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怎么还不死？》十三行

8、第 8 章

　　觅秀山庄时隔二十年，终于迎来了他们的女主人，全府上下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上到整日笑眯眯的管家弥勒佛，下到不苟言笑的侍从青阳，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喜色。

　　估摸着是爱屋及乌，裴秀觉得青阳最近对他的态度转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秋实“娘家”那边的人就一个师兄，裴秀正在秀坊陪秋实试嫁衣。沈赞说是处理庄中事务去了，晚点过来。

　　觅秀山庄财大气粗，赶制了好几件嫁衣，有奢华精美镶了珍珠金线的，有简单大方却在小细节上下功夫的。就裴秀的眼光看，哪件都是上等，秋实试了半个时辰却没有一件满意的。

　　裴秀翘着腿软在太师椅的靠背上，“秋实，你也太挑剔了吧？”

　　秋实刚试完一件，身上正穿着正红色镶金的嫁衣，两个绣娘正在为她打理衣襟和裙摆。听到裴秀的话，不由得有些委屈，“师兄，不是我挑剔，是她们做得根本不尽心。”

　　裴秀瞥了一眼忙碌的修娘们，见她们对秋实的埋怨指责不发一言，面上仍是恭顺的模样，难道是不敢？

　　“这怎么说？”裴秀放下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秋实跟前，细细打量，“料子上乘，绣工了得。”

　　秋实举起一只袖子，“袖子如此宽大，肩肘处也是松松垮垮的。”她又扯了扯腰部，“这里还有些紧。”踢了踢脚，从裙摆下边露出一点绣鞋，“裙摆拖得这么长，成亲当天我还怎么走路，难保不摔跤。”

　　“真是这样。”按理来说绣娘们是量过尺寸的，不该犯这种错误才对。

　　裴秀叫来秀坊管事到跟前，诘问她，“我师妹的嫁衣怎么都大一个尺寸？是不是你们尺寸拿错了？”

　　管事是位干练的中年妇人，头发高高挽起，梳得一丝不苟，不着一簪一饰。她低着头，赔笑道，“尺寸是沈庄主亲自派人送过来的。”

　　裴秀奇怪道，“为什么不用你们量的尺寸？”

　　管事：“庄主吩咐用他给的。”

　　莫非是沈赞用眼睛量的秋实的尺寸，自以为精准？裴秀拧眉，沈赞不至于做这种蠢事才对。

　　裴秀隐约觉得这不是小事，也许会影响到他谋取觅秀山庄的大计。他正垂头思索着，冷不丁看到风雪楼的人进了秀坊，吓得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更衣的帘子后面。
　　赏花宴都结束了，风雪楼的人怎么还没走？师兄早在几天前就跟他辞行回山向师父汇报了。

　　秋实一向聪慧，见裴秀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就知道进来的人和他关系不一般，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

　　风雪楼在江湖里是人尽皆知的张扬，人人衣袍的后面都会绣上一枝梅花，寓意仙姿孤洁甚，不与众芳期。祗愁风作恶，最与雪相宜。

　　傲得很。

　　裴秀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一只眼往外看，只见十几个背后绣着梅花的侍女仆从簇拥着一位妙龄少女进来，容貌端丽，浑身上下一片雪白，乌黑发丝梳成单螺髻，斜斜插着一根悬着金珠的步摇，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与秋实过于浓艳的容色完全不同。

　　裴秀摇摇头，也许沈赞就好人间富贵花的这一口呢。

　　秋实打量来人的同时，风月场中的敏锐让她一下子感受到这位风雪楼大小姐的敌意，谨慎的性格让她一下子别过脸，对方却不肯放过她。

　　“我道是谁这么大的排场，秀坊管事都得侍立左右，原来是天下第一美人裴秋实啊。”开口的泼辣同她的端丽淡然的外表完全相悖，戚少惜看着秋实那张妖精一样的脸，眼中闪过嫉恨。

　　秋实：“名不副实，戚小姐言重了。”

　　秋实是实话实说，在戚少惜听来，就是赤裸裸的炫耀，沈赞在所有的江湖大派面前亲口承认的名头，谁有这个殊荣。

　　“有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殊不知这样的嘴脸，叫人恶心。”戚少惜说完这句话，就想领着侍从去了另外一边挑布匹，却发现整个秀坊的绣娘都围在秋实身边忙前忙后，火气立刻就上来了，“裴姑娘好生霸道，不过试个嫁衣就要整个秀坊都出动，不给其他客人留条活路。”

　　事关秀坊，管事立刻就迎上去解释，“戚小姐见谅，今日秀坊被沈庄主包下来了，过一会儿，沈庄主也是要过来的。”

　　沈赞要过来？

　　戚少惜忍不住一喜。风雪楼家大业大，她爹看重觅秀山庄，她却是冲着沈赞这个人来的。沈赞就快死了，再不下手，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沈庄主可有说他具体什么时候过来？”戚少惜忍不住打听，秀坊管事还没有回话，身后突然传来冷淡严厉的声音：“戚少惜。”

　　戚少惜一僵，转头看见戚少寒扶着剑从门口跨进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挡住了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给秀坊投下了一片阴影。

　　“哥，你怎么来了？”戚少惜小心地问，跟刚才嚣张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显然是怕极了身为风雪楼少主的兄长。

　　戚少寒没有理她，目光在秀坊内部逡巡，最后落在秋实身上，“我听说你是芳兰山的？”

　　他的眼神很冷，带着目空一切的高傲，秋实感觉在他眼里不像个人，反倒是个物件，轻声回答，“是。”

　　戚少寒走过去，一双寒眸自上而下睨着秋实，“裴秀在哪？”

　　戚少寒从赏花宴上见到裴秋实开始，就知道裴秀掺了浑水到了姑苏，不知道是在觅秀山庄还是在别的地方，凭借着风雪楼的势力本来应该早就找到的，偏偏裴庆多番阻拦碍手碍脚，他顾忌着芳兰山的关系，忍了下来。

　　芳兰山虽然山小人少，穷乡僻壤，但是高手如云，惹急了不好办。

　　好不容易等到裴庆走了，偏偏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势力不断给他找麻烦。

　　该死！

　　戚少寒的气势过于迫人，周围的绣娘和觅秀山庄的侍从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到了秋实的跟前。

　　青阳挡在秋实面前，“裴姑娘是我们的庄主夫人，还希望戚少主注意些。”

　　戚少寒盯着秋实，“回答我。”

　　秋实呐呐道，“我不知道。”

　　秋实说话的时候视线有一瞬间的飘忽，身体也在轻微颤动，戚少寒紧盯着她，“你确定？”

　　秋实却垂下眼睛，不发一言。

　　难道裴秀在这里？

　　戚少寒目光越过秋实，落在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帘子上，大步上前，唰地一声掀开帘子——

　　“啊——淫贼，滚出去。”

　　戚少寒瞬间退出来，怀里还被扔了一团衣服，脸色铁青，周围的人想笑又不敢，只得轻微地耸动肩膀。

　　管事：“戚少侠动作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这是女客更衣的地方。”

　　戚少寒把衣服丢给管事，顶着难看的脸色离开了秀坊。

　　裴秀躲在帘子后面，半边肩膀和大半雪白的脊背都露出来，青丝拢到一边，若不细看，活脱脱一个衣裳半解的女娇客。

　　听到外面没动静了，裴秀长舒一口气，正要把衣服拉上来，帘子再度被拉开，突如其来之下，裴秀反应不及，方才拉扯衣服头发，面巾掉到了地上，只得以袖掩面别过脸去。

　　沈赞没有想到一进来便是这样的美景。

　　香肩半露，肤色白皙细嫩，半遮半掩最是惑人，从他的角度虽然看不到脸，却能看到乌黑发丝掩映下通红的耳朵。

　　沈赞的嗓子一阵干渴：“你……”

　　听到沈赞的声音，裴秀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捏着嗓子尖叫，“啊啊啊啊，登徒子！滚出去！”边叫边偷偷伸出一只腿一脚把沈赞踹了出去。

　　沈赞猝不及防之下生生挨了这一脚，整个人带着轮椅往后翻，要不是守在外面的青阳机灵，跑过来抵住轮椅把他往后一拉，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丢人的事。

　　沈赞无奈地抵住额头，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踹出来已经够丢脸了。

　　绣坊的管事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里面的人也真是厉害，踹了江湖两大门派的脸。她讪讪道，“庄主，我已经提醒过您了。”

　　沈赞“嗯”了一声，眉目间却丝毫不见恼怒，反而流露出几分欣喜和纵容。

　　管事心道，“前面那位好歹是无意的，有些羞耻心，这位瞧着真是个色鬼。”她想了一会又觉得不对，“方才进去的好像是裴少侠啊？”

　　秋实看见这一幕，裴秀脖子上的吻痕，发髻上的和田玉，种种蛛丝马迹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回放起来，裴少侠真的能如愿吗？

　　她怎么觉得这位沈庄主似乎……

　　秋实胡思乱想着，冷不丁沈赞突然朝她投过来一个眼神，比戚少寒的更冷，更迫人，像是野兽的爪子攥住了她的心脏，胸腔里嗬嗬作响，难以呼吸。

　　你知道怎么做。

　　秋实捏紧了嫁衣的衣袖，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惧。

　　是的，她知道怎么做，金风玉露一相逢，又怎能比得过长长久久的生活？说的底，沈赞才是姑苏地界真正的主人，掌握着他们的命脉。

　　对不起，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