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美人》海岱苗

3、第 3 章

　　曲清婤坐在曲母指定的位置，打量面前的暖阁。

　　这暖阁内里构造精致非常，与这座朴素的宅子格格不入。

　　这样的一座暖阁，在整个代北都未必见到几座。

　　建造这样一座暖阁，怕是耗资巨大。

　　曲母听见她这样说，十分高兴，“你喜欢就好，让下人把你的行李箱笼搬过来，到了冬天就住在这暖阁里。”

　　竟是让她住在这里的意思。

　　“不必如此，房间里烧上炭盆，也很暖和，母亲住在这里便好。”

　　曲母横了她一眼，“我的身体比你好上许多，在这里住上一个冬天，还不得天天上火流鼻血，咱们家也只有你才怕冷。”

　　曲清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暖阁怕是为她盖的。

　　她干脆收下了曲母的好意，没有推辞，“那就多谢母亲疼我。”

　　曲母握住她的手，“瞧瞧，这都进来了好一阵，手还很冰冷。”

　　曲母脸上的表情十分难过，“都怪那该死的顾家小子，若不是救了他，你的身体也不会虚弱至此。”

　　“母亲慎言，顾青知毕竟是陇西郡公世子。”

　　曲母对顾青知很不满意，“什么世子爷，那就是个白眼狼。你救他一命，他非但不报答与你，反而恩将仇报，要与你退婚。”

　　曲清婤幼时身体确实不太好，但随着跟曲父习武，身体情况大有改善。

　　而导致她这几年一直在江南休养的，五年前她下水救了人，自己却病了一场。

　　救的那人正是陇西郡公的世子爷，他不是别人，是曲清婤的未婚夫。

　　是曲清婤生母在世的时候，与顾青知的母亲订下的娃娃亲。

　　虽是娃娃亲，却是已经交换了庚帖，已经在官府那里登记过。

　　曲清婤救人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是在河边看见个人。

　　这人快要沉下水去，眼看着就要没命，她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她只能自己下水。

　　将人救上来以后，才看清楚这人是谁。

　　不知为何，顾青知浑身是血，估计她再晚上半刻，这人即便没有淹死冻死，也要流血而死。

　　很快曲家下人找到她，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在下人的帮助下，将顾青知抬上马车，送到城中的医馆里。

　　曲清婤着了凉，身上的病症远没有身上好几个窟窿的顾青知严重，她将顾青知留在医馆，拿上大夫给她开的方子便回家。

　　她回家后，一副水鬼模样，把曲母吓了个半死。

　　赶紧让人煮姜茶，熬汤药。

　　她身上发了热，病中曲清婤听伯母说，顾青知被郡公府的丫鬟带回家，后来听说顾青知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宴会中，她便没有在关注过。

　　她曾经救过顾青知一事，只有曲母曲清瑾和身边贴身的几个丫鬟婆子知道详情。

　　只当她是不小心落水，才大病了一场。

　　曲清婤身上着了凉，而代北苦寒，不是养身体的好地方。

　　江南相较代北，气候宜人，更加适合休养身体。

　　曲清婤从小没娘，外祖郑家心疼女儿的遗孤，对她多有疼爱，时常接她过去小住。

　　刚好那阵子曲清婤病虽养好了，身体却落下了病根，曲家人也都觉得江南更宜居，便同意亲家将人接走。

　　曲清婤的外家看到好好地外孙女，从代州回来便一副不足之相，觉得是孩子在家中受了欺负，十分气恼。

　　这几年间，哪怕曲家多次来信想要接她回家，都被郑家拒绝了。

　　曲清婤觉得在郑家自由度更大，住在母亲的嫁妆宅子里，方便她倒腾做些小生意，便默许了郑家的回信。

　　她这次回家，是曲家来信说顾家想要退婚，郑家一看到信便不再强留曲清婤。

　　而曲清婤会同意回家，主要是因着她在朔州经营的中转商号，这几年送过来的银子越来越少，送过来的账本无一处不假。

　　朔州那个商号的所为，严重影响到其他地区的利润，于是她便打算找个机会回代州一趟。

　　郑家人听说顾家要退婚，便催着她回去，刚好曲清婤打算回去，便趁机同意了。

　　“我现在身体很好，您莫要过于担心。”曲清婤安慰她。

　　说到这里，曲母就忍不住埋怨，“那顾家的哥儿可真是个没良心的，你救他一命，他却要跟你退婚。”

　　曲清婤也觉得顾青知没良心的，尽管他并不知道她是那个见义勇为之人，但她不能跟曲母一起抱怨。

　　他作为一个被救之人，难道不应该多方打听救命恩人，难道还要她这个施救者去大肆宣扬不成？

　　曲清瑾在一旁冷哼一声，“依我看他要退婚便退，代州城难不成只有他顾青知一个儿郎。等姐姐退婚以后，我去军中给你找一个有担当的好儿郎，定然比顾青知要强上许多。”

　　曲母被自己儿子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少在这里裹乱，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曲清瑾小声念叨，“我说得没错。”

　　“那你说，整个代北可有比顾世子的品貌能力更优秀的儿郎。”

　　顾青知虽是个白眼狼，却也是北地里最受欢迎的女婿人选。

　　也是怪了，曲清瑾脑子里竟出现不久前刚见到的裴延卿。

　　裴延卿寒门出身，家世上比不上累世公卿的顾青知。

　　可在其他方面，裴延卿可丝毫不比顾青知要差。

　　裴延卿仅靠样貌就能吸引无数倾慕者，样貌上自是不必说。

　　再说能力，虽两人是死对头，曲清瑾不得不承认，这人心狠手辣，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手。

　　哪怕两人素来不和，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将来必定能当得一方诸侯。

　　一想到要裴延卿给他当姐夫，曲清瑾只觉得牙疼。

　　曲清瑾将这个罪恶的念头从脑海中清除，他小声开口，“姐姐也未必需要嫁人，我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曲母忍不住让他滚蛋，“赶快回军营，可别在我眼跟前晃荡。”

　　曲清瑾不怕亲娘，还是曲清婤催促，他才肯离开。

　　曲清瑾离开前，曲母嘱咐，“顾世子是你姐夫，日后见面后不可无礼，直呼他的名字。”

　　他走后，曲母跟曲清婤吐苦水，“这臭小子长大以后，越发的随便，我约束不住他，也只有你的话，才能让他往心里去。这下你回来，可得好好管管他。”

　　曲清婤知道，这是曲母怕她离开代州，找个借口多留她一段时间。

　　“只怕我这当姐姐的话，他也不会往心里去。等他去了媳妇以后，怕是就只听媳妇话了。”

　　曲清婤知道曲母很满意未来儿媳妇，才会在她面前故意打趣道。

　　“等他成亲以后，有了媳妇管他，我就不再操心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切莫听那混小子瞎说。”

　　原本被曲清婤岔开的话题，又被曲母给带了回来。

　　曲母咬牙，“等哪日我带你去顾家，把事情说清楚，告诉他们是你救过顾世子。就不信这般，顾家还要退婚！”

　　“我觉得阿弟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顾家想要退婚，那就如他们的意罢。”

　　曲母一听这话，放下了手上的绣绷子，“你可别听那混小子的话，男人家跟女人家想的不一样。”

　　“退婚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的。”

　　曲母的手白皙圆润，指尖不似别的官家太太那般涂着各色蔻丹。

　　她的右手大拇指上还套着银顶针，她刚绣花时套上的。

　　曲母伸出手指与她细细算来，“你如今不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娘，也不是二八年华的女子，经不起退婚的磋磨。”

　　曲清婤刚及笄时，曲父去世，她为人子女，理应守孝。

　　结果还没出孝期，她在冰冷的河水中把顾青知救，身子挨不住，大病一场。

　　曲清婤被接到外祖家养病后，顾家从未主动问过她一句，更别提跟曲家人商量两人的婚期。

　　曲家人倒是催过婚期，顾家地位稍高，在两家的亲事中，稍占主导。

　　顾家不急，曲家干着急没用。

　　曲家急着把曲清婤嫁出去，然而一家子空等了这几年，只等到顾家说要退婚。

　　还是曲家大爷好说歹说，顾青知才勉强同意先缓缓。

　　很快就要到曲清婤二十一岁的生辰，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早已出嫁生子。

　　“退婚后，这代州城内没有与你适龄的未婚儿郎你当如何。就算有，也不过是些鳏夫或是娶不媳妇的光棍。”

　　“你被娇养长大，哪里能受到了这种委屈。”

　　曲清婤笑着打趣，“看来嫁给我爹，委屈母亲了。”

　　曲母本在与她算账，却听到调侃，不免瞪他一眼，“你与我不同，我嫁给你父亲算是高嫁，我并不觉得委屈。”

　　曲母又说，“以你的品貌，若不是被那顾世子耽误了，出色的夫婿还不任你挑选，哪里就落得现下这个地步。”

　　曲清婤本意是开个玩笑，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稍稍轻松一些，却不想又被曲母拉到顾青知身上。

　　她这下算是怕了，好像不管谈论哪个话题，最后都会成为顾青知的批斗大会。

　　打不过就加入，曲清婤开口道，“您说得有理，那顾青知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负责任还不知感恩，这样品行卑劣之人，女儿怎能嫁给他为妻，岂不是要耽搁我的后半生。”

　　曲清婤附和同她一起骂顾青知，这让曲母心头的火气稍稍散去。

　　她又伸出手，与曲清婤掰扯这其中道理，“咱们女人嫁人，也只看两样，看长相和能力。”

　　也不知是哪里的歪理，曲母竟满脸认真。

　　曲清婤玩笑开口，“感情您当初嫁给我爹，看中他的长相和能力不成？”

　　曲母应的十分利索，“那当然，你爹他年轻时，英俊俊朗，两家相看时我一眼看中。”

　　曲清婤算是明白了，曲母一黄花大闺女为什么会嫁给他爹这个带娃的鳏夫。

　　“那顾世子风流俊朗，家世出众，咱们代北许多贵女都想嫁给他，这又是你母亲在世之时给你定下的婚事。顾家想退婚，必是一时没想清楚，等我与你祖母日后去陇西郡公府拜访，与他家的老夫人好生说道，你只管在家安心待嫁便是。”

　　她这话说得容易，只怕执行时却没那么简单。

　　她不是曲清婤亲娘，一番言论却都是为她着想，曲清婤不好一直拒绝，打击她的积极心。

　　曲清婤便开口，“事缓则圆，咱们是女方，勿要表现的太低三下四，不然女儿嫁过去只怕要受婆家的欺侮。”

　　她这话说的，符合曲母当姑娘时接受的教育，她同意这个观点。

　　暖阁里的温度适宜，曲清婤解下了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蛋，她不似时下女子一般喜好浓妆。两道弯弯的细眉，眉下是一双杏儿眼波光潋滟，眸中带雾，不笑时疏离清冷，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偏偏她脸上却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冲淡了眉眼处的清冷，多了几分温柔。

　　许是要回家，曲清婤的脸上轻覆薄粉，唇上有淡淡的口脂。她无需装饰，两颊上便有天然的面靥。

　　这是随了曲父，这姐弟俩嘴边上都有一对面靥，不过曲清婤比弟弟要明显许多。

　　曲母觉得这同曲清婤更爱笑有关，曲清瑾总觉得面上严肃更显得有威严，自打进入军中他就很少露出笑模样，也只有在家人面前偶尔露出笑脸。

　　曲清婤抱住她撒娇，“女儿几年没回家，咱们刚见面就别提那让人不开心的东西。”

　　熟悉的酒窝让曲母神情恍惚，她应下，“好，咱们不说顾世子。”

　　曲母提醒她，“只是你心里要有准备，晚上去了老宅，你伯父祖父怕是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

　　是了，她作为小辈，回家以后，肯定要去老宅跟祖父祖母请安。

　　与曲母性子软和，万事都以她为考量不同。

　　她的伯父祖父向来在家中说一不二，而都是以家族利益为先。

　　必然不会容许她同意退婚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想到这里，曲清婤只觉得一阵头疼。

　　真是麻烦。

　　裴延卿：无所谓，我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