《盛宴枫楹》狐狸檀清

6、第六章

　　第六章

　　曹家大院和唐家完全是不一样的格局，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建立起来的是一栋中西结合的二层楼房。与之毗邻的是枳城唯一的天主教堂。与天主教堂纯白色的外墙不一样，曹家大院整体都是藏青色的大石板砌成。没有朱红色的木门，曹家的门是全枳城唯一一扇铁门。透过铁栏的空隙，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曹家楼房前那棵巨大的黄葛树，那棵树的树冠几乎将曹家的洋房掩盖。

　　手扶在已经被枳城潮湿的空气侵得锈迹斑斑的镂空铁门，我抬起头，看见二楼阳台上笔直站着的人影。他就藏在阳光的阴影中，右手中的折扇有意无意轻轻敲打左手掌心。守门的仆妇没有阻拦我的登门入室，想必早已得到他的授意。黄葛树粗大的树干下，藤条与木板编就的秋千在风中微荡。院落中神情肃穆漠然的仆人们仿佛看不见我的闯入，仍旧各司其职。抬脚，脚底忙碌的蚂蚁成群结队，是要下雨的征兆。午后阳光的暖暖照拂下，我突然自心底生出一丝恐惧与犹疑。此番举动，到底值不值得？

　　“欢迎来到我的花园，唐五小姐！”

　　宛如鬼魅，他无声无息来到我的面前，嘴角含笑，张开的双臂充满力量和压迫感。

　　“你知道我会来？”
　　“我已经等你很久，等你自己送上门来。”
　　“送上门？”我挑眉。

　　“噢，丫头，不要计较措辞，我不善言辞，你知道。”他笑，“能让我好好履行一个主人的义务么？”

　　说完，他侧身，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

　　成片的竹林，隐在青色楼房之后，林间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喜欢这里吗？”

　　“很幽静，不喜欢。”我没料到今天会走这样的鹅卵石小路，大大小小的石头透过单薄的布鞋，格外咯脚。

　　“噢，该死，我居然忘记唐家五小姐非常喜欢热闹，还来显摆我安静的后花园，这是我的不对。见谅！”扇子啪的一声敲在他的额头，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被自竹叶间投下的阳光斑点分割成许多碎块。原本对他的印象似乎正在慢慢被打碎。茶馆中，我所看到的他只是他愿意展示给我看的。现在，在他的地盘里，他想要展示给我关于他的另外一种形象。透过他灰蒙蒙的瞳孔，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仿佛被捕猎的猎物。

　　他眼中的凌厉，使空气中也充满无形的压力。

　　坦诚不公，或是委婉道出？我必须选择。

　　“曹十四爷，我想要乌江的运输许可证。”无意纠缠，我拔下一片竹叶，青嫩的叶汁粘在指尖。

　　“你倒挺会开门见山。我记得，你说过唐家的事与你无关，现在反悔了？。”

　　对唐家，我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不关心。不关心它的成败存亡，不关心身处其中的人和物。钱财、荣誉，身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切自有命运主宰。何苦去想这么多，去争取这么多。但这次，与我相关，我不能置身事外。

　　太太的话，大姐夫要续弦，张家的意向是在唐家的女儿中再选一人。而唐家到了适婚的女儿，有二姐、三姐、四姐和我。大姐夫想娶三姐，三姐不乐意，四姐钟情大姐夫，张家的五少爷又不依了。他们闹来闹去，活似一场好看的闹剧，简直比茶馆先生讲的还精彩。

　　张家是唐家的运货商，手中握有长江枳城段几乎95%的货船。剩下的那些货船都是些渔民的小船，不足以应付唐家大量的货物运输。在三面环水的枳城，掌握长江船运的张家无疑将唐家的命脉牢牢握住。张家，唐家是得罪不起的。最终，三姐与大姐夫定亲，四姐遂了张家五少爷的愿。

　　我却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依三姐的性子，即使用尽一切法子，她也不会让这个婚事成功举行。不论她想到的是什么法子，到时候，怕是我怎样躲也躲不过被牵连。与其到时无辜被牵累，不如现在未雨绸缪。长江船运行不通就改道乌江，张家惹不起，那么就找个比张家更厉害的合作对象。江学诚与长江频繁接触曹十四爷等袍哥的目的不过如此。

　　江学诚，他选择的人是三姐。

　　他相信她会成为唐家的主人，并将自己作为赌注押下。

　　他要的是飞黄腾达，我要的是独善其身。

　　他压的是前途，我压的是未来。

　　“我反悔了。”抬起眼，不退缩看向他。
　　“我不做亏本的生意。”
　　“唐家将给你丰富的报酬……”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那不够。除非——”他眼睛直直盯住我“你考虑我上次的提议”

　　“我不明白……”

　　除开眼角的伤疤，曹十四爷长就一张应该会让女人着迷的面容，拥有深刻的眉目，直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作为最年轻的茶社袍哥头子，他的指头一勾，不会有他得不到的女子。一直以为他说让我做他的女人只是玩笑。

　　“你明白，否则，你不会独自一人找上我。”
　　“为什么选择我？”

　　听到我的疑问，他露出见面以来最愉悦的微笑：“是你选择的我。”

　　竟被他道破心思。

　　三姐与张家的订婚，令我更深刻地看清我的将来。如果说深受父亲、太太宠爱的三姐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那么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我，未来又会怎样？与其到时候因为家族的生意被卖掉，不如现在自己将自己卖掉。至少，我见过曹十四爷，我不讨厌他，甚至还有点喜欢他。最重要的是，他有权势。

　　“怎样才算是你的女人？要我嫁给你吗？”

　　他嘴角微扬，仿佛在笑我的愚蠢：“陪我等待你慢慢成长，现在你需要做的就只是这些。”
　　只是这样？

　　“我答应。”
　　“真是好孩子。”他用扇子抬起我的下巴，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我嘴唇上印下一吻。

　　那是我的初吻。

　　就这么不经意的被掠夺，没有小说中怦然心动的感受，却并不讨厌。

　　光影斑驳中，他浅淡的笑刻在我脑海中，我将这一幕牢牢记住。

　　“曹十四爷……那我回去了。”转身欲走，手被他拉住，力道不大，但足以阻止我的脚步。

　　“我建议，你可以叫我十四”

　　枳城的人唤他曹十四爷是尊敬他的意思，本来我也是随大众，既然他这样要求，我何乐而不为。“十四”比“曹十四爷”还更顺口。

　　“十四”

　　他扬眉：“听起来还真不赖”顺道还不忘称赞我一下“你的适应能力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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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尘封许久的一次小更新，不知道看的人还记不记得以前的剧情。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