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公务员生存指南》三月长颈鹿

21、神隐楼梯（4）

　　“我们，好像在恶灵的肚子里。”为了不惊动这静默的庞然大物，季无柒压低了声音对白果说。

　　她尽量不去回想刚才掉在自己脖颈的温热粘稠液体是什么，压抑住心中泛起的恶寒。

　　“正愁它不现身呢，现在正好，就让我来烧它个外嫩里焦！”白果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仿佛正中了她的下怀。

　　她卷了卷袖子，拉开架势准备爆出一团天火，而季无柒也识趣地后退了几步，给她留出足够的表现舞台。

　　只见她咬破了左手食指，快速地在右手掌心涂了个繁复的咒印，然后举起手对准了正在蠕动的肉壁。

　　“燃！”她大声喝道。

　　一秒，两秒，三秒。

　　白果的手心冒出几颗细小的火星，然后尴尬地在空中熄灭了。

　　“怎么回事？”季无柒睁大眼睛。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怎么会？”白果的表情比季无柒更加诧异。她怔怔地看了自己的掌心几秒，试图再次聚起火球。

　　“燃！”

　　这次更惨，掌心的咒印只是敷衍地微微一亮，就消失不见了。

　　“是不是你的血不够了？要我给你补充吗？”季无柒问，心中却觉得不对劲。这次任务，白果并没有大量消耗，更没有使用那招以血燃火，不存在血不够用了的情况啊。

　　“不。”白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有些无措的表情，“我感受不到我体内的灵力了。”

　　“怎么会？用光了？照明应该用不了那么多啊，而且你又没有失血……”季无柒愕然。

　　“不。”白果摇了摇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血只是催化天火的阀门，而灵力是大坝里的水。大坝干涸的话，就算把阀门一直开着也没有用。你试试你的能力，还能起作用吗？”

　　季无柒听了这话，试图运行起了【复元】的力量，却发现举步维艰。如果说之前使用修复的能力就像在爬坡走路一样，那现在使用能力的费劲程度就像在沼泽里前行。

　　“停。”白果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费劲了，恐怕我们的灵力，就是这个胃袋最早消化的东西。”

　　“但是我还能感受到一些力量……”季无柒不甘心，试图再次运行【复元】。却被白果强硬地制止了。

　　“逸散的灵力还可以补充回来，但如果把你强行运行力量，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白果皱眉，她的手还在兀自滴血，“组成你魂魄本体的灵力就会被调用，一旦本体的灵力消失……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听到没有？”

　　季无柒赶紧拼命点头，还是小命要紧。

　　“醒醒，醒醒。”白果在依然睡得东倒西歪得江栀和江子迁身边蹲下，拍了拍他们的脸。

　　“嗯？”江子迁揉了揉眼睛，“该换班了？”

　　“白果前辈……让我再睡一会。”江栀耍赖似的摇了摇脑袋，眼睛根本没睁开。

　　“恶灵本体现身了。”白果说。

　　这一句话仿佛一针兴.奋剂，江子迁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清明。他扶着墙站起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地被滑腻的触感恶心到了，赶紧站得离墙壁远远的。

　　“等等，这面墙，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季无柒忽然意识到从刚才起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没错，被窥视的感觉。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是自己心理上的错觉，外加照明昏暗，并没有过多地在意。而现在，她好像知道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就来自墙后。

　　那富有弹性的肉壁后仿佛包裹着什么东西。

　　季无柒忍着巨大的恶心，凑近去细看。只见那红黄相间的黏膜和血管后包裹的轮廓……好像是一张人脸。

　　不，不是一张。

　　是整面墙布满了人脸。

　　季无柒忍不住转头过去吐了。

　　“怎么了？那个药失效了？没有啊？”白果不解。

　　季无柒只能勉强攀住栏杆，无力地指了指墙让白果去看。

　　饶是白果经验更加丰富，在实打实地看清了那些轮廓后，也是一惊。

　　“如果这真的是胃的话，那这些恐怕就是没被消化完的魂魄了。”季无柒说完，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下一个被消化的，恐怕就是我们。”江子迁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毕竟我们本就是灵体了，不用把我们困到肉身死亡再吃掉我们。”

　　“哥。”

　　角落里传来江栀颤抖的声音。

　　“怎么了？”江子迁赶紧走到江栀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她还保持着刚才睡觉的姿势半趴在台阶上，并没有站起身来。

　　“我起不来了。”江栀的声音中充满着恐惧与不可置信。

　　“怎么会呢，我来扶你……”江子迁说着，把手从江栀胳膊下穿过，试图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却发现不但完全抱不起来，江栀还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好痛啊啊啊啊！！”她大喊着，“我的腿好痛！”

　　三个人赶紧凑过去查看，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那半透明的液体已经积了很高了，因为江栀睡在下层的台阶上，那液体不知不觉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而变成肉壁的地板，正有节奏地翕动着，包裹着她的小腿，一点点地拽下去。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和“地面”融为了一体。

　　“哥，我的小腿，怎么了？”江栀脸越发苍白。“我……感觉不到它们了。”

　　“江栀，你别怕，哥会想办法的。”江子迁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么拙劣。他求助地看向白果和季无柒。

　　白果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大概就是消化液。”白果抬头看了看还在不停滴落的粘稠液体，“类似蜘蛛或者蛇，把毒液注射进猎物体内，让它们失去意识，减少挣扎，并融化成更容易吸收的状态。我们之前的沉睡，恐怕就是拜这种液体所赐。现在，第二阶段的‘消化’已经开始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她转身上了几个台阶，“先到高的台阶上来，消化液分泌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她说得没错，比起最开始偶尔冷不防地滴下一滴的速度，现在简直就像下起了小雨，最下面的两级台阶已经被完全淹没。

　　“可是，可是小栀她……”江子迁徒劳地抱着江栀的上半身。他眼见着消化液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已经没过了江栀的膝盖。汗滴在他脸上不停地流下，却毫无办法。只要稍微拉扯，江栀就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把你亲爱的妹妹扔在那，自己上来。”白果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江子迁和江栀。江栀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更加绝望的表情。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逃生？”江子迁的太阳穴简直暴起了青筋，跟一直冷静置身事外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二，就是砍掉她的腿。”白果用手掌做了个下切的手势。“虽然残忍，但是这是唯一能断尾求生的办法，从那个吸住她的地面逃离。至于之后的事，如果有命出去，还可以从长计议。”

　　“这……”江子迁的冷汗如注。他完全不敢想，面对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亲自下手是怎样的感受。他也完全知道，白果的第二个提议虽然无情，却是这道难题唯一的解法。

　　而留给他犹豫的时间也不多了，此时，他已经能感受到消化液开始渗入自己的皮鞋，自己的一只脚开始渐渐地麻痹。而消化液也不知不觉漫到了江栀的大腿。

　　如果再拖一会，被吞噬的部位超过腰部，可能第二个选项也会被删去，只剩下抛弃妹妹这一条选项了。

　　季无柒起身准备去帮忙拉江栀，却被白果拦了下来。

　　“你去，是要把她生生撕裂吗？”白果说。

　　“可是……”季无柒实在不忍心看到眼前的一切。消化液的上涨速度越来越快了。

　　“喂，要动手就快点，她的能力是修复，如果速战速决的话，她还能趁着你妹妹没死把她的腿装回去。你再磨蹭一会，就连这个选项都没有了。”白果再次对台阶下面的江子迁喊话。

　　从江栀这里吸取养分似乎让肉壁感受到了愉悦，它高频率地颤抖着，消化液大量喷涌而出，空腔发出嗡嗡的鸣响。

　　“快啊！”季无柒也急了。她眼看着消化液已经淹没了江子迁的脚踝。

　　“我，两个都不想选。”

　　江子迁露出苦笑。

　　他把妹妹的身体轻轻放下，然后狠狠咬破了虎口，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融在了半透明的消化液里。

　　“破！”江子迁断喝一声，那手诀竟然和白果使用【燎原】时如出一辙。

　　而那滴落的鲜血，竟然也如同白果所用一般，忽然爆出极其耀眼的火光。

　　巨大的火苗在消化液中爆燃，那肉壁仿佛被灼伤一般，嗤嗤地猛缩了起来。

　　江子迁看准这个空挡，一把捞起了江栀，一鼓作气将她完全从肉壁的泥泞中拖了出来。

　　季无柒赶紧走下两个台阶，接过了瘫软无力的江栀，扶到了最上层台阶坐着。而江子迁也脱力地躺倒在上层的楼梯上。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的能力是模仿别人的外形和声音……？”季无柒不可置信，又惊又喜。没想到江子迁藏了一手，刚才那道天火实打实地逼退了肉壁的吞噬。如果他的能力没有消失，或许一群人就能逃出去。

　　“我的能力升级后，增加了一条，模仿别人的能力，有效时常五分钟。”江子迁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微微侧身，露出了他刚才咬破虎口的那一侧。

　　西服袖管下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江栀大惊，“哥你的胳膊呢？”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代价’。强行运用能力后，使用了组成你魂魄本体的灵力被抽走了一部分。”白果撇了撇嘴，“你应该庆幸，这一次只是丢了一条胳膊。”

　　话音未落，肉壁忽然猛地一震，四人一时之间站不稳，几乎要被摇晃得滚下楼梯去，胃袋的空腔震颤着，爆发出一阵闷雷般的轰鸣声。

　　“怎么回事？”季无柒努力试图稳住身形。江子迁赶紧用仅存的那只手抓住了下半身无法动弹的江栀。

　　“我不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果指了指地上虚弱的江子迁，“你把它惹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