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如梦》宁蓦

2、既见君子胡不喜

　　这半年来，每日他拿着书卷苦读。他边读边笑着望着我，我亦是笑着望着他。
　　他要写字，我便为他磨墨；他要读书，我便静静听着；他要作诗，我便为他铺平宣纸……
　　我不能说话，可是我会写字，是他教我的。他握着我的手，我的心跳得厉害。他教我写出一笔一画，他指着纸上的两个大字。
　　“这就是你的名字，小竹。”
　　他打开一卷书，看着我，开始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笑着低头。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他继续念，我心中愈发的甜。
　　“小竹，我方才念的，你可听懂了？”他这样问我。我点点头，去过一支笔，蘸墨，落笔。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写下这八个字，放下笔，看着他，含情脉脉。
　　只见他满脸的惊喜之色，握着我的手说。
　　“小竹，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这样就算是举案齐眉了？”
　　“小竹，你知道不知道，我很喜欢你？”
　　“小竹，你也喜欢我么？”
　　“小竹，待功成名就，我要娶你……”
　　我含羞的笑着，心中万分甜蜜。
　　“小竹，小竹……”他轻声唤我，慢慢靠近，吻了我的唇。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秋叶萧瑟了。
　　冬雪漫漫了。
　　莺飞草长，陌柳青青了。
　　该上京赶考了。
　　我小心为他整理好包袱，心中满是惆怅。
　　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我抬头，看了看满目的绿意蔓延，吹来的舒爽春风。待他回来时，该是炎夏了吧？我这样想。
　　“小竹。”他从背后轻轻拥住我，“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竹，就三个月，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小竹，我一定会考上好功名的。”
　　“小竹，三月后就是我迎娶你之日。”
　　“小竹，我喜欢你。”
　　“小竹，我——爱你。”
　　他终于走了，我静静立在他窗前，日日看着那扇紧闭的窗，心中对他万分想念。
　　我在心里盘算着日子，等他归来，再过一个月我就能说话了。我现在要抓紧修行，到时我若能说话，进他家门应该不是问题，我这样想着，带着对他的思念静心修行。
　　天气越来越热，我使劲舒展自己的根茎，想要多汲取点水份。我想他，很想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我看到有他的家仆走过，是常常为他送饭的家仆。我听到家仆走到我面前便停下了，口中喃喃。
　　“这颗竹子长得很错，碧绿碧绿的，，砍了给少爷做把竹椅吧。”
　　我听了，吓得叶片瑟瑟发抖。
　　“哎，别。要是给少爷知道了，定会骂你的。这三年来少爷就对着这棵竹子念书，多少也有点感情。”另一个家仆说。我听了，总算放下心来。
　　“不就一棵竹子了，哪来的感情？不砍就不砍。”那个家仆轻声抱怨。
　　两人打开了书房的门，开始打扫。
　　“走都走了，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叫我们打扫这书房。”
　　“三年都不曾离开过一步，定是有感情了。”
　　“这回少爷一举高中，回来就要成亲，真是双喜临门那。”
　　我心中一喜，舒展了枝叶，哪知接下来的一句话给了我一记晴天霹雳。
　　“是啊，少爷的表妹是县衙的千金，定会为少爷的仕途带来帮助的。”
　　“可是，少爷似乎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
　　“你可别胡说，表小姐人品相貌家世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我家少爷不跟表小姐成亲，难道还去找山野村妇成亲不成！”
　　“你说的也对，也对。”
　　瞬间，我在万物勃发的炎夏掉了几片绿叶。
　　他要和别的女子成亲？
　　他要和别的女子成亲！
　　我伤心得叶子瑟瑟发抖。
　　夜半，我静静回想家仆说的话。
　　他们说，他要成亲，要和别的女子成亲。
　　他们说，他对这门婚事不满意，是还挂念着我么？
　　他们说，他的她人品相貌家世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
　　他们说，他不跟她成亲，难道还去找我这个山野村妇成亲不成？
　　我伤心欲绝，心里却还带着一丝期盼。人说世间的男子多是薄情寡义，可我却不信他也是这样。一年的举案齐眉，难道那些感情都是假的？
　　他对我的笑
　　他握着我的手
　　他为我念的诗
　　难道都是假的？
　　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情意，我分明感受到了他唇边的温度……
　　夜风吹来，带落了我叶上的露珠，好似我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