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人》上江言

4、Chapter 4

　　“哗啦——”

　　桌子上的餐具器皿落了一地，碎的到处都是，艾莉丝半跪在桌子上，伸手截下了那把餐刀。

　　一瞬间时间仿若静止，她的长发似乎才刚从空中落下，披上她的肩膀，又仿佛没有动过分毫，牢牢焊在原地。餐厅中众多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见艾莉丝以极快的速度一跃下了桌子，目标明确地朝着某一面露惊骇的男子蹬地而去。

　　风驰电掣，没人反应过来，方才被巨响划开的寂静还在持续，而她已经伸手卸掉了那人的胳膊，只听男子惨叫起来，一条胳膊绵软无力地垂下去。

　　白庚瞳孔骤缩：“艾莉丝！”

　　艾莉丝回过了头，神色却是一派茫然。

　　“别担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萧北唇角弯着，朝艾莉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而后低下头从衣服上拾起一片碎瓷片，轻轻放在桌上。他的动作漫不经心，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指，浸了点血。

　　被艾莉丝卸了胳膊的男子已经被押出去了，嘈乱也随之停止，只有几人还朝这边看来。白庚扫了餐厅一眼，目光又落在程斜身上。他正小声对艾莉丝说着什么，微微蹙着眉，而艾莉丝茫然回答：“可是……那个人要伤害哥哥。”

　　“程斜。”服务生匆忙走来清理一片狼藉，萧北压低声音警告似得叫了他一声，又带着笑看向艾莉丝，“我认为艾莉丝做的非常好。”
　　又转向白庚：“白先生，你认为呢。”

　　白庚：“……”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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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着休闲短袖的中年男人抬起手，食指上立着的鸟儿扑翅飞了起来，叽叽叫了两声朝着树枝落去。

　　一旁走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凝望了几秒，声音尖细地叫他：“绍哥。”

　　男人回过头，笑了笑：“阿彩，我以为你没空来的。”

　　女人道：“听他们说您又在训您那什么鸟，就过来了。”

　　男人轻笑一声：“来做什么，监视我？”

　　女人一摆手，好像在挥去面前不存在的苍蝇：“瞧您说的，那不是担心您安全吗。”

　　男子又笑了一声，望向不远处树枝上的鸟。那鸟儿十分小巧，模样也普通的很，基本和麻雀没什么区别，两只豆大的眼珠与他对视，左右动了动脑袋。

　　男人与那鸟儿对视许久，道：“你想学一学我调教它的技术吗。”

　　阿彩笑了：“我就是想也学不会啊，绍哥您养它用了多久，我才接触它多久。”

　　“可没有你，它永远不会诞生。”

　　阿彩没说话了。于是男人便注视着鸟儿飞起来，在草坪上方盘旋了几圈，然后抬起手，等鸟儿乖顺地降落下来，摸了摸鸟儿的脑袋：“它很特别吧。”

　　阿彩回应：“是很特别，很听话。”

　　男人再次扬起手让鸟儿扑翅飞起，在半空盘旋，而他久久望着那只鸟，带着愉悦的笑意。

　　他问：“阿彩，你能不能从鸟群里分辨出我的欧米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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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的灯光是惨白色的，照在墙壁上，映出朦胧的光影。墙壁是特殊的金属制，让这本来就不近人情的方正房间显得更冷，犹如停尸柜的内里。

　　女孩躺在这房间里的一张操作台上，双眼闭着，对周围一切了然无知，而在她面前，萧北正往手上套着橡胶手套，仿若要进行一场手术。他唇角的笑容能让不少人觉得舒心，大概从这一点上也算具有成为医生的素养，但在白庚眼里却有些意味不明。

　　中午在餐厅里的时候艾莉丝拦住了横空飞来的餐刀，手心被割破了，由于动作太急膝盖也被桌上的刀叉划了几道。但她和她的变态哥哥始终没有过什么反应，而且并没有血流出，白庚也便默不作声。

　　直到现在。

　　“你要肢解她么。”白庚问。

　　萧北手中落下的手术刀停在了一半，扭过头冲白庚微笑道：“不，我只是需要对她做一些小修整，她现在看起来不够……完美。”

　　他回过头去，继续动作了，很娴熟，神情专注而愉悦，似乎将手下的女孩修整一番使她趋于完美是一件有趣而伟大的事。手术刀灵活地翻飞，他不断从一旁的工具箱中取出什么又放回，时而俯下身去，时而直立审视。

　　他好像已经做过这一系列事无数次。

　　做完这一切后，他给艾莉丝接上了繁多缜密的仪器，然后转身看向白庚：“白先生，我想现在也到借用你思想的时候了。”

　　他朝着房间角落里摆着的一把皮质的椅子走去，朝白庚比了个手势：“请。”

　　椅子上方吊着一个巨大的仪器，此刻开始运转，红色的灯光闪烁着。白庚平静地坐上椅子，最后看了一眼躺着的艾莉丝。在萧北给他捆锁链的身形挡住台子之前，他似乎注意到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轻微地眯了下眼。

　　——艾莉丝的手指动了动。

　　萧北带上了面罩，点燃了某种粉末。

　　粉末冒出一缕白眼，味道是香甜的，甚至甜得有些腻。白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混作一团，感官逐渐模糊起来，只有铁链的冰凉依旧清晰，毒蛇一般紧紧攀附着他的四肢。

　　随后，香味变得淡了起来，像是遥远的大海，平复了躁动的身躯和灵魂。

　　萧北打开一旁被锁住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和一个针管。他一边打开玻璃瓶，从中抽取了一管液体，一边对白庚道：“模拟思维方式很简单，但需要些时间，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所以现在要走捷径，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白庚看着他将针头注入自己的皮肤，缓缓将透明液体注入自己体内，脑海里之前模糊不清的事物，逐渐都有了清晰的棱角。然后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模糊，只感觉到有人把什么冰冷的东西安装在自己身上、头上。

　　然后，白庚感到自己的头开始剧烈疼痛。那是一种猛烈而突然的痛，像是有炸弹在脑海里炸开，然后变成一种细细的、却尖锐的痛，仿佛亿万只蚂蚁在啮噬他的大脑和头颅。

　　他忍不住挣扎起来，似乎听到了铁链的碰撞声，却又好像没有。

　　眼前画面纷乱，一幕幕犹如走马灯闪过，他脑海里响起一个尖利的叫声。
　　女孩的叫声。

　　那声音太难分辨，好像是艾莉丝的，又好像是白渔的，再要仔细辨识，又听见那尖叫角落里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叫：“哥——哥——！”

　　一片黑暗之中，好像有恍惚人影，他看到有人狞笑，看到棍子抡起，重重落在自己身上。碗碟掉落，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拳头落在身上，密密麻麻，疼痛难忍。火光冲天，人影逃窜，一张张脸在面前划过，嘴唇飞快动着，他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萧北在一旁看着，突然，转过头对程斜轻声说：“加大点。”

　　不知何时出现的程斜猛地瞪大眼看向他：“你不想让他活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他要跟着我去。”

　　“所以呢？”

　　萧北唇角带着笑：“我信不过他。”

　　“所以就要把他弄成残废？”

　　“他不会残废，顶多是痛苦一点。”

　　程斜盯着他许久，问：“为什么非得让他跟着你去？”

　　萧北微微一笑：“今天的晚宴上有一个特殊的人，我可不希望艾莉丝出现任何差错，给他们任何借口。”

　　“他们嘴里的那些话根本影响不了你。”

　　萧北嘴角的笑意不变：“但很烦人，就像苍蝇一样。”

　　“……”
　　程斜沉默了。

　　“如果你不愿意动手，那我来好了。”萧北道。

　　他上前调整了一下仪器，从旁边的电脑里输入一串数字，敲下了回车。

　　白庚本来趋于平静的表情骤然扭曲。比刚才还要强烈的疼痛使他想要把身体蜷成一团，却因为手脚被锁住，动弹不得。他几乎要昏迷，却被强制保持清醒，承受着钻心刻骨的疼痛。

　　萧北唇角勾着，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程斜有些看不下去，他背过身去看向艾莉丝，“你说，小云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会怎么样呢。”

　　萧北抬眼看向他，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你知道她会怎样的，你很清楚，不要再提她了。再说她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爱她，我也爱她，但木已成舟，这是最后的办法。”萧北说。“为了她，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程斜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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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庚陷入了一团陌生的黑暗之中。

　　他的意识很清醒，对疼痛的感知却好像被麻木了。身后是自己来来去去的过往画面，身前却是……
　　萧北。

　　他能看见萧北垂着眸的模糊影像，混杂在一片暗色中，显得格外真切。萧北手上带着橡胶手套，来回忙碌着，许久才对上他的眸子，轻轻“啊”了一声，柔和道：“小云，你睁着眼做什么？”

　　他的手抚过眼前，于是一切又回归于黑暗，白庚猛地意识到——这是艾莉丝看到的场景。

　　他立即反应过来，思想传输的过程中，艾莉丝脑海里的东西恐怕也传入了他的脑子，或者说，在运转过程中，他和艾莉丝暂时建立了某种联系。

　　艾莉丝将看到他的一切，从中获取他的思想逻辑，而他也将看到艾莉丝的过去。

　　最重要的是——萧北很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