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夏天》乐姬

43、毕业

　　顾识惹毛了马浩，却能从重重包围中全身而退，安然无恙，这实在是让人震惊。从此，女孩们看顾识得眼光，不仅仅只是花痴的崇拜，更增添了许多敬畏的色彩。当然，最大的受益者是刘菲菲，因为再也没有人来惹她的麻烦了，那些用粉笔写在厕所门上的辱骂之词不见了，从四面八方朝她脑袋飞来的纸团不见了，时常出现在水杯里的不明飞行物不见了••••••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把心思放在功课上。
　　日子因为有了顾识而变得流畅起来。
　　晨跑的时候，刘菲菲不再找各种理由留在班级，因为顾识总会生拉硬拽着她去参加。“锻炼身体，放松心情，还能减肥呢。”顾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汗水亮晶晶的从发尖滑落，刘菲菲作势要打，他就夸张的怪叫一声，跑开老远。阳光那么好，空气那么清新，两个人的笑，亦是如此地明亮芬芳。
　　她逼着他背砖头一样的历史书，纠正他作业本上的错误，然后用红笔在旁边认真做批注——“笨蛋！”
　　顾识学累了，喜欢拿支铅笔在练习本上勾勒一个长发女孩，柔柔弱弱文静的样子，捧着本书倚在榕树下，笑靥如花。刘菲菲问：“谁啊，梦中情人？”顾识只是笑笑不语。难道她没认出，这轻灵精致的女孩，是放大了的小刘夏么？
　　刘菲菲馋嘴，食堂破例做了一次没有毛的红烧肉，她就吃的心满意足了，顾识笑她是饕餮转世，看她的餐盘里又是鸡腿又是红烧肉的，就假装遗憾的直摇头：“你嫌自己不够肥么？吃这么多。”可刘菲菲偶尔食欲不振，他又一板一眼的教训人，急的什么似的：“反正都这么胖了,多吃点儿又有什么关系，健康最重要。”
　　是的，他希望她漂漂亮亮的，但是如果美貌要以损害健康为代价，他又是万分不愿意的。后来，刘菲菲才明白，如果一个人，不计较你的满身肥肉，在你最难看最狼狈的日子里，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那么，他一定是爱你爱到了骨子里。
　　可是，那时她不懂，确切的说，是她不愿意懂。整日在书山题海中拼杀，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这样的距离，温馨且美好，她觉得很满足。总有女孩子把一封封粉色信笺塞进顾识的书桌里，顾识偏着头，语气调皮可爱：“喂，你再不要我，我就被别人抢走了。”然后刘菲菲就拿笔一下下敲他的头，佯怒道：“喂，你再不读书，大学就不要你了。”
　　星期六的晚上没有自习，两个人就去附近的美食街打牙祭，人群的汗臭混着食品的香气，别有一番滋味。刘菲菲打头阵，顾识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掏钱包，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二人从臭豆腐到羊肉串，从麻辣烫到过桥米钱，吃的头顶热气蒸腾，满嘴流油。
　　星期日的下午，顾识会把单车骑到刘菲菲楼下，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后，大声地叫两声她的名字，然后静静的躲在那里。刘菲菲好奇地从窗户探出头来，在纳闷的缩回去，这一切被他细致的收在眼里，他便得意的笑起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射在他的脸上，一切都是那么明媚。
　　顾识会载她回郊区转转，刘菲菲和妈妈搬到了学校附近后，只有老爸留守在家里，花花草草无人照料，张着干渴的小嘴，等着小主人每星期一次的探访。
　　秋后的田野里堆起高高的稻杆垛子，向布拉格的古堡一样伫立在天空下，带着草汁甜味的凉风鼓动着衣衫。两个人并肩坐在田埂上看夕阳，刘菲菲静静地看着，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祥和，阳光俯下身子，擦亮了她原本干涩而寂寞的眼睛。
　　顾识心里的那缕柔情，也一日日温馨地荡漾下去，他很想问，现在她算不算他的女朋友。但是酝酿了又酝酿，终于没说出口。其实对他来说，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这段魔幻般的时光，甜甜蜜蜜，充满了恋爱的味道，他知足了。
　　他的日记本，用漂亮的花体誊写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诗：
　　我愿是空气 被你吸进
　　然后吐出来
　　抛弃
　　我愿是尘埃飘到你的睫毛上
　　然后被泪水无声地
　　洗去 　　
　　我微不足道
　　只要你能接纳我

　　文笔虽然称不上精致，却完完整整的表达了他爱她的心情，不求回报，无怨无悔。多年后，刘菲菲摩挲着这泛黄的一页，一次又一次的泪流满面。
　　爱上一个人也许不难，难的是好好爱，把爱维持的纯粹透明、洁白无暇。
　　顾识做到了。
　　刘菲菲曾以为，失去了梁子恒，她就失去了生活的乐趣，但是现在才明白，她失去的，仅仅是七色霓虹中一抹淡淡的黑色罢了。在高三的日子里，顾识细致入微的关心，常常让她被感动侵袭的透不过来气来。都说青梅竹马只是传奇，他们，却把这个传奇演绎了这么多年。“顾识”，是两个温暖而包容的字，只要看到他眼里的明亮暖光，刘菲菲疲惫不堪的心，就会充满静谧和安详。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高三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最美好，最纯真的时光。

　　填志愿的时候，顾识犯了难，为了刘菲菲，他用钱敲开了重点中学的大门，他顶着家长老师唾液的洗礼，弃理从文，可是，只能到此为止了。虽说在刘菲菲的帮助下，他的成绩有了质的飞跃，但和她一百五十分的距离，阻断了他继续跟从的脚步。其实，他满可以苦苦哀求刘菲菲降低志愿，以他的这么多年来全心的付出，以她知恩图报善良的本性，他定会如愿以偿，和她在大学里，继续演绎着青梅竹马的传奇。但是他不能这么自私，他的爱，不是束缚别人的茧，而是一双翅膀，载着心爱的人，飞向她梦想的天堂。
　　顾识什么也没说，只是瞄着刘菲菲的志愿书，添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学校。

　　高考那天，天气异常燥热，考场外人山人海，每个考生都有三四个人陪同，撑伞的，拎包的，那架势，无异于将士出征。刘菲菲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又不是真的打仗，纵使再人多势众，也不能帮她答题不是，何必一群人簇拥皇帝似的，弄得学生家长都紧张兮兮。莫不如自己轻装上阵，只当平时考试了。
　　她顶着一头卷发淡定的步入考场。
　　考试之前，老师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是M中的，否则，会被抄的很惨。刘菲菲暗自忖度，她不说，他们未必不问，她梳马尾，戴眼镜，那身浓重的书生气，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而她又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别人问起来，定时会如实相告。左思右想，刘菲菲到理发店做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发式，还特意戴了美瞳眼镜，这样，总算有点坏女孩的气质了。“我就说我是L中的。”她这样想着。（L中是市里最烂的一所高中）
　　没想到，刚刚坐稳，后面的女孩就凑上来，问：“你是M中的？”
　　刘菲菲大惊：“恩？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随便问一下而已。”女孩得意的笑起来：“姐妹儿，行个方便中不？我成绩不好，靠你了。”
　　见刘菲菲没吭声，女孩瞬间变了脸色，威胁道：“你不给我抄，我就踢你的椅子，一直踢，看你怎么写。”
　　刘菲菲气结，也不是怕，马浩那样的狠角她也见过，如今还怕了她一学生妹不成？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踢椅子，自己心烦意乱、思路全无，岂不亏大了。遂平静下来，语气和善：“都是学生嘛，我也理解你，只要你不打扰我做题，写完了我就给你传答案。”
　　出了考场，刘菲菲愤愤不平，神圣的高考竟是如此龌龊不堪，下面都抄疯了，监考老师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统统都是摆设！早知如此，何必寒窗苦读十余载，也学人家伸伸脖子，捞两张纸条，完事。
　　不过，幸好她够机灵，给后面女孩的答案，有一半是错误的，哼，要是好言相劝还差不多，威胁我？
　　刘菲菲又是气愤又是得意，眼神随意飘散着，突然就定住了，她看到了梁子恒。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王玉挽着梁子恒的手，兴致盎然的说着什么，笑容如花，旁边高大帅气的男孩，正偏着头认真的听着，表情温柔似水。
　　刘菲菲第一反应是按住自己火爆的狮子头，低着头，敛声屏气，从二人身边溜了过去。
　　竟然没有心痛，她只是怕他看到自己糟糕的发型，除此之外，真的再无其它。
　　原来，无论多么浓厚的爱恋，也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慢慢变薄变淡，谁都不会永远是谁的谁。她想，她是真的淡漠了有关他的一切。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