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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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两人到了孔繁星租的工作室，招呼搬家师傅们搬了家，等一切搞定，正好到了晚饭时间。
顾小甜望着这宽敞明亮的工作室，落地窗外的硕大的夕阳，以及摆放整齐的桌椅电脑，有些羡慕地说：“小星真厉害，明明和我同龄，读同一所初中高中和大学。她已经靠自己闯出了这么大一片天地，而我还是一个公司小职员。”
任声却不以为然，沉声说道：“你有你的节奏，无需羡慕他人。”
顾小甜有些吃惊，这任声是在安慰她吗？她的节奏是什么呢？
大概是向阳而生，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努力过好小日子。
胸无大志，每一天倒也过得快乐。
她于是欣慰地甜甜一笑，说道：“饭点到啦，少爷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请你吃饭，随便挑。”
她想到这海淀区不正是任声读书的地方，便提议道：“我们去你母校那儿吃饭怎么样？有什么推荐的馆子不？”
任声却皱眉道：“还是回家吃吧？”
“少爷，带我正好参观一下你母校呗。我当年差十几分就考上了，差一点就做了你师妹呢。”
任声托着下巴，认真思考后得出一个结论：“十几分？那还是差挺多的。”
“……诚实是罪你不知道吗？”
“……”
顾小甜还是不由分说地拽着任声，打了车去到了他母校。一路上任声看起来有些忧愁，顾小甜便问他怎么了。
他认真地说：“饿的。”
顾小甜冷漠地回道：“哦。”
两人到了南门，都是朝气蓬勃的学生进进出出的，那一张张青涩的笑脸看看果真和祖国的朝阳一样明亮。
顾小甜有些紧张地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学生，和在一旁晃悠观察的门卫，问任声：“可以直接溜进去吗？”
“我俩装个学生，应该没问题。”
“我25，装学生没问题，你都28了……”
“我显年轻。”
“不要脸……”
“走吧。”
任声拽着顾小甜便往前走，顾小甜被这一拽，连忙强装镇定自若地往前走去，可不能最后一秒露馅了。
两人都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校园内，却听到后面门卫的声音：“前面的一男一女，穿白上衣的男士，和土黄色褂子的女士，等一下，等一下！”
说得就是他俩。
什么叫土黄色褂子，听起来她顾小甜也太土了吧！
顾小甜瞪一眼任声，低声说道：“都怪你，显老。”
“……”
然后顾小甜回过头来，笑语嫣然地装嫩，特地带了个语气助词：“叔叔，什么事呀？”
“你们俩的学生证，出示一下。这个女孩，眼生啊。”
顾小甜心想：完蛋，私闯校园的计划泡汤了。
任声的声音却传过来：“王叔，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任教授和……额……的儿子。”
那位被唤成王叔的门卫一跺脚一拍手，大声说道：“原来是你，难怪我说这么眼熟，好久没看到你啦！”
“这几年，我都不从这个门进。”
“难怪难怪，这次回来看你父亲呢？”
“是的。”
王叔又打量一眼顾小甜，似要张口再说什么，刚要张口，任声就抢先一步说道：“这位是我女朋友，今天带回来和父亲见面。”
王叔这才疑虑的表情全都消失殆尽，笑得一张脸如同绽放的揉皱的纸张一样：“到年纪了，到年纪了！我印象中，你还是个小孩子，转眼间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去吧去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任声冲王叔微微一颔首，便拽着顾小甜转身继续往校园深处走去。
等走到王叔听不到的地方，顾小甜才一把将任声也拽得停了下来，疑惑地望着任声：“少爷，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任声却振振有词，望着天空道：“你也没问。”
“那你现在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门卫会认识你。”
“我的父母……嗯……父亲，是这个学校的教授。我从小就住在学校里，所以认识刚才你见到的门卫王叔。这么多年了，他也一直还在。”
“原来你还是将门之子啊，哦不，学术之后啊。不对，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国外长大吗？”
“国外出生，小学时就回到了这儿。”
顾小甜从小最崇拜学霸，何苦还是学霸之子的学霸，她对任声盲目的好感更深几分。
她带着一点崇拜问道：“少爷，那你是怎么14岁就考上大学的啊？”
任声淡淡地说：“总有人14岁考上大学，我恰恰是其中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啊！任声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这群聪明人，总是意识不到自己时不时给平凡人多大的打击！
顾小甜于是让任声带她吃园子里最好吃的餐厅，任声将她带来了一家吃果木烤鸭的校内餐厅，又点了一些常见的辣子鸡回锅肉的川菜，老实说味道倒是一般。
只不过在这神圣的求学殿堂里吃辣子鸡，只觉得辣子鸡的味道都变得圣洁起来。
顾小甜吃得津津有味，又缠着任声说说在园子里长大的故事。
任声却总是四两拨千斤地绕开这个话题，结果反倒是顾小甜说了不少她求学的事儿。
顾小甜向来会说故事，逗得一贯冷面的任声，表情看起来都颇为柔和。
“你倒是够皮。”任声点评道。
“那也没有，我和孔繁星都是表面好学生，背地里贪玩。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以前的日子像高大碧绿皂荚树下小朋友吹起来的彩色泡泡一样，又梦幻又斑斓。”
任声听到她的话却恍惚了，顾小甜的过去都是彩色的，他的过去呢？
有那么几年，大概是灰色的。
两人吃得差不多，正打算结账时，却看到一群学生和一个教授模样的人，从隔壁的包间走了出来。
那个教授身材高大，气质温文儒雅，两鬓虽微微有些发白，却丝毫遮盖不住他深邃五官的帅气。
顾小甜忍不住感叹，这教授也这么帅气呐？
正心里感叹着，却好巧不巧和那位教授对上了眼。
他微微一愣，连忙和学生们说了几句话，学生们便先行走了，他却朝顾小甜的方向走了过来。
顾小甜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她长得太美了，教授都忍不住晚节不保要和她搭讪？不至于吧？
教授走到他们这一桌停下了脚步，那温文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严厉的一张脸庞。
他冷冷地冲着任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教授一开口，顾小甜就恍然大悟。
这语气，这神态，非任声亲爹不可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任声也毫不客气，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眼神如刀子一样望向他的父亲：“我为什么不能来？”
顾小甜傻了眼，这俩父子的关系，怎么如此水火不容？这便是任声一直不愿意提起他父亲的原因么。
关系冷淡，无话可说，所以闭口不谈。
任教授推一推眼镜，眼睛里似是痛楚又似是怒气还藏着一分暗默，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这几年家里堆积了不少你的信件，我和你说过好几次，记得来拿，免得错过重要的事情。”
任声轻笑一声，依旧定定地望着他的父亲，嘲讽地问道：“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事？”
任教授听完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只是顾小甜听到他转身时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顾小甜被这两人强大的气场结界快要震碎，这可是两个任声在愤怒值加满的情况下打嘴炮啊，吓得顾小甜一身冷汗。
顾小甜虽然是幸福人家出来的小孩，却也知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每一家的痛苦和幸福，都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不是顾小甜问一句怎么了，就能帮任声解决的。
她给任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努努嘴：“渴了就喝点。”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任声深深望了她一眼，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两人吃完饭，走在园子里的林荫大道上，还能听到夏日蝉鸣。
顾小甜认真承诺道：“少爷，你如果愿意说，我会听。”
任声脚步似是顿了片刻，随后又提起步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像是说一个他笔下虚构的故事一样轻描淡写：“三年前，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夏日晚风拂面，暖暖惹人醉，顾小甜的头发有一缕不小心掉了下来，遮住了她的左眼。
她从小到大和父母最大的争执，不过是读什么大学，去哪个城市工作，还有什么时候结婚。
她从未设想过，生与死会是阻隔在她和父母之间的矛盾。
这样的沉重，是她未曾涉及的领地。
任声却浅笑，说道：“不用安慰我，也无需感同身受。过去三年，安慰的话语，我听了无数遍，也找寻了无数遍。”
任声隐了半句没说：还是徒劳，最后还是只能将之烂在心口。
顾小甜问道：“少爷，或许你想说说事情经过吗？”
顾小甜知道，安慰的话语苍白，但是让当事人倾诉，总是一种发泄的途径。
两人走到足球场边上，灯火通明，有人在夜跑，有人在踢球，欢声笑语。
任声找了块干净的地坐了下来，两人一起看着少年们踢球，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良久，任声才开口：“三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去参加一场家宴，我当晚有稿子要赶便提前走了。后来我爸大概喝了些酒，开车回家时撞上了路边的大树，我妈受了重伤。”
“我妈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因为赶稿，没有接电话。”
“我没见上她最后一面。”
任声的声音向来清冷平淡，顾小甜头一次听到他声音里那无法消散像是融入血液的悔意。
“顾小甜，如果我当晚不提前走，知道我爸喝了酒，我一定会给他叫上代驾。他俩大概不知道如何叫代驾，可是我知道。我或许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顾小甜，如果我当晚看一眼手机，只要看一眼，我或许能见上我妈最后一眼。”
顾小甜听到任声重重的叹气声。
他望向天空上蒙上了一层乌云而显得暗淡的上弦月，轻描淡写地说道：“害死我妈的，是他，也是我。”
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的口气叙述着一个既定事实一样。
顾小甜内心大骇，她望向任声，他抬着头的侧脸，英俊却又让人难过至极。
与其说任声无法原谅他的父亲，他同样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
难怪三年前他便停止了写小说。
不是孔繁星猜测的比特币赚了大钱后，就变成了拖稿小说家，而是他的世界灰了，他怎么能再编造笔下五彩斑斓的新世界呢？
这一年他又开始写小说了，是不是说明，他能慢慢和自己和解了？
顾小甜无比希望自己的这个猜测，有那么一丁点是对的。
顾小甜坐在地上，双手抱紧自己曲起来的腿，也望向天空，眼神清澈声音轻柔：“小时候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我妈就会给我做一碗我特别馋的泡面，再配上一小盒草莓味的冰激凌。吃完它们，我就不难过了。”
“家里有两包我珍藏的康师傅绝版老坛酸菜牛肉面，还有我压箱底放在冰箱最底层的两盒冰激凌，一盒草莓口味，一盒抹茶口味。我藏得那么好，少爷你肯定没发现。”
顾小甜微微扬起头望向任声，弯起眼睛微笑起来，梨涡一闪一闪，像满天星一样。
“少爷，我们回家一起吃冰激凌吧？”
……
两人回到家中，顾小甜只打开厨房橱柜下一盏灯，盈盈一点柔光，整个客厅被温柔的昏黄光线笼罩住，细细光线里，顾小甜的侧脸格外好看。
她打开厨房里超大双开门冰箱的冷藏柜，双膝跪在地上，把冷藏柜最下面一层拉出来，把冷冻水饺冷冻虾肉还有奶奶寄来的冷冻冬笋都来一一拿出来，终于找到藏在最深处的两盒表面早已结了厚厚冰霜的冰激凌。
她举着两盒冰激凌，回头献宝一般冲任声笑。
顾小甜的笑容向来甜美明媚，像那夏日麦当劳甜筒冰激凌的尖尖那一撮儿，让人心都融化了。
顾小甜将冰激凌放在厨房中岛台上，又从橱柜里拿出两把不锈钢勺子，一把递给任声，一把咬在嘴里，再将两盒冰激凌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开。
她将咬着的勺子取出，在手里晃悠着，期盼地问任声：“少爷，一个草莓，一个抹茶，你先吃哪一个口味？”
顾小甜的眼神澄澈清亮，又带着一丝狡黠。
让任声没有办法拒绝。
他问：“你喜欢吃哪个口味？”
“当然两个都喜欢！不过我一般先吃抹茶，再吃草莓。先来一点点涩，再来很多甜。先苦后甜嘛。”
任声便带着几分傲娇说道：“我先吃草莓，我要吃甜的。”
他心里却温柔地想着：你既然喜欢先吃抹茶，我怎么会和你抢。
顾小甜一手冰激凌，一手勺子一屁股坐到冰箱前，靠在冰箱上，又拍拍身边的空位，招呼任声坐在她身边。
“少爷，我已经把我最羞耻的秘密都和你分享咯。我每次伤心的时候，都会挖出冰激凌吃几口，吃完后大概就能原地复原。”
任声席地坐在顾小甜身边，两人那样那样近，他甚至能看到顾小甜那若隐若现的梨涡。
他想到顾小甜分手时，半夜吃冰激凌，总被他当场抓包。
他似乎有一种能探测到难过时顾小甜的魔力。他向来睡眠不好，总是需要吃安眠药助眠，而偏偏那几晚，安眠药也无法帮他睡眠。他懊恼地出门倒水，打算加大安眠药的计量，却看到哭泣的顾小甜。
他舀了一勺冰激凌放在嘴里，抹茶的甘甜里又带着沉稳的茶香，在嘴里荡漾开来。书里说像初恋的味道，又甜又涩。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顾小甜，你以后不要哭好不好。”
顾小甜正舀了满满一大勺草莓冰激凌塞在嘴里，听到任声的话语，大大的眼睛里不免有小小的疑惑。
果然，之前她因为失恋没忍住哭，还是被任声发现了啊……
可是，任声为什么让她不要哭？
难道……少爷在……心疼我？这一个念头在顾小甜心头一闪而过。
她转念一想，不可能，少爷才不可能在乎我的感受。
好像有一层窗户纸，这一侧是碧沉沉琉璃造就，而那一侧是明幌幌宝玉妆成。
那一侧才是光明大道。
她心一横伸手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蛮横又带着一丝怯意问道：“少爷，你为什么不要我哭？”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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