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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闹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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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贞一大早就等在陈府门外,将近中午时,姜老太太的马车到。
车夫还未停稳,一只手便迫不及待地掀起了车帘。
姜贞小跑几步,喊道:“祖母!”
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帘子后。
姜老太太年过古稀,头发尽白,常年的操劳让她走路都直不起腰,但满是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
她盯着姜贞看了足有小半刻种,才笑中带泪地道:“贞贞,你都长这么大了。”
方妈妈笑着道:“老夫人,小姐,咱们先下车,进府慢慢说。”
姜贞忙上前搀扶姜老太太,方妈妈使唤了个小厮把行李放到门房,姜老太太带了许多东西,这一次来扬州,她是不打算回老家了。
“祖母,贞贞好想您。”姜贞噙着眼泪,这还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祖母。
她无比庆幸上天能让她再活一次,能让她有再次见到祖母的机会。
姜老太太摸了摸姜贞的手,眼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也在庆幸,当初狠下心将孙女送到扬州,虽然遥远,但也让孙女留下一条命。
姜贞如今能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都是陈家的功劳。
姜老太太给她擦着眼泪,乐呵呵地笑道:“好了,贞贞,等会儿再跟我说说你的事,先带祖母去见见陈家长辈们。”
福安院里,老爷老夫人也早得了消息,这些年姜贞养在陈家,他们也是极喜欢的,姜贞之父又是陈明修的故友,姜老太太要来,陈家自然要热情相迎。
江氏和陈恕也陪在一边,只有大夫人没来,不过大夫人忙着陈懋娶妻的事,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
姜贞带着姜老太太一进来,就有丫鬟上前来搀扶,但姜老太太挥手拒绝了,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端正地朝着老爷和老夫人拜了下去。
老夫人立马站起身,讶然道:“姜老夫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姜贞也愣了,姜老太太不肯起身,而是又磕了个头,缓缓道:“陈家仁德,于我姜家有大恩,便许我老婆子一拜。”
姜贞蓦地红了眼圈,也跟着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老爷与老夫人面面相觑,等姜老夫人颤巍巍地起身,忙让人去扶,
“姜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老爷感叹道,姜家都是实在人,姜贞当初来陈家时,老太爷就说她是难得的赤诚之人,今日一见,原来是家风所传。
姜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却只坐了一半位置,挺直了腰板,姜贞看着一阵心酸。
她能感受到祖母在走进陈家时一瞬间的僵硬,就如同当初的她一样,陈家太过富贵,且不是庸俗的富贵,祖母应该很是不习惯。
老爷与老夫人其实同姜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说的,寒暄了几句,姜老太太便要离开。
老夫人留她在府里住下,姜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不了不了,我老婆子就不添麻烦了。”
从福安院出来后,江氏笑道:“姜老夫人同贞贞回和方院说会儿话吧,这丫头可想您了。”
姜老太太知道这位就是收留姜贞的二夫人,感激道:“老婆子不知怎样感谢二爷和二夫人才好,贞贞顽劣,给你们添麻烦了。”
二夫人摇摇头道:“姜老夫人言重了,贞贞聪慧乖巧,这些年帮了我许多,有贞贞陪在我身边,我的日子也不寂寞呢。”
几人边说边进了和方院,陈恕在半路就告退了,女眷说话她也插不上嘴,临行前他担忧地看了姜贞一眼,见她挽着姜老夫人的手笑着,才放心离去。
姜老夫人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陈恕一眼。
及冠之年,又一直陪在二夫人身边,应就是那位少年英才的陈家二少爷了。
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出色。
江氏没有打扰祖孙二人叙旧,姜贞带着姜老夫人进了自己的卧房,门一关上,便扑在姜老夫人怀里大哭起来。
姜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贞贞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啊,祖母这不是来了吗?不怕了啊。”
她记得当初方妈妈带着姜贞上马车时,姜贞死活不愿意,小小一个女娃,哭得眼睛都肿了,她狠心转身离开,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姜贞哭求的声音。
姜贞心里有说不完的委屈难受,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盼望着这一天,为了能和祖母团聚,她努力了将近十年。
刚进陈家时,那些流言,若说对小小年纪的她没有伤害,那是假话,不过姜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便酸楚,也能忍耐。
祖孙二人哭过一阵,又面对面笑开了,姜老夫人摸着姜贞的脸庞,怀念地道:“你与你爹长得真像……”
特别是这双眼。
想起早逝的儿子,姜老夫人眸中闪过一丝惆怅。
姜贞靠在她肩头,嗅着祖母身上熟悉的青草香气,依恋地点点头。
爹爹不在了,她会好好照顾祖母的。
姜老夫人又说起姜仁的事,冷哼一声道:“还是你有主意,那宅子是赐给你爹的,他们一家倒住的高兴,衙门去收宅子,可把他们气得发疯,我走前还跑来追我的车,幸好有你给的护院,把那烂心肝的锤了一顿。”
姜贞噗嗤一笑,心里十分痛快,不过这还不是最后的惩罚。
这次只是让他们无家可归,前世他们可是害了她和祖母、方妈妈的性命呢。
“祖母,那些腌臜东西就不要再想了,等会儿我带您去我赁的宅子,院子大的很,您想养多少鸡鸭都行。”姜贞笑着道。
方妈妈在一边道:“小姐,老夫人如今都不养鸡鸭了,倒是养了几只兔子。”
姜老夫人解释道:“鸡鸭乱跑,我老了,懒得去捉,还是养兔子好。”
姜贞怔愣地去看姜老夫人雪白的头发。
“这孩子,又哭什么。”姜老夫人仔细给姜贞擦干眼泪。
又说了会儿闲话,姜老夫人环顾四周,见没有外人,便小声问道:“贞贞,我问你,今日在二夫人身边的,可是陈二少爷?”
姜贞不明白祖母为何问起陈恕,点了点头。
姜老夫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我还听说那陈二少爷是什么神兽转世?”
姜贞无奈道:“祖母,太爷爷是说过恕哥哥出生前曾梦到过麒麟,不过恕哥哥说只是巧合。”
姜老夫人才不管什么巧合不巧合,她见了陈恕就喜欢,少年站在屋子里,长得那叫一个俊朗,听说陈恕还特别会读书,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这样的好儿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她攥着姜贞的手,凑近低声问道:“陈家可有说何时让你们成亲?”
方妈妈在一边大惊失色,完了,时间太久,她忘了同姜老夫人解释这件事了!
姜贞则是一脸茫然,问道:“祖母,您说什么呢?我同谁成亲?”
姜老夫人拧眉道:“你这孩子,还能是谁,就是那陈二少爷啊!你们不是自幼定了亲的,那婚书……我还亲手交给方妈妈了!”
方妈妈低着头没接话。
姜贞听不懂祖母在说什么,她怎么会同陈恕定有娃娃亲?还有婚书?她怎么从未见过?
祖孙二人都看向方妈妈。
“老夫人,小姐……这事吧,其实是个误会。”方妈妈艰难道。
她从箱子里翻出那张婚书,交到姜贞手上,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我确实按你的吩咐,把这婚书给陈二爷和二夫人看了,他们后来说这婚书不是凭媒写立,无人见证,做不得数。”
姜贞十分震惊,她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婚书的存在,从方妈妈手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二爷和爹爹的笔迹没错,但这婚书按当朝规矩,也的确没用。
她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了,猛地回想起她才来陈家时,有人传她是陈恕的未婚妻,说她是上门来打秋风的,她以为只是下人们无聊的猜测,原来还是有源头的。
还有当初与陈恕第一次在葡萄架下见面时,他说什么“你我婚约,并不作数”这样的话,原来也不是胡话。
姜贞真是哭笑不得。
这事儿也……太荒谬了!
姜老夫人哼了一声,“怎么会不作数?那不是写着我儿和陈二爷的名字吗?当初我还找人看过的,写的就是贞贞和陈家二少爷的婚事!”
姜贞心道姜老夫人或许找的是村子里的老童生读的信,其实乡下定娃娃亲,只需口头约定就行,但有些身份的人家都要有正式的文书才算。
她解释道:“祖母,这婚书真的不作数,您出去可千万不要说出来,我只把二少爷当哥哥。”
姜老夫人试图从姜贞脸上找出一点少女的羞涩,但姜贞提到陈恕,神色十分从容,瞧着是真没有男女之情。
她蹙眉道:“那他对你呢?他若是想娶你,你会如何做?”
姜老夫人记得清楚,当时在路上分别时,陈恕看姜贞的眼神是那样柔和。
她以为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段佳话,原来不仅这婚书没用,人家二少爷是动心了,傻孙女还把别人当哥哥呢。
姜贞闻言从榻上跳下来,瞪大了眼道:“祖母,您别乱说!恕哥哥怎么会那样想!”
陈恕娶她?
姜贞眼前立马浮现出他皱眉看着她写字的模样,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她真是不敢想。
姜老夫人炙热的眼神直直看着姜贞,“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未嫁他未娶,你怎知他心中没你?”
她看着孙女浑身不自在的模样,笑了笑道:“再有,贞贞,你敢摸着你的心说,半点也不喜欢他吗?”
姜贞愣在原地。
她总觉得祖母这话不对,她敬佩恕哥哥学问好,欣赏他品性端正,也心疼他没有人偏爱,但这些都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吧?
她笃定地道:“祖母,您再别说了,我与恕哥哥是绝无可能的。”
她才不要嫁给陈恕,每日管着她,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想想都要疯了!
姜老夫人微微笑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
姜贞将祖母安顿好了后,便觉得一切顺心,等年底不上女学之后,她就搬出去和祖母与方妈妈一起住。
姜老太太那边有她雇的仆妇照顾,姜贞每日去铺子上,也会去看望祖母。
渐渐进入酷暑时节,铺子里从前卖的胭脂便不太适宜,姜贞这些日子都常去铺子上,与工人们研究新品。
江氏的胭脂铺里都是女工,姜贞接手后也没有改变这个规矩,女子生而不易,能够有一门手艺养活自己,也不用回家看男人的脸色。
“小掌柜,您看这样的花露加在胭脂里可能行?”姜贞才进到工坊里,就有一个圆脸的年轻女子迎上来。
姜贞见到是她,还有些惊讶。
这圆脸女子是她上的月才招的人,街坊都叫她乌娘子,家中以前就是做胭脂生意的,因此很会做胭脂,听说是嫁了个落魄秀才,为了给丈夫凑束脩才出来做活。
姜贞欣赏她做胭脂的手艺,但乌娘子平日只闷头干活,很少说话,脸上也时常带着苦涩。
乌娘子有些忐忑地看着姜贞。
姜贞轻嗅了一下,又将花露倒在琉璃杯中对着光看了看,满意道:“很好,芬芳扑鼻,却不显甜腻,质地澄澈,可以加在胭脂里。”
乌娘子被她夸奖,先是一愣,而后腼腆一笑。
姜贞正与她说着话,一个女工忽然跑进来,冲着乌娘子喊道:“不好了!乌娘子!你相公在外面闹事呢!你快去看看吧!”
乌娘子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姜贞走出去,胭脂铺里一片狼藉,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一个浑身酒气的书生正在吵闹,惹来门外一群路人围观。
见到姜贞出来,那书生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我要见你们掌柜!让他出来,不然我就把这铺子给砸了!”
姜贞不说话,随手抄来一只花瓶摔在那书生脚下,清脆的一声响,那书生吓了一跳,再不敢说话了。
“我就是这里的掌柜,你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在我这里滋事,不怕我将你扭送官府吗?”姜贞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他。
书生愣了片刻,而后仰天大笑道:“官府?你可知道我可是有功名之人,再说,我是来找我娘子的,你凭什么抓我?”
这是故意耍酒疯了,姜贞不想同他多嘴,转身就要叫人,乌娘子却忽然奔了出来,拽着那书生往外走,“你别闹了,快跟我回去!”
书生却挣脱了她,反手将她扇倒在地上。
“你个贱人,你不是跟我说回娘家借钱去了?又跑出来偷偷做活!真是丢人现眼!”
他突然的暴怒让众人都唬了一跳,人群中发出几声唏嘘,乌娘子捂着脸默默垂泪,书生还在咒骂,她也没有反驳。
姜贞看了生气,上前将乌娘子护在身后,怒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骂你家娘子,她出来做活还不是为了你,我看真正丢人现眼的人是你才对!”
书生在家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被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气得两眼能喷出火来,“我教训我娘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女人当什么掌柜,抛头露面的,也不是什么好货!”
姜贞冷哼一声,“我靠我自己手脚养活,不靠别人,我活的坦坦荡荡,不像你,空有虚名,实则败絮其中,我已派人去报官了,你若是不怕,那就在等着别动。”
书生面露犹豫,巡街衙役的声音渐渐逼近,他瞪了姜贞一眼,搡开人群跑了。
看热闹的众人也渐渐散开。
姜贞让人先将胭脂铺收拾了,乌娘子缓缓站起来,哭着对姜贞说道:“小掌柜,这些损失都从我的工钱里扣吧,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姜贞递来一条帕子,平静道:“不用替他顶罪,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会找他的。”
乌娘子哭得更伤心了,“我家夫君从前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考了好几次都中不了举,才变了,因为他读书,家里的银子都花完了,他又染上了酒瘾,我才出来做活养家,可是他觉得我丢他的脸,不让我出来。”
姜贞明白那书生为何生气,他自负才华,但屡试不第,妻子出来像普通百姓一样干活养家,丢了他秀才的脸面,更像是再笃定他无法中举一样。
乌娘子总是郁郁寡欢,想来也是因为有这样自视清高又一无所成的丈夫。
姜贞让人把乌娘子扶到后面去休息,心里盘算起来要怎么帮乌娘子。
一个女工凑上来,小声地提醒道:“小掌柜,她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乌娘子之前的东家都被徐秀才闹得不安生,他毕竟有功名,你还是让乌娘子回去吧。”
姜贞听过之后,却更加坚定要帮乌娘子。
那一头,徐秀才被姜贞吓跑,窜出两条巷子,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他越想越不甘,被个小丫头骂跑,这算什么事!
那丫头不将他这个秀才放在眼里,那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徐秀才眸光一闪,看见一旁有家药铺,抬脚走了进去。
等出来时,脸上已是春风满面。
他摸了摸袖中的药包,冷笑了一声,悠哉悠哉地打算拿剩下的钱去打二两酒喝。
走到一处巷子里,却被人拦住了。
“哪个不长眼的挡道!”徐秀才捂着被撞疼的鼻子,骂了一句。
一抬眼,见一个身穿靛青长袍的高大少年正负手立在他跟前,目光凛冽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