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特困A

57、第 57 章

　　之后的几天张梦丽突然像是销声匿迹了，江落没再接到她歇斯底里的电话，两个人也没见过面，日子很平常地过着。

　　景翊和他同进同出，和以往相处的步调一样，这件事就好像没发生过，只是一场天亮便消失的梦。

　　慢慢的，景翊真的放下心来，一方面是真如江落所说，张梦丽毕竟是他妈妈；再者现在是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一切都该往后排，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的前途还重要呢？

　　他再三思索，确定张梦丽应该是暂时不会对江落怎么样。

　　江落则是表现的一切如常，他甚至比景翊这个“外人”还要更加轻松，每天照常上下课，看不出一点有事的迹象。

　　景翊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简简单单揭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路过江落暑假集训的地方，被下来拿外卖的吉祥叫住。

　　吉祥手里拎着外卖盒子，急匆匆叫住景翊，问：“你知道江落是怎么回事吗？他怎么没来参加最后这次集训？他不考试了吗？”

　　景翊脚步猛地一刹，说：“最后一次集训？”

　　“对啊，在会考和校考之前我们还有一次长集训的，前几天就开始了，啊难道说他其实去别的班上了？”

　　景翊眉毛皱在一起，江落有没有去上课他自然清楚，这些日子他和江落待在一起，江落除了学校哪都没去过。

　　他不来参加集训是因为什么，景翊在眨眼间便有了猜想，他冲吉祥点点头，丢下一句“谢了。”，仗着人高腿长几秒就消失在路的尽头了。吉祥摸不着头脑，只好自己一个人揣着心事上楼吃饭去，江落没来这件事他们班里的人问过老师，老师没和他们详说，只是让他们别再多问了。

　　彼时江落正叼着笔，椅子的两条前腿荡在空中，眼睛看着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临近冬天，气温渐渐降下来，江落校服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暖棕色的薄毛衣，他袖子挽着，夏天晒黑的手臂短短一两个月就捂白回来了，前几天小雀斑还问过江落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美白方法。

　　班门是铁的，打开的时候“嘎吱”一声响，推门的人没收住力，门打在墙壁上声音不小，把正在跑神的江落吓了一跳。他飞速扭头过去看，差点闪了脖子：“我靠！谁啊？”

　　看到是景翊，江落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你开门那么大劲干什么，吓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景翊看着他，这张脸从前是不会说谎的，有什么情绪都写在明面上，可现在居然能让他看不出一点波澜和破绽。景翊心觉苦涩，又被一种强烈的内疚和被欺骗感塞满，他走到江落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没去集训？”

　　江落自下往上看着他的脸，他把笔放回桌子上，甚至还挤出来一个笑容来：“不想去就不去了呗，多耽误学习时间啊，我这水平就算不集训照样能考。”

　　景翊沉默地看着他，想从这张脸上分辨出什么，他失败了。景翊说：“江落，别对我说谎。”

　　这段时间是七中的午休时间，午休留班的学生很少，没人注意到八班的动静，外面也是静悄悄的，好像只有江落和景翊两个人在。江落原本都打好了腹稿，打算把这事儿瞒过去不让景翊知道，听见景翊这句话后又不知怎么的，就是开不了口。

　　江落知道这时候沉默其实就是变相地告诉景翊答案，他只能避重就轻：“集不集训对我来说真的没差别，你别往心里去，这都是小事...”

　　景翊打断他：“这能叫小事？江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江落被他哽的说不出话，这句逼问就好像是压垮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粒沙，江落闭上嘴，和景翊对视着。

　　景翊在他的沉默中头一次感受到江落这个人有多倔，他就好像认定了什么，固执的和所有人和事较劲，就算自毁前程也在所不惜。景翊也顾不上这是教室里了，他摸了一根烟夹着，点火点了几次，次次都被他抖灭掉，景翊把那根烟攥进手里，不抽了。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明明就坐在离彼此最近的地方，但恍惚间江落觉得他们两个好像坐在相隔天涯的两座悬崖边，他不敢往下看，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只要闭上眼，他就不会看见深渊下面的答案。

　　这一整天两个人都没再和对方说一句话，江落桌上的课本换了几轮，那道没做出来的题还放在那，迟迟落不下笔。

　　晚上两个人前后脚进寝室，景翊把门关上，书包丢到桌子上打算出去，江落叫住他：“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不和我说话了是吗？”

　　谁也不理谁，这种小学生冷战一样的方式，放在两个成年高中生身上还是太幼稚了，再说江落根本没法忍受这种沉默带给他的折磨。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失眠，张梦丽当时告诉他要通过断掉他的生活费和集训来逼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景翊知道这件事。

　　这段时间的安宁就好像是江落偷来的，现在时间到了，所有该来的都要来，就算他再如何勉强也都是螳臂挡车。

　　景翊撤回摁在门把上的手，他回到桌子旁坐下，就在离江落很近地方。江落这时候站着，他的四肢似是刚从冰窖里拖出来，景翊把他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他的手只比江落暖和一点，他用这种微弱的温度包裹着寒冰。

　　江落明明总是暖呼呼的、对什么事都无所谓漫不经心的，但现在景翊握着他的手，只能摸到冰冷的体温，更有甚者...他觉得江落好像在害怕。江落的手在他的注视下细微地颤抖着，就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样。

　　“江落，你现在才高中，未来会遇到很多人，没必要为了我去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景翊说：“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做出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是我会害怕，害怕你在很久之后对我说好想回到高中，告诉自己别这么做。”

　　江落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眼睫垂着：“...你知道我不会这么说的。”

　　“我不会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也不会把不幸推到你的身上，你明明知道我会怎样，为什么还要说这种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景翊把他拽向自己，他的膝盖抵着江落的腿，江落被他扯的弯下腰来，听见景翊对他说：“江落，没必要抓着我这个迟早都要走的人不放。”

　　“松手吧，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

　　寝室灯熄灭，江落在眼前光亮骤然消失的时候，滚落了一滴眼泪。这滴眼泪打在景翊的手背上，滑进两只手交握的缝隙里，而景翊就好像被这眼泪烫到了手指，骤地松开了手。

　　要是有人告诉十七岁的景翊，他会在脱离宁澜的控制后不想要远走高飞，而是更想留在另一个人身边，他绝对会骂那个人是神经病，然后把对方揍一顿。

　　可现在十八岁的景翊坐在黑暗里，捧着那滴已经润入他掌纹的眼泪，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再去抓江落的手。

　　可他不能，他和江落必须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他不会用江落的未来当赌注，也不允许江落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

　　床头灯的光只够照亮一小块地方，张梦丽借着微弱的光亮从柜子里摸出安眠药倒出来几片，这几天她不喝药根本睡不着觉，就算是睡着也会梦到江落，梦到他红着眼眶和自己吵架、梦见他和景翊厮混在一起，或者梦见江落小时候，张开手臂要她抱。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张梦丽喝完药调好手机闹钟，刚要放下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来电提示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张梦丽不知道半夜谁会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对面先开口：“阿姨你好，我是景翊。”

　　张梦丽完全没想到来电的会是景翊，她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景翊却是在没人回应的情况下继续说了下去：“我已经和江落分手了，之后我会出国留学，我们两个不会再纠缠在一起。”

　　“所以求求你，阿姨，让江落继续去做他想做的事吧。”

　　江落可以带着他的梦想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否有景翊的一席之地，这对于景翊来说并不重要，起码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从江落的世界里消失。

　　第二天景翊去和张女士说了换座位的事，张女士虽然觉得古怪，但还是在询问江落的意见后帮二人调了座位。两个人分别坐在班级的“天南地北”位置上，中间隔了一整个八班。

　　不久后张梦丽亲自来学校确认了景翊出国留学的事，在这之前景翊就已经跟主任讲过这件事，对于频繁变卦的景翊主任也是哭笑不得的，但还是帮他重新联系学校张罗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忙碌起来的时候，江落像是无人问津的木偶，静静坐在角落里，张梦丽把他带出教室，亲自送到集训班里。坐在熟悉的集训班里，周围都是熟悉的同学，江落却从来到这里开始，都没和谁打过招呼。

　　江落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播放着的电影，瞳孔映出彩色的画面，有人扭头跟他交流，他没有回应，那人看他几眼，识相地扭回去了。江落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他仅仅是坐在这，就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