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唱给你听》王十九

3、阿依达（1）

　　慕颜正愣神间，听见徐旭催促说“排练时间到了”，连忙跟云雨第一人说：“888888……”
　　“木木，再不下我就拔电源了！”徐旭威胁道。
　　慕颜安抚地冲她微微一笑，关了电脑，站起身来，“好啦好啦，我这不是都听你的了嘛……好蛐蛐儿，别生气啦。”
　　宿舍里六名女生，刚开学时都还透着几分矜持，没过几天就都混熟了，各种昵称都乱叫起来。
　　徐旭是北京的，她自己跟大家讲，小时候她跟着一帮老头儿老太逗蛐蛐儿逗得不亦乐乎，至今回忆起来还兴高采烈。于是，大家就叫她蛐蛐儿。
　　慕颜被公认是现在少见的带有闺秀气质的女孩子，说话做事，连表情、连微笑，都带着一种温婉柔和气质，同另外几人对比起来就显得不够开朗和奔放，便得了个外号叫木木——也有与她姓名中第二个字谐音的意思；正好与她在家里的小名“慕慕”暗合。
　　另外四名女孩得到的爱称分别是猪猪、皮皮、可可和小鱼。一开始其他宿舍的人进来，听她们互相乱叫，不禁纳闷——你们屋，啥时候成动物园啦>_<||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排练了！”蛐蛐儿板了两下脸，见收到效果，立刻变得慈眉善目，“我们这次又得一路狂奔过去。我倒没什么，只是你这么个大家闺秀，到时候跑得气喘吁吁、长发散乱，我看你怎么见人！”
　　慕颜笑：“瞎说！就算迟到一两分钟也不会死人。”
　　两人急匆匆下楼，虽没有当真飞跑，从她们住的女生楼31斋紧走一阵到文体中心，额头也都见了汗。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迟到了。

　　还在门外，慕颜就听见一片高高低低的乐器响。
　　清丽明亮的小提琴、醇厚低沉的大提琴、阳光一般灿烂耀眼的小号、温柔悦耳的萨克斯……都按着同一个音符往上走，像是一群人在那里轰轰烈烈爬梯子：“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咪！”
　　从一种乐器就想到对应的人，随便这么听一耳朵，就知道独独长笛和黑管的部分少了人。

　　慕颜忙轻轻推开门，迎面一道清拔俊挺的背影正站在那里，对着整整齐齐坐在房间后半部的几排同学，合着音阶挥舞手中的指挥棒。
　　两人虽然想乘机混过去，那人却回过头来，貌似温文尔雅的目光罩定了她们。
　　略微顿了一顿，那张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伴着一个轻微点头的动作，说道：“正好大家已经在复习音阶，就等你们来开始排练了。”
　　这话说得平淡无波，一点儿抑扬顿挫之感也没有，正好和他手里大幅度挥动的指挥棒完全相反。
　　慕颜暗想：“这陈云逸够厉害的。明明我们迟到，他也不发脾气，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轻轻一句话之间就分出了‘大家’和‘你们’！”
　　这样的对比鲜明，比抢白了多少句还让人难受，倒额外显得他涵养好！
　　这样想着，不禁脸上微微发热。
　　她朝蛐蛐儿看了一眼，蛐蛐儿也看了看她，两人一起穿过丛林似的乐器，目光扫过乐器后面那些青春鲜活的面孔。
　　这些人一边继续跟着陈云逸的指挥练音阶，一边用眼角的目光友好地看着她俩。这就是她们的乐团和队友。
　　慕颜原本有些不安的心变得愉快了。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乐器盒，取出银色长笛，灵巧地组装起来，拿在手中。蛐蛐儿就坐在正对着她的后面一排。
　　陈云逸伸出左掌，右手指挥棒轻轻点过去，大家会意，所有乐器都安静下来，房间里顿时鸦雀无闻，一齐看着他。
　　服从和尊重指挥，是很多学习乐器的人最开始要学会的基本规则之一。
　　乐队需要指挥来组织不同的乐器和声部，依靠他协调节拍和旋律的沟通，利用他的手势来实现不同乐句的流畅对话。
　　陈云逸个子本来就高，此时大家都坐着，他作为指挥却只能站着，越显得木秀于林，独树一帜。此时他站在那里，泛泛地扫了大家一眼，其实没有具体对象，慕颜却觉得他似乎在看自己，不由低眉垂目，避免与他直视。
　　蛐蛐儿想是颇有同感，对她附耳道：“他一双眼睛能同时对这么多人放电，不知道怎么长的。我看他就是个发电机！”

　　——言下之意，不仅她自己被电到了，她还发现别人也被电到了。

　　慕颜就想起，蛐蛐儿最近对这个人议论得越来越热心了，几乎每天必定要谈论一番。
　　蛐蛐儿说这些话，有时候是推测：
　　丹凤眼的十有八九是妖精，那陈云逸身为男孩子长了这么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私下里不知道多么妖魅惑人，我都怀疑有谁能在他目光长久凝视之下能够安之若素！
　　（猪猪冷笑：只怕第一个躁动的就是你！）

　　有时候她是叹气：
　　见了这个人才知道人生就是不公平，同样是在京大上学，他非要在众生中兼备第一流的聪明、第一流的色相、第一流的性情，老天爷真是第一流的偏心！
　　（皮皮不屑：那你还来酸溜溜地发表第九流的评论……）

　　偶尔她是则庆幸：
　　幸亏我们有第一美女木木小姐撑场子，再帅的帅哥也配得上了。指不定哪天姓陈的还得颠颠儿地过来献殷勤呢！
　　——这最后一种感叹铁定会引起猪猪和皮皮强烈共鸣乃至一唱三叹，就连没那么得瑟的可可和小鱼也跟着凑趣。
　　猪猪&皮皮跃跃欲试：啥时候他登门啥时候我们开始收买路钱！
　　可可&小鱼口水ing：就是就是！到时候有好处也别忘了我们！
　　慕颜无语望天……

　　慕颜听她平时风言风语说惯了，也不以为意，常常只是微微一笑，有时候甚至也像猪猪和皮皮似的，跟着她一起桃花眼地花痴一会儿。
　　但是，到了最后的最后，她忽然发现话题又绕到自己头上来，禁不住心里难为情——脸上还不能示弱露怯，免得从此落下把柄被五名恶女欺负拿捏——只得作幽怨状捧心蹙眉，引得那三人同情之余，才会假装体贴地住口。
　　……然而，她悲摧地发现，随着她自己变得越来越不矜持，这些家伙便越来越不体贴了……

　　陈云逸指挥棒在左掌心里轻轻拍打着，朗声道：“上次结束时教练说的大家也听见了。这周他们去外地演出，两次课都不能来，就让我们自己排练《阿依达》序曲。他们回来要看效果的。要是没有别的问题，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木管！”
　　慕颜正想着蛐蛐儿她们平时在宿舍里的玩笑话，略微有点儿走神，忽然被蛐蛐儿轻轻捅了一下，抬头就看见陈云逸的目光扫过来，才明白这次分声部排练首先点到了木管组。
　　她被这个人看得心里发颤。可是作为木管组训练有素的首席乐手，她立刻下意识地把长笛送到唇边，一股微妙的气息流入吹孔，笛管发出一声低吟，仿佛一段凌乱的心曲不期然地逃逸出来。
　　幸好木管组的同学看到她的行动，纷纷跟着举起乐器，无形中掩盖了她的失态。
　　整个木管组除了包括慕颜在内的三支长笛一支短笛，还有蛐蛐儿他们的两把黑管（又叫单簧管）；又有大小萨克斯各两把，简称大萨小萨；然后是双簧管、低音管……16把乐器齐唰唰准备到位。
　　陈云逸目光闪闪地看过来，点头说：“你们木管是这支曲子的旋律部分，正好先演奏一下。大家可以借鉴。”说完，指挥棒斜斜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