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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01、真相(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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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所有的房门都大敞着,倒也因此方便了他们找人。
在走廊中走过几步,房内的景象一览无遗,那站于客房窗边的阳光中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也在顷刻间纳入众人眼中。
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两道身影同时转过身,背对着阳光,身躯显出几分透明。
身在鬼域内被力量保护着,鬼魂也能像寻常人一样晒晒太阳。
谭清对他们柔和地弯起唇笑了笑,脖颈上的伤口已不见了踪影,但肤色不似之前健康鲜活,一片失了血色的惨白,更衬得眼睛如浓墨般漆黑。
安安与她牵着手,紧紧贴在她身上,表情乖巧而懵懂,抬头见到妈妈笑,也跟着冲他们咧嘴露出两排可爱的小牙。
这是两只鬼,却不含一丝凶恶,只看得叫人心生柔软与悲凉。
“抱歉,将你们困在这里亦非我所愿。”
谭清含歉轻声开口,无奈地叹息一声:
“没想到在你们过来前出了这样的意外,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来陪我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宁玉微蹙了下眉。
听她所言,似乎还另含隐情。
“是茜茜,她的怨气很重,死亡一段时间后便独立于安安成了一只厉鬼,鬼气将这栋宅子笼罩,麻痹了外界之人的感知,令他们至今不知这里出了何事,导致司机仍依着我之前的命令将你们接了过来。”
“她放走了司机,为何却唯独将我们留下来,你们又为什么在我们面前上演这一出戏?”
谭清摇摇头,无奈地轻叹:“我不知,茜茜从不肯出来见我们。至于这场戏,大概是因为她想让你们知道事情原委吧,很多时候我们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茜茜的力量太强大了。”
李宁玉垂了下眸,若有所思,后再次启动技能看向安安,温声道:“我很好奇安安的身世,茜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姓梁吗?”
安安抬起小手将指节放入口中咬了咬,懵懂道:“在安安小时候,很小的时候,安安不记得了,但是茜茜不姓梁,姓韩。”
“姓韩?”
众人顿时望向谭清,等待解答。
谭清微愣,回忆道:“韩茜…好像是安安最初的名字,亲生父母取的。”
“所以茜茜是在还没有被人领养之前就存在了,第二人格在人遭受过极大打击或极度痛苦的伤害后才有可能出现,是亲生父母的死亡造成的,还是…”顾晓梦欲言又止。
主线探索缓慢地升了百分之一,到达百分之九十八。
李宁玉抬眸望向始终懵懂的安安,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能听到,茜茜,你从来不想杀死谭清对吗,你在自责骗她喝下加安眠药的牛奶给了林烨可乘之机;困住我们是因为谭清之前叫我们来陪她,所以你便一边引导我们看到真相,一边让我们留在这陪她直到最后。就连之前冒险出来见我们,也不仅是因为安安,也是为了谭清。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爱着她的。”
一字一句咬得清晰,而随着她话语的吐露,四周的氛围渐渐开始变得古怪,窗外的阳光极快地灰暗阴沉下来,房间内似浮起一层薄薄的黑雾,轻而诡异的呜呜风声在室内响起,剐蹭着众人的耳膜,瘆得人寒毛直竖。
顾晓梦心头凛然警惕地凝神寻视四周,浑身的肌肉绷起呈防御之势护在李宁玉身旁,后面的队友也向前走近了些聚集在一起。
但直到李宁玉把话说完,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反倒却听到一声提示音,与再次增长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主线探索进度。
[叮,恭喜试炼者郁宁激活隐藏任务:解开茜茜的心结,消解怨气。]
因为是队友,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提示音,当即微愣,望向李宁玉满怀诧异。
“这…真神了啊,居然激活了隐藏任务。”程晟喃喃感叹。
他好歹也进过二十场试炼了,这还是第一次经历激活隐藏任务的现场。
顾晓梦表情难得呆呆,张了张唇略有些艰涩道:“玉姐,你早有预料?”
“没有,我又不是神。”李宁玉无奈地摇了下头,“只是在朝着推进主线探索的方向试探而已,没想到想通关的前提还得完成隐藏任务,这就相当于是白送的免死卡了,估计不会有太多奖励。”
“不愧是第六场试炼,难度虽高,但通关就送免死卡啊,哪怕只有一张也是大赚。”司嘉已经开始兴奋了。
他们在这个副本都是抱大腿的,基本没能出什么力,解密副本全靠李宁玉极高的观察与分析能力,否则那张备着的免死卡估计真得用上了。
“还没通关呢,等回去再开心不迟。”程新拍拍她的脑袋,转眸望向面色平静的李宁玉。
“马上就要通关了呀,有宁姐在,那还不容易。”司嘉扬起眉精神奕奕,与有荣焉般挺起胸脯,心情愉悦得很。
是,马上就能通关了。程新心中喟叹,他们这一队人,大部分安全感都建立在李宁玉身上了,信任与日俱增,渐生盲目,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目光稍一晃,注意到顾晓梦始终保持着警戒守在她身旁,便知这无须她操心了;无论他们有多少盲从,总会有一个人永远不曾放松警惕,始终守护着她。
李宁玉望着表情微变流露出几许复杂的谭清,心中暗叹,她的猜测多半不假,茜茜的心结便是阴差阳错导致了谭清死亡。
这场悲剧归根结底是因为林烨的贪婪与恶行,若非要再扯出点更深层的东西,便只能怪谭清的父母没能给她足够的爱,才会令她被一个男同的花言巧语蒙骗,明知有问题,却因不愿放弃到手的爱而自我麻痹,落到如今的局面。
而茜茜…她克制住了极端副人格保护主人格的本能,直到最后都没能对谭清下杀手,却同样因此间接导致了谭清的死。
只瞧林烨的尸身破烂,便知她有多恨多怨,折磨完凶手还不够,又将自己杀死才罢休。
刺喉这种自杀方式,绝不会是安安能做出来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解开心结,只能靠谭清。
“茜茜难道不想知道谭清心里是怎么看待你的吗?”李宁玉将目光投向谭清,轻颔了下首,眼中蕴有深意。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如此简单,谭清顿时会意,点头轻声道:“茜茜,我知道你不想杀我,我也从未怪过你,只是很想见你一面,我还从未见到另一个女儿的样子。”
空气中骤然出现几丝扭曲的波纹,呜呜的风声更加明显,昭示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波动。
“女儿…你当我是你的女儿吗?”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声音古怪而空灵,带着黑夜般的静谧,却暗藏着丝不敢置信。
众人顿时四处寻视望去,最终在一个不显眼的墙根看到了半透明的小小鬼魂。
仍是那张与安安一模一样的脸,小寸头,穿着男式黑T恤和短裤,周身萦绕着不甚明显的缕缕黑雾。
肤色不同于安安和谭清的惨白,而是泛着丝青灰色的苍白,眼眸是纯然的漆黑,无眼白,盯着众人黑洞洞的瘆人。
“茜茜…”
谭清微怔地望着她,这还是她化鬼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怨气果真深重,连形态都已经受到影响了。
茜茜动了动无血色的唇,往过走了几步,后又顿住,静静凝望着谭清,默不作声,漆黑的眼中辨不出情绪。
众人没有出声打扰,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茜茜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并非怪怨,而是纯粹的不解,谭清轻声问询着,语气温和:“妈妈离婚,对安安和茜茜有什么影响吗?明明平时你们和林烨也并不亲近呢。”
“死前,理智…是很奢侈的。”
茜茜极小幅度地嗫嚅着唇,但传出的声音足够清晰,轻轻耷下眉尾,显露出几分悲伤,“妈妈…想知道茜茜为什么会诞生吗。”
谭清神色温柔地点头,“如果茜茜愿意告诉我的话。”
茜茜低头垂下眼睑,掌心向上缓缓抬起右手,蓦而出现的气流漩涡在周身环绕着,逐渐扩散着连带整个房间的画面出现撕裂扭曲,随后组成一个新的场景。
顾晓梦一把紧攥住李宁玉的手腕,确定身侧人安好,才有心思去观察眼前的一切。
众人仍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周围的环境表面望去似乎已经发生置换。
一个狭窄的出租屋内,家具陈旧,多年的脏污随处可见,潮湿的墙面,装满垃圾的垃圾桶,缺了一个角的茶几,处处透漏着贫穷的气息。而在其中,生活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女孩。
只是这个家庭却不似普通家庭那般寻常。
“饭做好了没有,臭婊子。”男人操着粗糙的大嗓门一把推开门走进来,门板径直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坐在客厅的四岁女儿被这动静吓得一抖,眼泪顿时蓄满了泪,正想哭却被男人瞪了一眼,吓得一把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男人啐了一口,收回视线回过头往厨房走去,嘴里还漫不经心地念叨着:“娘是婊子,生的女儿也是婊子。”
众人蹙起眉望着他们,程晟向一旁躲了躲,避开目不斜视走进厨房的男人,本想也跟进去看一眼,却不想刚走几步就咚的一声撞上了墙。
“我擦…”他捂住额头和鼻子蓦地后退一步,苦兮兮地垮下了脸。
提醒不及的李宁玉无奈:“别乱走动,我们还在别墅里,这场景只是记忆投放。”
“哦…”
程晟小心翼翼地挪回了原地,进不得厨房,声音却在不断传出来。
“贱人,饭做好了没有,问你话呢!”
“马上就好…”声若蚊蝇。
“快点!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又生不出儿子,我娶你有什么用,不如趁早重新回去卖,把那八千彩礼给老子还回来!”
“……”沉默无声的隐忍。
沙发上的女儿已经被吓得哭到浑身发抖,但仍是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笨拙地跳下沙发欲往卧房内跑去。
从厨房出来的男人一眼看到小跑而过的女儿,眼神陡而一厉,语气凶恶:“跑什么跑!见着你爹不过来问好,还敢跑!?”
他大步过去一把将人逮住,狠狠朝她屁股上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踹飞出去两米,头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门框。
“啊!!”女孩终于忍不住痛喊出声,趴在地上捂着脑袋浑身颤抖着嚎啕大哭。
可这一哭却惹毛了男人,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顿痛打,咻咻的破空声混着一次比一次沙哑而撕心裂肺的哭喊充斥在这个破旧的出租屋内。
厨房里碗盆叮当声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往常,只是动静比先前更小了些。
这是第一幕。
女孩毫无疑问就是安安,而那对男女,想必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了。
眼见着那么小的孩子被打得哭到快断气,众人紧拧着眉怒火中烧,心软的谭清几乎要落下泪来,却毫无办法阻止,蹲下身将身旁懵懂的安安紧紧抱进怀里。
茜茜漠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表情全无波动,右手一转,场景消散后又重新凝聚。
饭桌上,满身伤痕的小女孩站在一旁,低着头止不住地打着哭咯,浑身疼到双腿打颤有些站不住。
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睨视着女孩,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弱但漂亮到有些艳俗的女人,轻拍了下女孩,低声道:“想不想吃饭了,还不快给你爸道歉。”
“爸…爸爸,对不起…”女孩死死低着头,抽噎着话语断续而艰难。
“对不起什么!?错哪了?”
男人陡然提高嗓门,将女人和女孩都吓得一个激灵。
“不…我不该跑…”她浑身紧绷,恐惧而急切地快速说着,只怕晚了一步就要再挨上一顿毒打。
“嗯。”男人这才满意地点头,扬起下巴抬手朝桌边空酒杯一指,“给你爹倒酒。”
小女孩抖着小腿上前,两只小手颤巍巍地端起沉重的酒瓶,看得众人都提起了心,生怕她将酒瓶摔了,再挨上一顿毒打。
女孩显然也能预料到自己的处境,抿着唇小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将酒安然倒进酒杯中,放下瓶子稍稍松了口气,折磨却还没结束。
“把酒递给我啊!什么都等我提醒吗?”
她便又端起酒杯强忍着害怕将其递给了男人,被他狠掐了把脸蛋,才终于得到豁免。
“嗯,不错,吃饭吧。”
男人松了口,若无其事地嘬了口小酒,低下头拿起筷子喝酒吃菜,女人也到另一端落了坐。
女孩战战兢兢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埋头扒饭,将干干的米饭咽下半碗后,手中的筷子悄悄伸向了距离最近的一盘菜。
砰!!
桌子被猛地一拍,巨大的声响将两人吓得倏然顿住。
“让你吃饭让你吃菜了吗!听不懂人话?我养你和养条狗有什么区别!”
男人一巴掌拍到女孩握筷的手上,筷子咚地落到桌上,旋即又攥住那急忙想缩回去的小手,抓起筷子狠狠往她手心上敲。
“啊!!妈妈——”
女孩惊恐地想逃,却怎么也躲不开一次次在掌心炸开的疼痛,崩溃哭喊着叫妈妈。
女人却只如一座雕像般坐在原位,低下头一动不动。
直到男人终于耍够了威风,才放开哭得快昏过去的女孩,猛地推了她一把。
女孩连着椅子重重摔到地上,已经顾不得疼痛,胡乱爬着往后退去;男人没再继续为难她,冷漠地嗤了一声,“小婊子,知道为什么挨打吗?”
“因为…因为…”女孩因恐惧发着抖,越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不是男孩,因为你妈没把你生成一个男孩,记住了吗?”男人吊儿郎当斜乜着她。
“记…记住了…”
“那就滚吧,回屋里去,看着就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