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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中人 ...

  •   料峭寒风吹酒醒,归故里。

      迟之只是他的小名。

      他姓辰名世迟,排行老九,武帝的老来子。

      周皇后怀上辰世迟时,便已经年过四十,武帝和太医都不建议她再生育。

      可周皇后还是近乎疯魔了般的,跟着太后瞒下所有人,拼了命的生下这个小儿子,差点难产而亡。

      所以。武帝最喜爱先太子的刚毅佣武,疼惜二儿子先天残疾 ,却在对三子意味不明,但稚儿绕膝,他也总归是疼爱的。

      辰世迟,世事而迟。

      他有很多的称乎,大哥喜欢喊他迟迟,二哥皱着眉头给他起难听的绰号,太后会温柔的喊他迟儿。

      武帝却觉得他有趣,常常招惹迟之,给他讲些令人害怕的故事,抢走他的小木马,一口咬掉他的樱桃酥,直戳到小孩哭闹不休才丢回皇后怀里。

      小太子就这么跌跌撞撞的长到了四岁。

      小太子不是生下来就是太子,他大哥死了,二哥残了,才轮到了他。

      他的大哥---先太子,符合世人对一个掌权者的所有幻想,也是武帝最满意的一个孩子,英武不凡,文武兼备,又心存仁善,在朝堂和民间之间呼声极高,早早的便插手政事,武帝也有心培养他。

      直到太子会讲,九卿齐集。

      太子会讲,便代表着其学识武艺已经得到了武帝的认可,即可从政。

      先太子对从政的期待是溢于言表的,他不止一次的抱着自己年幼的三弟畅谈自己的抱复,他厌恶世家垄断钱粮,怜惜百姓孤苦无助,对皇宫的铺张奢靡都深恶痛绝。

      年幼的辰世迟翻了个白眼回应了兄长的高谈阔论。

      在他那长长的计划里,就连幼弟的未来,都规划的明明白白。

      他希望自己的三弟成为皎皎如玉的君子。

      辰世迟未能如他所愿,也许是受武帝影响,他恶劣的性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大太子的一腔理想与抱负,都葬送在南巡的路上。

      武帝最勇武的儿子被一箭钉死在了梁溪。

      太祖一介草莽,能一路披荆斩棘推翻前朝,少不了世家们的助力,他们能造出很多天命所归的皇帝,但是太祖的拳头是最硬的,互相权衡之下,太祖赢了,这些世家们沉寂了很长时间。

      直到武帝及位。

      他身上没有半点先太祖的刚猛,也没有文帝的励精图治,就是个普通人,不昏,但是庸俗。

      朝堂中沉寂了很多年的饿狼们嗅到了机会,在武帝持政的十几年里轰然崛起。

      这些盘根错节的家族如附骨之蛆版啃咬着周王朝。

      他们之间的烂账早已掰扯不清,形同一体。

      这并不是武帝的过错,这些毒瘤从前朝开始就扎根于这个国家。

      无论武帝死后由谁继位,都不能是大太子。

      他们不需要太聪明太有抱负的皇帝。

      武帝有很多的妃嫔,很多很多,为了安抚朝堂,为了制衡朝臣,他每隔几年都要迎娶很多贵女入宫。

      相应的他就有有很多个皇子和公主,多到他甚至认不出昨天死掉的是哪个,今天出生的又是哪个。

      他有时甚至怀疑有些孩子是不是他的。

      不过起居注说是,那便是了。

      但他最喜欢的依然是皇后所生的太子

      他的糟糠之妻为他孕育的孩子,眉眼都像极了他。

      当太子遇刺的消息传来时,武帝震怒。

      天子之怒,本该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可武帝是个名存实亡的皇帝,他杀再多的人,也触及不到根瘤。

      还不到时候,武帝告诉自己。

      皇后一身素衣,于朝阳宫前跪了一夜,她是个聪明的妇人,但是丧子之痛让她变得疯狂。

      “恒儿的身上插了九支箭,共一十三刀。”
      “他在梁溪的城墙上挂了三天,没人敢救他。”
      “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啊我们的领土。”
      “陛下您睁眼看看啊,恒儿到死都没闭上眼。”

      更深雪冷,亦或是心如死灰,加速了周皇后的死亡。

      他这个皇帝当的太过窝囊。

      先太子与周皇后接连去世,使得武帝痛不欲。

      年幼的辰世迟挡在皇后床前,拿着把长剑砍向所有接近他的宫人。

      他眼睛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大概都有吧,他好像砍了好多人,宫人们不敢伤他,他毕竟还是个皇子,一时之间双方都僵持着。
      皇后还躺在床上,安宁祥和,栩栩如生,就好像她只是在宫里睡着了,还会有一天施施然从灵柩里面坐起来,向他埋怨为什么不喊她起床,让她在这么冷的地方睡了那么久。

      年幼的迟之生的牙尖嘴利,句句珠玑,小狼一般恶狠狠的怒斥着他的父亲,窝囊,无能。

      一朝之间,父子反目,武帝的右臂上多了串深可见骨的齿痕,辰世迟被人从栖梧宫扔去了十王阁。

      承德殿内。

      “辰儿呢?宫人们说你把辰儿带走了,你带哪去了?”苏醒的太后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打翻了武帝手中的药。

      她这些年来总是昏昏醒醒,靠着药来吊命。

      武帝沉默。

      太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喃喃的说着糊涂话,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皇后是在静山寺生下的辰儿。那时候我还有力气,能拼着一把老骨头替你藏起这个孩子。”

      “我看着他出生,教会他走路...恒儿和栖儿已经在你这里被折磨成那样了,我们根本没打算带辰儿回宫”

      她颤抖的抓着武帝的衣袖,哀哀的求着,苍老的如骨架一般的手并不如看起来那么有力:“你把哀家的辰儿带哪去了,啊?”

      “母后...孩儿..”

      太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癫狂的拿起周围所有能拿到的东西砸向武帝:“去...都去,去把哀家的辰儿找回来!都愣着干什么!去把我的孙儿找回来啊!”
      寂寥的大殿之内,回荡着老人撕心的吼声。

      周皇后死了,但她还有三个孩子。

      先太子遇刺,二皇子有疾,但能成为太子的,还八岁的辰世迟。

      所以不管她死后哪个妃子成为皇后,她的孩子都只能是第二个继承人。

      武帝幡然醒悟。

      当即下令封辰世迟为太子,急匆匆的赶往皇后寝宫。

      可为时已晚。

      等他从十王阁中找到年幼的小太子时。

      他的双目已经不能视物。

      空洞黑暗到真如妖邪一般。

      十王阁,年长的皇子未被封王时,便要离开母亲的寝宫住在这里。

      这里住的是被武帝遗忘的孩子们。

      他们年岁足够大到伪装起自己的野心与妒忌,也有很多恶毒的折磨人的法子。

      迟之的堂哥,周皇后的侄子,装成了小太监日夜护其左右,不离半步。

      两个小孩拼了命的活着,这才坎坎挨到了,太后醒来的时候。

      小太子身上随处可见的扎伤,除去最明显的眼疾,太医说他的膝盖和关节都被插入了寸长的钢针,若是不能拔出,怕是四肢俱废。

      武帝砍了一个又一个太医,都没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他抱着小太子,他想起了皇后临终前的一幕,一身旧衣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她平静而又安宁的问他:“谁能来保护我们的孩子呢?”

      他们的三个孩子,长子死于非命,次子先天不足,如今幺子亦被蹉跎至此。

      他这个皇帝当得窝囊,上不能把持朝政,下不能庇护黎民。

      他这个爹当得糊涂,承不住发妻之诺,护不住子嗣安康。

      太后摘下了凤冠霞帔,换上了寻常人家衣服,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怀里抱着病弱的孙子,回光返照般站在武帝面前。

      “我活不长了。”太后说“但我就是快死了,我也能再扶一把我的孙子。”

      太后锐利的眼光盯着武帝:“你呢,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太后带着小太子离开了皇宫。

      就连武帝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

      他终于变成了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魑魅魍魉。
      ———————————————————

      庄止披了件银鼠裘依在落尘最粗壮的枝干上,用掌心火煮着一壶小酒。

      他在落尘的树干上设下一座酒案,平日里无事便来这斟点酒吃,坐在这里,可看到整座河汗城。

      这场大雪对山中精怪产生了未知的影响,今日落尘身上藏着的小家伙特别多,但是一个个不如往日活泼,像是在怕什么。

      落尘抖了抖枝蔓,对他在自己身上生火一事表达不满。

      雪依旧在下,却是不曾沾染庄止半分。

      “河汗这种南方的小城,雪便能下的寸深,皇城那边,怕已是雪厚成灾了。”

      燕京的天气本就十分让人讨厌,每每到了燕京的冬天,他总要害上几次风寒,喝上几两苦药。

      偏偏那地方的冬天长的很,幼时总被冠着一个药罐子的名号。

      往事不堪回首,想想便不由得摇头,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屋顶上。

      屋里的小孩似乎已经醒了,摸索着穿上衣服。昨日里睡的晚了,今早醒来便有些迷迷糊糊的,懒懒的打着哈气。乘黄还在软榻上睡的四仰八叉,肚皮起起伏伏。

      迟之有些嫌弃的把昨日的脏衣扔在了它身上。

      庄止顺着窗横翻近屋内,小孩似有所感,空洞的眼睛朝这边望过来。

      这孩子五感敏锐,若非不能视物,倒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庄止上前把迟之穿差了的衣襟正了正,单手拂在他的眼睛上。

      “似是三乌汁的毒。”也却是瞎的不能再瞎了。

      迟之的脸微微仰起:“能治?”

      庄止依旧是那张镇静脸,微微带笑:“没把握。”

      迟之征了片刻,道:“你尽力就好。”

      庄止笑而不语,拿起玉梳为他梳头,小孩细软的头发下,有着一小块一小块裸露的头皮,应是被人生生扯下的。

      微凉的指尖轻抚着裸露的头皮,迟之不自觉的皱了眉。

      这里不会再长头发了。

      君止叹口气:“你还不过是个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快快长大吧。

      “你可愿教我读书?”

      皇子皇孙六岁时开始读书。教书者不是一代硕儒即是九州名臣。

      辰世迟在他还是十九皇子的时候自然也有少傅,可自他住入十王阁之后,便再没去听过讲学。

      “我只能教你识字。”庄止恭敬道。

      “切。”迟之不屑道。

      “又是治病,又是教书的,我有什么好处?”庄止蹲在小孩面前,笑吟吟的问他。

      迟之妖冶的眼睛中摇曳着灯火,他告诉他:“带你离开这座山。”

      庄止的笑容僵了。

      “竹月涧深处那座坟是你的,你是死在了哪一年?”

      庄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小孩。

      迟之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你怎么找到的。”

      “误打误撞。”

      “你昨天明明可以跑掉,却停在了竹林,是想试探我。”

      迟之学着庄止,漏出僵硬的撤出一抹笑容:“也是误打误撞。”

      君止如今不算是活着,也不算是死了。他一出生就带着病,

      最难熬的那个冬天,他的父亲带着他来带了河汉城,

      再然后他的命和院里的古树拴在了一起,日日年年。

      雪越下越大,乘黄从窗边探出个头,被屋檐上的振落的雪砸的一哆嗦。

      “要变天了。”君止说,“你们只管在我这里取暖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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