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人》上江言

21、Chapter 21

　　“砰砰——！”

　　白庚猛地伸手去拽萧北，萧北被拉的一顿，似乎要回头看向他，突然间身体一颤。
　　他立即收回腿，将车门“砰”地关上。淡淡的血腥味在车内弥漫开，萧北垂眸看向自己被击中渗血的腿：“……有人。”

　　但凡白庚方才迟疑了一秒去拉他，他现在已经半个身子站在车外，大概率被某颗子弹击中了。
　　“不是人。”白庚道，示意他看向不远处树枝上，“是那只鸟。”

　　“啊……”萧北抬眼看去，“原来是只小鸟。不要紧。”
　　他往后座摸去，伸手拿来一把通通体漆黑的枪，摇下一半窗户玻璃，对准了那只鸟。而不等他开枪，那小鸟已经又飞了起来，朝着他们袭来。

　　“对它进行持续瞄准射击。”白庚一边说着一边开了副驾驶车门，“它的精准度没有那么高，被扰乱之后更会大大下降。”

　　萧北唇角带着微笑：“谢谢你的建议，白先生。”
　　他从车窗探出手，又朝那只盘旋在车上方的鸟开了两枪，随后猛然推开门下来，朝着几步之外的阿尔法大楼奔去。

　　“砰砰砰——”
　　“砰砰——！”

　　……

　　“绍哥，它不会误伤白庚吧。”

　　阿彩站在关绍旁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视野，微微蹙了蹙眉。这是那只鸟所看到的东西，彩色，但有些混乱。枪击声不绝，两个人影朝着阿尔法大楼迅速跑去。

　　关绍道：“不会，欧米伽已经锁定萧北了，在他死之前，白庚不会被它瞄准。”

　　“那萧北死之后呢？”

　　“……阿彩，我知道你很喜欢白庚，但是你知道我的态度。”
　　阿彩低了低头：“是。”

　　“伯莎已经成为我手下的集团，而不久之后阿尔法也将是如此，在这之前白庚或许有用，但此后……”他朝阿彩勾了勾手指，接过她递来的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过了许久，阿彩还是忍不住问：“绍哥，你真打算连着白庚也除掉？”

　　关绍却没回答，他点了烟，吸了一口吐出，在烟雾之中微微眯起眼看着屏幕：“艾莉丝的动作还是快了些，她有些心急了，至少没等到与我们约定的日子……可惜欧米伽状态还没有调试到最佳，精准度也差了些，不然萧北现在早就成一具尸体了。”

　　他动作微微一顿，在那只鸟的视野里发现了一个朝阿尔法大楼走去的女孩，笑了笑：“呦，刚说着，咱们小公主就来了。”

　　他看着艾莉丝朝阿尔法大楼走去，眼睛半眯着吐出烟雾：“阿彩，你知道么，那个疯子甚至没给这种高智能高破坏力的武器设定自毁程序……”

　　“行了。”他挥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人都来齐了，别在外头候着了，进去玩吧。”

　　鸟儿纵身从枝丫上飞下，压低身形，跟在艾莉丝身后飞入了阿尔法大楼。

　　……

　　“叮铃叮铃——”
　　电话响了起来。

　　白庚摸出手机，边跟着萧北走进电梯边低声道：“喂？”

　　“是我，程斜。”电话那头传来程斜的声音，他好像在奔跑，气息不匀，“我接到了陈利的电话，那个队长，你记得吗。”

　　“……记得。”

　　“我想应该不是他本人打过来的，因为接通之后没有人说话，后来就被挂断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白庚脚步一顿。
　　他在一楼刚见过值守的陈利。

　　他对萧北极度服从相信，如果萧北没让他给程斜打电话，他是绝不可能自己主动给他打电话的，那么那个电话一定是别人打出去的。

　　或许是在匆忙之中打错了。

　　艾莉丝。

　　艾莉丝已经追来了。

　　虽然他不清楚艾莉丝究竟有多强，但是从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来推断，萧北的手下没有拦住她哪怕半分钟的可能性。

　　“白先生，你知道萧北对艾莉丝的情感。”程斜加快了语速，“不论他采取什么行动，都是绝不会以摧毁她为代价，所以他没有给艾莉丝安装自毁系统。”

　　“但我有。”

　　程斜脚步停下来，在空旷的机场里闭了闭眼：“阿尔法大楼十二层，房间B8783，执行码463190，自我摧毁操作系统在那，一旦开启将立即执行，如果情况紧急，你有权替我下这个指令，我会承担一切后果。”

　　他顿了顿：“但……不到万不得已，请你还是……不要……”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白庚等了许久没有听到他继续，挂断了电话。

　　他目光落到萧北身上，却发觉萧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

　　不好。

　　萧北在原地站着，没有回头看他：“我听到了。B8783。”

　　他转身冲白庚露出一个优雅温和的微笑：“程斜总是这么贴心周到，我想这就是小云喜欢他的原因吧。白先生，请。”

　　“……”白庚没有动，静静道：“你手下的所有安保都已经去了一楼阻挡艾莉丝，这栋大楼一层往上除了你我以外没有第三个人，而艾莉丝很快就会突破他们的防守上来。萧先生，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

　　他们现在恰好在八楼。

　　B8783刚刚走过，就在他身后五米处。

　　“……”

　　三．
　　白庚默念。

　　二．

　　一．

　　他猛然回身冲着B8783奔去，与此同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门被打开，入眼的是大堆仪器和中间亮着的屏幕。这屏幕很普通，放在平时绝不会有人多看它一眼，而白庚当机立断奔到屏幕前伸手调出了数字。

　　他刚按下一个“4”，突然被萧北从身后锁住了咽喉，两人一起向后倒去歪在地上。白庚掰开他的手反身将他推开，爬起来踉跄至屏幕前，按下数字“6”。萧北再一次扑上来，将他从屏幕前扑开。

　　这人看起来明明一副亚健康的样子，但爆发出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将白庚按在地上时手上青筋暴起，动作毫不含糊。他一手掐住白庚的脖子，另一手举枪对着他：“白先生，希望你不要逼我。”

　　“……”

　　白庚躺在地上，神情不变，注视着萧北：“萧北，你该清醒一点。”

　　“我认为该清醒一点的是你。白先生，你在我这里是不具备反抗权利的。”萧北道，“为什么你不能多给我一点信任……白小姐马上就要醒来了，你难道不想再见到她了吗？”

　　“你该相信我能够解决艾莉丝的问题，然后把白小姐带到你身边，多么完美，皆大欢喜的事……”萧北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你说呢？”

　　白庚闭了闭眼：“……不。”

　　“……什么？”

　　那句话干涩地从白庚嘴里吐出来：“我不要白渔以和艾莉丝一样的方式醒来了。”

　　她会害怕。

　　他还是很想让她重新活过来，像往常一样冲他露出微笑，和往常一样欢呼雀跃地说话，不论那到底是不是她，这终究是一种慰藉。他一想到白渔要永远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窒息感便弥漫上来，让他陷入缓慢而无边境的痛苦。

　　但他不想那么自私，罔顾她的想法，让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萧北微微眯了眯眼。

　　持久的寂静。

　　“……”白庚与他对视着，终于，嘴唇动了动，“艾莉丝……她很恐惧。”

　　——“她很恐惧。”
　　那日病房里，程斜如此轻声道。

　　白庚那时平静地点头：“我知道，她害怕车祸，思想‘提取’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她的一些情绪。不过，这大概是正常现象，看到那样的场景，谁都会害怕，更何况她曾经历过类似的……”

　　“不是的。”程斜道，“你不明白。她之所以是她，不仅是因为萧北的各种调试，还因为她存储的‘意识’。小云并没有当场丧生，她……离开之前还是有意识的，萧北将这一段意识‘提取’，或者说记录了下来，转换成了一串数据。”

　　“印刻在了艾莉丝大脑的最深处。”

　　“所以她会那么像她，因为她身体里本来就有她。她感知世界的方式，以及种种行为决定，她表现出的七情六欲，都是通过调试这一串数据后体现出的结果。”

　　“而这串数据记载的，不仅有她最后的意识，还有她一点点走向死亡时无能为力的痛苦和恐惧。”

　　不得解脱地。

　　日复一日地、

　　困于机械。

　　困于回忆。

　　困于，
　　恐惧。

　　“她不喜欢这样生活着。”白庚道，“她不想这样活着。”

　　——“不论是艾莉丝，还是小云。”
　　程斜那时看向窗外：“我希望她留下，但我更希望她快乐。”

　　“不知道萧北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她并不喜欢这样活着。”

　　萧北锁着他脖子的手微微松了一下。
　　刹那之间白庚猛然伸手钳住他的胳膊向旁边甩去，将他撞倒在一边的同时扑倒屏幕面前，按下了“319”。就在他的手指移到“0”上方的时候，屏幕连同房间里的灯突然一起灭了。

　　一片漆黑的寂静。

　　白庚立即回过身：“萧北？”

　　在这无边的黑暗和静默中，一个笑声突兀地响起。

　　那是属于女孩的笑声，回荡在无人的阿尔法大楼里，让人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