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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活力满满的东京从不安逸 ...

  •   我跟石仓晴老师的再次见面已是入了深冬,那时S62的少年们已经全部离开了少年院。我本就结束了我的辅助工作。虽已有足够的借口脱离这片地方,却总因为黑川伊佐那的离开而变得对未曾捉摸的世界有了探索的念头。

      这是愚蠢而不自知的事情。就好像每一个靠近危险的猎物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狩猎过程一样。可我这时偏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尽管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自信。

      “有些孩子,他并非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就像有些不懂事的大人一样。他们并非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情感所有权。是生活折磨使他们忘记自己的痛苦,并将痛苦不值一提化,甚至歌颂痛苦,将痛苦当做成长中最好的课程。所以他们对痛苦的感知力才会退化乃至逐渐变浅。”

      “可是老师,就算是我也害怕被伤害和疼痛呀。”我想来想去只能憋出这一句话。情感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就好像人本身就是想要最好的结局。

      “鹤即便害怕被伤害——也学习了柔道不是吗?害怕和行动本身就是两个不矛盾的事。只不过是取决于你自己是否会去行动。”

      石仓晴的提问使我恍然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讲的有道理,我根本没法反驳。想起师父在最初教导自己受身技时便是无数次将自己后仰,倒在硬邦邦的垫子上,无数次的摔打最终使我们练就即便自己仰倒在地上也无妨的情况。

      人类似乎是被神明狡猾地分作不同又相似的存在。我想。世界上肯定有并不害怕不被理解但依然坚守自己的道路的家伙。

      “说起来,我在做这个的原因还是因为的外甥呢。”

      “外甥?”我十分好奇。“石仓老师的外甥是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外甥是什么样的人……不如说我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和自己的姐姐其实也并不能真正相处好关系。这是事实,我并不羞耻向你承认。姐姐她是……利己的,懂得权衡所有利弊且理智的,跟我在学习方面从专业就八竿子打不着的,是聪明过头后便会本能用最聪明的眼光观察所有人的……但是却也是深在其中永远不知所以然的。”

      “是吗。”介于我并不清楚这份哀怨里究竟有几分真实的夸赞,只好做出倾听者的姿态更贴近了石仓晴一些。石仓晴看着我的样子,浅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她的笑带着真诚和一丝疲倦。让我难以开口回应她任何的情绪。

      “所以,我至少希望自己的外甥能稍微过的幸福一点。但是她的掌控欲太强了……就好比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都得由她亲自来给自己的儿子规定比较好。那孩子再长大些肯定有逆反期,到时候反应过来时,他肯定会想要彻头彻尾极端的改变。从一个极端到达另一个极端,这永远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兼职工作。或许有一天,我那笨拙的小外甥也想学会怎么表达自己。”

      “原来如此……那老师的外甥叫什么呀?”

      “他啊,叫铁太,比你还要小一岁呢。他也住在涩谷,成绩一直保持全年级第一。聪明到出了名。或许有一天,你们会见面吧。”

      “铁太……真是熟悉的名字。”印象中,稀咲铁太那带着后框眼镜的样子跃入脑海。但怎么看怎么不觉得他与石仓晴老师所说的形象十分搭边。我将心事按下,冲石仓晴许下誓约。

      “如果真变成这样的话,我会帮晴老师一起付起教导的责任!您给予了我勇气,同等的,我也该如此给予他人正面面对自己恐惧的力量。这才能让人与人之间达成连接和传递的关系吧。”

      ==

      半间凛木去世的时候身体几乎瘦脱了相。

      半间修二非常冷静地看着这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本来觉得自己不会悲伤,木然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将一切都处理好作为唯一亲属带着遗体前往火葬场。但是他在面对火炉的刹那感受到了极大的不真实感。他心里的怨恨忽然空了大半,得到的竟然是难以言喻的侥幸。

      他想起鸢尾花,想起椎名鹤。那个少女本是夺走他生活的一份子,却最终成为了拯救他人生的一部分。如果罪恶会继承的话,半间凛木作为父亲的一部分会在半间修二的血液里永存,他总会将这份罪恶背负下去。但椎名鹤不同。椎名鹤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像是一种惹人心神不定的禁忌、弱点,还有难以言喻的欣喜。

      欣喜是内心荒芜的家伙们最大的瘾,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奢望与干脆不去触碰的禁忌。半间修二想起自己与对方分别时近乎惹哭了她,在将父亲的骨灰放在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中,自己内心中竟然残存着想要继续活下去接触欣喜的侥幸。

      真是丢脸。

      他并不需要成为什么样令人骄傲的人,因为未来并不会有什么存在会为他感到骄傲。只是他忽然不想做不珍惜当下的人了。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哭泣过,但至少那个女孩不应该为这样的自己来哭泣。半间修二就是这么看着一个个孤零零的铁盒忽然开窍的。

      脱离这个愚蠢的地方也无妨——他已经长大,忍辱负重地存了一笔钱,可以独居在这个日本的任何一个角落。再去做一些自己早就熟悉的事。在黑暗里套取活路是他的本事。如果能够稍稍袒护住那个女孩的光芒,半间修二会得到足以让自己确切的价值感。

      谁都可以抛弃他。

      只不过,他还是个不想被抛弃的家伙吧。

      “我要退组。”

      他终究将这句话面对斑目狮音相当坦率地说了出来。而年幼的、即将获得新的称号的极道少爷,顶着那头刚从少年院理得整整齐齐的寸头,嚣张地笑了起来:

      “滚吧,丧家犬。这里不需要你,我更不需要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半间修二。”

      半间修二早就对普通的诋毁有了足够的抵抗力。他听人说过,斑目狮音打少年院放出来很快就谋得了新的挑战,对方即将受到相当有派头的“接风洗尘”。用足够的背景和一丢丢的实力,接下名为“黑龙”第十代暴走族老大的职位。他本身就不屑于群居,更不屑于那个只会做蠢货的少爷。

      他宁可去用自己的手沾更多的血。也懒得做一条咸鱼受人施舍。以前的恩怨债务由半间凛木的死变得一刀两断,自己或许应该找到新的栖身之所……

      “帮帮我。”

      在半间修二正打算离开前,有个满头是血脸上带着伤痕的狼狈男人突然从巷道中冲出。那个男人像一只饿狼忽然抓紧了半间修二的手腕,使他本能地吓得倒退几步。

      “去找明司春千夜。去找明司家!让他们拿信用卡过来!只要交了钱我就能回去!”

      “…………别碰我。疯子。”

      厌恶极了赌徒的半间修二猛地挣脱了对方,斑目组的小弟们涌了上来,冲修二这个熟面孔点了点头,随即架走了那个陷入狂躁的男人。男人继续疯狂叫嚷,话语中颠三倒四。

      “我说了我只知道那个老板其实是个记者!那个人住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放开我!放开!你们说过只要拿钱就可以让我走的!”

      让半间修二多了个心眼的话语使他心绪微微一动。或许这种问题,他能够找寻的参考人只有一位……

      比想象中更容易找到的台阶,比劝人回头更容易找到诀窍。他从不想惹麻烦上身,但这个麻烦或许可以圆满他小小的私心。那么他就会去做。哪怕这本不是半间修二的风格,可顺道帮助一个疯子也没什么不行。毕竟那个姑娘,总会因为帮助别人而停下脚步。

      愚笨的少女,总会涉及她本不该涉及的苦恼。正因如此,才会惹人怜爱。

      =

      明司武臣意外失踪了三天这件事我还是从佐野真一郎那里听说的。事实上我也帮不上多少忙,对方一个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更多是为了询问自己有没有听过对方的踪迹,那声音藏着可闻的焦急:“小鹤啊,你有没有见过武臣那个笨蛋?”

      “没有。我有段时间没碰到过他了,怎么了吗。”

      我心中一惊,自然免不了为对方揪心。与武臣最后一面相见的场所并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地方,而最重要的是,我难以将一切最大化进行无端的恶意推测。他是黑龙的军师,想必军师本不应该做出什么蠢事。可我想来想去,又觉得比起军师,他更像不完美的人。正是佐野真一郎的存在教导了我这点,“如果想要成为完美的家伙就应该先接受自身的不完美。”

      “有联系春千夜吗?”

      “有。但是武臣似乎从来没有跟家里的弟妹说过他的去向,话也没错,毕竟身为兄弟的我都不知道他去哪里来着。”

      真一郎在电话那头苦笑连连。我在短暂的数秒钟脑海里浮现多个想法,最终抛给他的回答只能是:“我会注意消息的。”

      “噢。谢啦小鹤。我可真是病急乱投医。总之,你也注意安全。”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有帮忙的责任。”

      电话挂断后我本打算抽周末空闲亲自去找明司家的小妹问个仔细,可再想千寿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我又觉得这事要解决困难程度得翻倍。上回见千寿时她仰着小脸问我的话题是“打拳难学吗”,我瞅了眼在她旁边摇了摇头的春千夜,笑着为她解答这个需要多加考虑的问题。

      “当你有非要保护的对象时,一切都不难学。”

      有意思的则是接下来的这通电话。

      “喂,请问是鹤小姐吗?”

      “是……?”

      “是这样,我是值班岗亭的警察。你的弟弟羽宫一虎和半间修二在街上打架被便利店店长报警处理了,我问了下他两的管辖人,他两提交的电话是你的电话。说是家里人都在上班你是他们的暂时监护人……?”

      “…………”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去交番报案这种事我做得多了,被呼唤去交番领人是第一次。

      “喂?还在听吗?”

      “啊,在的。实在不好意思给巡逻先生您添麻烦了……请告诉我您在的街道位置我立刻去领人。”

      “虽然本来想训诫后直接放人,但这两个孩子说是认识还互相打的鼻青脸肿,果然更需要监护人在场再度进行教育。所以你就按照这个地址来吧。”

      “是……麻烦了。”

      我连忙挑选自己衣柜里最成熟的服饰,由于并没有学过化妆以至于一举一动神情间总显得有些稚嫩。龙宫寺坚今天去了学校为了校级篮球赛和社团的后辈们一起训练准备。我只好自己紧急拜访龙宫寺坚老家,让风俗店内休息着的姐姐们为我画了淡妆。花姐撞到我时调侃了起来:“怎么,化上妆是为了去接阿坚吗。”

      “不……其实是去派出所领人来着。”这事说来确实惭愧,我面无表情揉了揉自己由于心虚紧张而反酸的胃。“莫名其妙就成了担保人还是监督人的角色让我觉得……有些压力。”

      “噢?是朋友吗?小鹤竟然有会坐在交番吃茶的朋友啊。”花姐闻言甜甜地笑了起来。“但这个年纪就成为了可靠的人,很不容易啊。”

      “诶?怎么会这么说?”

      “如果你不可靠的话就不会成为他们就算连家长都不联系,但却联系你的人了吧。”

      “可是……其中一个是父母都不在身旁,一个是只有母亲在家的样子。我倒觉他们是因为怕别人唠叨但……”

      啊,原来如此。我在心中隐约泛起愉悦的涟漪。我本以为自己的反应是不愿面对警察和成年人的压力,原来更多的是一种关切所导致的揪心。我既想嘲笑他们在我不在时又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动起手来。可最终这谜一样的紧张感和愤懑情绪来源于对他们不曾仔细听我说教,犯了错后才让我知道的心痛。即便这并非是我的错。可我偏想让他们走上更好的路。

      “正是因为这样,鹤才一边充当家长姐姐的角色,一边成为他们的朋友吧。要我说,叛逆期的小男生很会犟嘴的,愿意听你说教已然是对你极大的尊重。女孩的自爱就如小鹤你所做一样,只有提升自己的同时不忘记善待他人,才会受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尊重与喜欢。”

      花姐为我画着眉毛,回忆起石仓晴的话语,我终于在这一刻理解了她的惆怅与决心。

      “一个人只顾往前,是没办法走到最后的啊。”

      化妆完成后花姐她们帮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事实上,本来大家都不舍得在日常生活里坐的士。但花姐说,成熟的人在遇到紧急的事时应该不紧不慢,至少表现出应有的从容才是最重要的。而且都在涩谷区离得不远,这笔钱她们还是能帮我出得起。

      “一般的警察绝不会怀疑日常出行愿意花钱坐出租的女孩没有经济基础。”

      人似乎总会在生活中学到很多新奇视角的看法,仔细想来,确实如此。我假作自己是同年龄里最可靠的人用外貌来做遮掩是不够的,更多的应该是——气场。

      “您就是他们的姐姐吗?”

      一虎和半间垂头丧气坐在交番最深处,两个人脑袋和脸上都贴着已经被处理过伤口的创可贴。三个警察站在接待台后虎视眈眈般等待着我。往好里想,至少这不是铁窗。我长叹一口气露出浅淡的笑容并鞠了个躬。

      “不错。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至于他两的话似乎是认识的关系是吧?而且请你来还有另一层缘由……”

      巡警对我似乎没有任何疑心,其中身材最壮的警察将我引了进去。“你们的姐姐来了,说说吧。因为什么打架的?”

      狭小的室内猛地陷入沉寂,一虎和半间都一副哑口无言的倔强表情。

      “羽宫一虎。”我板正脸冷冷叫了他的全名。“既然我都来了,不开口说话是怎么回事?”

      “啧,你也别光顾凶我啊!明明是这个家伙的错!莫名其妙跟着我到家附近前堵我就是为了问你家地址!我说了我不知道了他不信,相当烦人地缠着我不放。这不就……动手了……”羽宫一虎越说声音越小。

      “切。”半间修二歪过头去发出了不屑的鼻音。我则因为着实无语而双臂环在胸前来回打量着两人,伸手就冲着半间修二头上削了一下。

      “切什么?你有我的电话不是吗。想打架就算了拿我当借口这件事实在没办法理解。”

      “…………我们不是吵架了吗。”

      “修二。那是你自顾自认定我们吵架了吧。我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会不接你的电话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闻言我忍不住皱紧眉头,对方眉梢眼角是我能看得出的苦涩与怯懦。他并没有笑,话已至此。那场与场地圭介的比试与言语所创的隔阂因而烟消云散。或者说,我从来没想怪过他。

      “我让你哭了来着……”

      半间修二的眼睛并不敢与我对视,为此我只好没办法的再伸掌浮空比划着削了削他的发顶。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训斥他道:“真够废话的,我不是你的姐姐吗?!连这点原谅你的大度都没有的话我不得重新修行?”

      “果然是家事啊……”旁边围观的警察咂咂嘴似乎对我们的对话很是满意。“虽然最开始打架的原因可笑了点,但看到你们误会解开了我们就都放心了。下次就算再吵架,也不要再在街道上打架了哦。”

      “是啊。你们两个揍得鼻青脸肿很影响市容的,要是你们两街头巷尾的打架涩谷某一处房价因为你两跌落的话我该怎么向涩谷人们谢罪。”

      毫不客气冲他两脑门上一人送一个弹指,看着这两个家伙活力满满吃痛才罢休。我又向身旁的警察浅浅鞠了一躬。“总之回家后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两个蠢货的。”

      “嗯,看得出他们也能听进你的话,你就把他们领走吧。”

      “还不快向警察先生道谢?”我再次瞥了身后的家伙一眼声音放沉用半威胁的口吻发话道。

      “辛苦了……”两个人这才用细微的声音发出致谢声。

      “喂,没吃饭吗?”

      “辛苦了!!!”

      一旦仔细斟酌必然会发现其中的问题,但这趟行程顺利过了头。出了警局门的我气呼呼走在最前面,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跟在后面不敢啃气。半晌,还是我先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除了我是姐姐以外所有的事都没说谎吗?”

      “绝对没有……”羽宫一虎显得有些可怜巴巴,想必遇到这种事他确实有些糟心。

      我放轻了口气回过身瞪着他们两个:“现在,给我手拉手60秒。”

      “诶???”

      两个人异口同声发出困惑音。我挑了挑眉表示没有办法:“不是不会当朋友就会打架吗?现在给我像小学一二年级那样手拉着手60秒。麻烦我过来总不能直接毫不感谢我就赶我走,我要的就是你们拉手60秒。不拉的话咱们也别当朋友。”

      半间修二闻言似是急了眼,毫不犹豫就拉住了一虎的手,羽宫一虎刚想再说些什么挣扎一番,修二则恢复了笑眯眯的姿态。“哎呀哎呀,虎,能挨我几招就当我教你怎么打架了怎么样?我刚才确实心急想知道小鹤地址,你就当我刚才犯了傻。”

      “你,你,你!哼……别以为你永远能强过我的身手,下回我绝对能打过你。”羽宫一虎边生气边脸红,现场情况看起来十分好笑。

      “啊啦啦。我随时应战。”

      关系太好会不会产生什么危险,这个问题在我心中隐隐约约闪了一下后继而又因满意现状而消失。数着秒数直到60秒二人才放开,半间修二则厚着脸皮精神满满凑到我身旁来。

      “那小鹤也来跟我友谊地牵手吧?”

      我眨巴眨巴眼发出冷笑:“跟姐姐说话不应该用敬语吗。”

      “唔唔,难道小鹤喜欢年纪小的——?”半间修二欠收拾的形象再度显现,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我站住脚冲他询问:“所以,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嘛……先把虎送回家再说也无妨。毕竟是我们两人~间~的小秘密啦。”

      “吼?”我撇了撇嘴表示赞同他的提议,尽管一虎并不想赞同。但被我当场以2:1的借口完全否决。因为我了解半间修二,即便他都不了解自己,我也深信我了解他。如果不发生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他是没办法回来跨越过“我的父亲与他的父亲之间完全不同身份”这件让他产生自卑的心事的。而他又是个不爱求助他人的自傲者,除非遇到了实在难搞的事,不然不会来咨询我的主意。

      将一虎送回家后。半间修二主动邀请我去甜品店坐坐。我没拒绝他的邀请,想必他肯定是做好极佳的打算以及准备了足够的钱才准备请我吃这顿“赔罪餐”。这时拒绝他反而更会让他过意不去。我毫不客气地直接在店里点了乳酪慕斯与抹茶拿铁。半间修二听从了推荐选了最不甜的酸奶蛋糕和一杯加冰美式。

      “不苦吗?在甜品店吃不甜的东西,修二,你的爱好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我实在有些搞不懂他的味觉。但半间修二却乐呵呵歪过头看我。

      “今天的打扮才真的像涩谷少女啊,鹤。”

      “…………不,只是因为被冠上“你们姐姐”的身份怎么想都得好好打扮一下。”

      “因为是美人胚子所以打扮后就会变得更好看呢。”

      “……”即便我早知他的性子,却还是像每个女生一样,因为他人夸奖自己的容貌而害羞。我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果然,变烫了。“贫嘴。”

      “我哪里会向你说谎嘛。”

      看着半间修二笑眯眯的眼眸,我没好气地再次伸手削了削他的发顶。“有话快说,别耽误我吃蛋糕的心情。”

      “啊啊,知道了嘛。首先,告诉你件事——我脱离组织了。”

      “……这不是好事吗?”我反应片刻才理解过来他已获自由之身,而不再是曾经背负“父债”的人质。我禁不住喜上眉梢,真心为他感到高兴。“恭喜你,修二。”

      “哈,我早知道你的蠢笨,没想到再见你时,你还是这么容易显露自己的软肋。”

      “唔哇,这个时候修二你说话就显得很尖酸不懂礼貌好不好。”我白了对方一眼。“你想离开歌舞伎町吗?”

      “不了。半间凛木…………我父亲。他去世前留了一样东西,他替我缴了好几年歌舞伎町旁的房租。那个一居室,姑且可以算是我的新家了。”

      “是这样……嘛。请你节哀。”

      “别多想,我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半间修二的口气依然轻飘飘的,而这句话的真实性已不能被我所深究。我望着他的侧颜,再度询问了毫无逻辑的一句话。

      “黑咖啡不会很苦吗?”

      “如果你只需要打起精神,你就不需要放纵自己的味蕾。如果你想填饱肚子,就不该细想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自己吃上饱饭。小鹤你——只要喝自己想尝的味道就好了。”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回应我的注视。我似乎能从半间修二的瞳孔里,看到我从未见过且深究他的日子。他也能看穿我的担忧,大概率也能了解我的无奈。但既然眼神就能看破,又何必开口追问呢。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恢复自由身的事吗?”

      “还有一件事。”

      半间修二交叉双手,身体前倾,他坐在桌子的对面,却猛然贴的离我极近。我刚想驳斥他为何如此唐突,却听他用低沉且只让我一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明司武臣嘛?”

      “…………。”我因这个名字迅速闭上了嘴巴,随后僵硬点了点头向他示意。

      “他们非法囚禁了他,那家伙向我求助,说让我去明司宅邸帮忙告知他的家属交出什么信用卡。但我留了个心眼。我在他们人堆里打探了消息。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输了什么钱。而是因为这家伙知道有个记者在探查组织的犯罪证据想写些不能写的东西。”

      “所以……?”我听得出我的声音里带了颤抖,因为我完全意识到了这件事极大可能牵扯到了千冬的父亲。

      “具体的我不知道。但,六本木的灰谷兄弟应该会了解一些组织的合作对象。我们或许能从那边下手提前抓住证据把明司武臣还是记者都搞出来。算是我走之前,送他们一份大礼。”

      “……你不怕遭受他们的报复?”

      “小鹤在担忧我吗。”半间修二的唇角翘的老高,我气不过伸手就去扯他那半张脸。“这么严重的事你还在嬉皮笑脸?”

      “他们瞧不起蝼蚁。但其实他们也是别人的棋子。歌舞伎町是一片能赚银子的风水宝地,如果危险度太高,我们就不去干涉,如果危险度不算高。小鹤不想赌一把吗?我赌我的活路会不会更多,你赌能不能帮到那个明司武臣的家伙。哦。还有那个正在被追查的记者。”

      “不应该,报警吗……”

      半间修二凝视着我,伸手相当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用平和的声音说出我近乎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话。

      “如果条子有用,你觉得为什么组织间还要对拼算计欺上瞒下甚至时不时利用手下打打群架?如果他们真的能绝对维护和谐,你觉得为什么我们还要以杀止杀?无论是涩谷的街道还是新宿的街道,这些从来都不是安全的代名词。”

      “东京,是人们争先恐后活下去的地方,所以这里才焕发着吸引人破土扎根的活力。”

  • 作者有话要说:  五叶语:卡文卡了一段时间,年假前后一直不在本地,回来后有些忘记自己想要拿捏半间修二的感觉又把以前的大纲细化了一些,终于正式开展《夏尽》的最后棋局。
    半间修二在我最开始设定他的父亲与鹤的父亲是警贼两面时,他与鹤的关系就变成了相反又相交的纠缠。我在原作中一直认为半间是足够“疯”的,他的疯在于他的孤僻,他的孤僻受到稀咲的孤僻吸引。但他其实原先是有底线的,在稀咲要对艾玛下手时他表现出的是一种“迟钝的忧虑”。而在未来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半间被世事和稀咲安排折磨后一种“面无表情如人偶般的从容”。如果说12年前,他的疯狂是他活着的一种方式,十二年后他的冷酷和无感,也是一种他在稀咲身边活着的方式。
    但在鹤的身边,他们即便不同,眼神也能相通。这是一种默契的活下去的方式。也是一种能够交代彼此软肋的极佳情谊。
    对于武臣的描写,更主要侧重于他在真一郎葬礼时期都没有出现的那段躲债的狼狈日子。接下来我想要描写的棋局更多是我自己的设想与创造,但基础走向更多是想让他们的人生彻底纠结在一起。以至于他们最后都能成为——互相疗伤的伙伴,彼此指路的灯塔。感谢在2022-12-31 15:29:41~2023-02-16 20: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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