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公务员生存指南》三月长颈鹿

47、寻骨（11）

　　黑影中蔓延的影子似乎完全没料到，往日唾手可得的温驯猎物此刻竟敢反抗自己。季无柒顿时听见四下角落里传来无数嘶嘶的声音，像是蛇的鳞片摩擦草木，令人头皮发麻。

　　无论如何，要先从这里出去。看来这红线组成的鞭子会击退黑影，季无柒就边退边挥舞着鞭子，丝毫不敢懈怠。

　　忽然，她觉得小腿被什么抓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从身后的柱子投下的影子中，不知何时悄然伸出一根黑色藤曼般的影子，悄悄与自己的影子融合，转眼间，黑色的藤蔓就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季无柒只是一愣神的功夫，缠绕自己脚踝的黑色藤蔓便多了几枝，看样子便要将她拖进柱子的影子中。

　　季无柒连忙挥起自制鞭子，给自己的脚踝处狠狠来了一下。顿时，那黑影无法承受红线的鞭挞，只一下变化为了焦臭的灰烬，剩下的残枝也细细簌簌地迅速退回黑暗中。

　　季无柒看着这狠狠一鞭，不但击退了黑影，也让她的脚腕多了三道撕裂的灼烧伤痕，虽然【复元】在飞速地修复着伤口，但这些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了。她起先只以为那黑影是靠着东西投下的影子而移动的，所以只盯着前面；没想到这黑影无处不在，只要有影子的地方，就有它的分支。稍有不慎，就会被暗处伸出的触手缠住，拖进影子里吞噬殆尽。

　　季无柒看了看手中的鞭子，上面红线和咒文的光芒已经比刚才黯淡了许多。她差点忘了，这个东西是故意做成残次品的，用不了几次就会自动失灵，看来这终究只能防身之时，还是要赶在彻底失灵之前想到破解的办法。

　　她叩了叩手腕内侧，唤出了身份卡的联络界面，来不及说更多自己的情况，只来得及传一条“佛堂正殿，快来！”就迫不得已关掉了界面，专心应对随时包围过来的黑暗中的影子。

　　季无柒把手中的鞭子舞得虎虎生风，黑影只是绕着她，却畏惧她手中的鞭子不敢上前。

　　还好，这东西不知道鞭子快失灵了。

　　就在季无柒刚要松一口气时，忽然一道黑影融入了那个刚被换眼的青年的影子中。刚才还在自顾自地活动着关节的青年，忽然以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拧过头来，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季无柒。

　　没有开阴阳眼，怎么能看到我呢？

　　季无柒还侥幸着想把这归于巧合，但青年空洞的双眼只注视了她一瞬，就像接到什么命令似的，疯狂向她奔来。

　　“靠，你是僵尸吗？”季无柒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臂一挡。而那青年却像疯狗一样，大张的嘴拼命想咬上季无柒的喉管，季无柒感觉他腥臭的涎水几乎要甩到自己脸上了。“滚啊！”

　　她艰难地抽出一鞭，但青年的□□只是普通的人类，这一鞭下去只是不疼不痒，甚至没让他后退半步。

　　季无柒忍无可忍地狠狠对着他的胸口来了一脚，但青年却只是被踹了一个趔趄，继续不要命地试图咬季无柒，季无柒的脸距离他的脸只有不到十厘米，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暴睁的眼角里，似乎隐隐约约地有细小的黑色触手在摆动。

　　看来黑影不但可以通过影子传输自己的位置，还可以通过融入影子来控制人的身体。

　　那青年被控制后力气极大，季无柒虽然力量也被加强过，但依然被推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阴影里，一个不留神，脚下的黑影又猛地抓住她的小腿，留下一道青黑的抓痕。

　　如果这个时候伤害了凡人，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眼看着自己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季无柒也不管苍宿会不会给自己的违规行为扣分了，见那青年只会使蛮力乱咬，便瞅准时机，一个闪身避其锋芒。青年猝不及防，来不及卸力，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季无柒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趁着机会猛地闪到青年身后，心里对这具身体的原主默默说了声对不住了，双手揽住青年的脖颈，手下一使劲，青年的颈骨便发出无比清脆的咔嚓一声。

　　青年的脖子呈现出一个很不妙的角度，头颅像脱了线的玩具娃娃一样滑稽地垂下去了。

　　季无柒刚要长出一口气，便看见那青年又甩着垂落的头向自己猛扑过来。

　　她打算再狠狠一脚踹下去，而却像一脚踹进了泥泞的沼泽。季无柒看着自己的脚深深地陷入青年的肚子，而本该是长着器官的位置，此刻却伸出无数黑色的细小触手，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腿。

　　“你、给、我、松！手！”季无柒咬牙切齿，她狠狠再抽几鞭下去，但只能稍微减缓触手蔓延的速度，不过顷刻时间，她的膝盖以下都深深地陷入了青年的腹中。

　　再鞭打下去，触手甚至躲都不躲，无动于衷了。

　　季无柒看着鞭子上的红色光芒终于完全黯淡，这残次品法器终于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季无柒长叹一声，扔掉了手中成为废品的鞭子，心里叫苦不迭，怎么救兵还没来？眼看着那青年腹部所开的大口还在作吞咽状，转眼间自己的膝盖都要被吞下去了。

　　慌乱中，季无柒的手碰倒了身侧的长明灯。铜铸的灯杆直直地栽倒了下来，把青年砸了个正着。这一下倒是让黑色的触手慢了一拍。长明灯被骤然打翻，滚烫的灯油滑落在青年的头上，脖颈上。

　　青年似乎感觉不到烫，对灯油在自己的脖颈上肆意蔓延毫无察觉。但他被灯油浸染的头发和衣服成了最好的助燃材料，只是几点火星落在他的身上，顷刻便不可压制地蔓延了开来。

　　当火焰终于以熊熊之势燃烧起来，那青年腹中冒出的黑色触手竟然瞬间萎缩，松开了季无柒的腿，像受惊的老鼠一般钻回了青年的体内。在触手萎缩的一瞬间，青年仿佛失去了支撑身体的骨架一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青年，不，或者说是控制着青年身体的黑影，对滚烫的触觉毫无反应，但它似乎非常怕火光。

　　如果这恶灵是寄居于影子中生存的，那光无疑是最大的天敌。只用火光一照，它便立刻龟缩回暗处了。

　　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季无柒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她蹲下身去看青年依然燃烧的身体。他看起来像被抽走了肌肉组织和骨骼一样，不像一个人，也不像一具尸体，而像是用真皮缝制的一个人形皮套。

　　侵占这具身体主动权的黑影逃走后，这具身体真正地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皮囊。

　　“看来，你真的冥顽不灵。”夏方路的声音冷不防地从外面传来。

　　“你什么意思？”季无柒警戒地问。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意守在这片我们世世代代祖辈生长的土地上，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片地荒了，空了。所以外面的人只要来了，就只有一个选项。”夏方路的声音似乎有压不住的兴奋。“那就是留下来。”

　　季无柒只听见佛堂正殿的后门有脚步声，心中不由得一喜。难道是白果和苍宿来了？但这脚步声却似乎十分嘈杂，似乎不是来自两三个人的脚步，而是……一群。

　　佛堂正殿的烛火无风自动，投射在壁画和地面的影子越发地扭曲。一阵不知所起的寒风卷过，靠近门口的两盏长明灯闪烁了两下，“哧”地一声熄灭了。

　　随即是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

　　随着一盏盏长明灯的熄灭，佛堂的一大半都陷入了晦暗的阴影中。随即而来的，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虽然季无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这灯熄灭得诡异，她本能地一步步地退到了供桌前。

　　“啪”地一声，黑檀大门被推开了。黑暗中季无柒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

　　“我们不能让你把我们的秘密带出村子……”夏方路的声音像飘渺的烟雾，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距离季无柒最近的两盏长明灯也猝然熄灭。

　　偌大的佛堂正殿里，只有地上燃烧的青年皮囊算是唯一的光源，闪烁不定地照亮了方寸之地。

　　浓黑的影子一步步逼近季无柒的身边，她几乎能感受到黑色的触手再次伸出舔舐她的脸。

　　而黑暗中的人也静默着一步步逼近。空气中除了噼啪火星声，便是整齐如同一个人的步伐的脚步声。

　　终于，他们走到了季无柒面前不到五步远的距离。季无柒也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群表情麻木的青年，他们所有人的眼球都爬满了黑色的细小触手。

　　尽管火光昏暗，但季无柒还是认出人群中楚立的身影，他们如一支小型军队般步步紧逼，火光越暗淡一分，他们就逼近一分。

　　“为了干掉我调动这多具身体，值得吗？”季无柒忽然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被黑色影子操纵过一次的皮囊就会变成一具空壳，没办法让你们利用重生了吧。”

　　“只要村子的秘密不流出去……新鲜的皮囊要多少有多少。”夏方路的声音陡然升高，季无柒只听到一声诡异的口哨声，所有人都像是接到了统一的命令的猎犬一般，向她扑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