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霰姬

7、第7章

　　我牵起他的手，他的手心微微有些冒汗，指尖却异常的冰冷，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苏念勉强想冲我笑笑，却是我认识他这么久见过的最假的一个笑容。

　　“好。”感觉掌中的那只手紧紧反握住我的手。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和上面建筑的明亮宽敞根本就像两个世界，阴暗压抑，幽曲坎坷。我松开苏念的手，“有点黑，扶着旁边的栏杆，小心台阶。”

　　黑暗中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感觉身后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一个暖暖的身体紧密的贴在了我的后背，腰间被一双手温柔小心的环住，瞬间，心尖多了一丝茫然一丝怅然。

　　“如果难过你就在这里哭出来吧，没有人会知道的，容羽。”声音暗哑低沉，带着淡淡的爆发后的压抑。

　　“我，又不是女孩，整天哭哭啼啼。”我好想笑身后的这个孩子，我，怎么会哭呢。

　　我应该已经忘记什么是哭了吧。只是顺着眼眶脸颊流下的是什么，点点滴滴，溅在指尖，落在心头，像是五月的梅雨，延绵不绝，濛濛缭绕。

　　听说有一种动物，在受了伤的时候，就会在地里挖个洞，在地洞中慢慢的舔舐自己的伤口。也许因为拥有星星月亮的夜晚终究太过明亮，只有在纯粹的黑暗中，残破的心才能有勇气疗伤。

　　可能是一分钟，一小时，或者更久，水气消散在空中，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时间不会因为悲伤而停止，一切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俩个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各自的尴尬，两个小时的车程中车厢里一片静默。

　　到达Z大的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因为是十二月，加之Z大地处偏远的郊区，大门周围一片萧索清冷，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靠在车子上，苏念低着头说了声再见就转过身往回走。只是心里瞬时涌起一个冲动，好大好大，压也压不住，好像绊住那个身影，不再想看到自己是被留下的那一方，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利落地转身离去。

　　我一把拉住了往回走的苏念，沿着领子拉着转了回来，双手按着他的头，不去想，也不愿想，就这么干脆的吻了下去，苏念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牙齿轻轻相磕，唇舌间相互摩擦交缠，唇畔的人也慢慢有所回应，一片青涩，却也温柔似水，夏日里草木的清香在唇瓣间留连，宁谧祥和，绵延不断。不同于和亦枫在一起的天崩地裂，和苏念相处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流水潺潺淌过的感觉。

　　也许我不知道停下了之后如何面对，所以意外的这是一个很长的吻。最后苏念用手抵在我的胸前，结束了我的这一次意外。

　　苏念个子不高，低下头后，映入眼帘的就只剩下软软的黑发。“晚上有点黑，走路小心点，再见。”苏念，一切就烟消云散吧，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应该是那种夏天在清华的夜色下赏荷塘冬天在北大的未名湖上滑冰的少年，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充满着自由与欢笑。如果一切这样继续下去，那么我们都应该沦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一切就停在最美的时候吧，一切刚刚好。

　　这次就让我先转身吧。

　　没有回答，没有挽留，一路向前。

　　回家的路上，十字路口，刺眼的红灯下，一个流浪的老乞丐牵着自己的孩子，小心的从斑马线上走过。我用轮胎与柏油路摩擦出的尖锐噪音打乱了俩人的脚步，奔驰而去，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只是我以为这是这段故事的结束，没想到这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直到到了家里，好像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窗外月光一泻千里，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青灰。靠坐在沙发上，吞吐烟雾，香烟夹在两指间，像是一只欲飞的白鸽，然而洁白的外表却裹挟着致人于死地的慢性黑色毒药。一支连一支，也许肺里早就乌黑一片，千疮百孔，弹弹烟灰，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我早就懂得生死由天不由人。

　　在感觉腰间的手机有震动时，我费力地抽出来，只是在我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被吸进肺里的烟狠狠的呛到了，声嘶力竭的咳嗽了很久。

　　那是一条很简短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发信人，苏念。

　　我摩挲着手机的屏幕，没有按照惯例删除，而是按了退出键。那一天的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靠在沙发上睡着，只是依稀记得那一晚梦中有淡淡阳光的味道。

　　而后的几天里，异常的忙碌，请了七天假，再回到事务所里，老板的眉宇间是连掩饰都没有的指责与愤怒。不用想也能知道，事务所这么忙，而我手里又有几个大case，如此关键时刻，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回来没被炒鱿鱼，都应该阿弥陀佛了。

　　周五的傍晚，终于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门口，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哥，你下班了。”容歆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她不是在上学吗？

　　“进屋吧。”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不用了，哥，我今天是……”

　　“有什么事吗？”因为心里很烦，只想赶紧回屋休息。

　　“哥，爸的事你别太生气，哪天你去跟爸说两句软话，爸一准改变主意。”容歆看着我渐渐阴沉下来的脸，吞吞吐吐地接着说：“还有……你知道苏念的电话吗？他的衣服落在咱家，我想亲自还给他。”少女脸上一片通红，扭捏的玩弄着自己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