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头》芥子不闻

9、第 9 章

　　齐知行看到那几行字时脑瓜子嗡嗡作响，捏着报告单沉默不语。

　　这些病，是基于我代替齐小少这一现象而误诊的，还是我成为他之前就已经患上了？

　　“给他五十万。”庄松姣突然道。

　　给我治病？

　　齐知行有个大胆的想法，直接拿这五十万远走高飞得了，存到银行每个月得利息，再找个轻松的班上，才不要当这个狗屁什么少爷。

　　“不仅要拿到正常的报告单，还要把这些病都治好。”

　　“是。”011点头掏出手机，又停下动作，“汇款给医生后，是借用他人身份开药，再让医生私下拿药？”

　　原来那五十万是贿赂医生的啊……

　　“私下开药，尽可能不让其他人的参与进来。”

　　齐知行听得一知半解，不懂他们为什么瞻前顾后。

　　只是被确诊为精神病，搞得像杀人畏罪潜逃了一样。

　　庄松姣吩咐完事才正眼去瞧齐知行，她柳眉微动，幽幽发问：“你觉得你是什么病呢？”

　　“啊，我，可能，多重人格吧。”

　　庄松姣双眼弯起，漆黑的双眸被眼眶挤压，水光盈盈，“回答错了，你没病。”

　　“？”齐知行愣怔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是真的没病，不是装的没病。

　　庄松姣扶额有些心累，对方显然没懂她的意思，“把东西拿来。”

　　058打开旁边的玻璃柜，一个玉石制的小架子托着细长的红褐色木枝，看着像是打磨过，但保留了最基本的生长曲线。枝条像涂抹一层油脂，看着又滑又亮，端部嵌入一根修剪后的白色孔雀羽，简直就是珍贵的艺术品。

　　木枝被送到庄松姣手里，她漫不经意地拨弄柔软的鸟羽，像清心寡欲的人盘弄佛珠。

　　“把裤腿挽到膝盖，背过身去。”庄松姣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让母亲失望的孩子，该罚。”

　　“？”齐知行不自觉地后退小半步。

　　周围的这些编号垂头一声不吭。

　　“我……”齐知行有话也不敢说，暗自叹了口气，弯腰去挽裤腿，背对着庄松姣，忐忑得掌心出汗，把裤子两侧的布料揉成一团。

　　他从小到大，因为内向不懂开口拒绝或是反驳，有些听话过头了，在家听长辈的，在学校听老师的，在职场听上级的，当然，也有令人操心的方面，他永远无法主动与人沟通，不能融入任何团队活动，因此被批评过，甚至被公司开除过。

　　但体罚还是人生第一次。

　　孔雀细软的羽毛扫过小腿间，像有虫蚁在肌肤上缓缓爬行。

　　齐知行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突然回忆起自己能记事后的第一次打针，忐忑焦灼，护士慢悠悠地用棉签给血管周围的皮肤擦拭酒精消毒。他怕疼，但还是不敢和护士说，就这么受着，渐渐的，就这么习惯了，以至于后来长大，受了委屈不说，吃了苦头也不讲，再渐渐的，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死去。

　　庄松姣扬起细长的胳膊，翎毛在空中摇晃。

　　齐知行紧闭双眼。

　　“啪！”

　　手机被撞掉在地，林惊眠见对方是一个年迈到行走缓慢的老婆婆，自行躬身捡手机，没想让她道歉，赶着下午回店里继续兼职上班，又被老人叫住。

　　“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啊！”老妇人仰头夸赞完又有些遗憾道：“就是高了点儿，我儿子和你差不多高的，172，要不介绍你俩认识？”

　　林惊眠对上慈祥的面容，“……”

　　他从小饮食不规律，营养跟不上，家里人身高也不出众，可能是基因突变，这才能窜到178cm，但172和178都差半个头了。

　　实在不知道哪里差不多了。

　　老婆婆说着拍了拍林惊眠的背，“这么瘦，小姑娘要多吃点儿啊！”

　　林惊眠嘴角抽搐一下，神情变得不自然。
　　一旁等着叫号的患者看不下去了，跟着插了一嘴，“用不着你老人家操心，这么漂亮一妹子，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

　　老婆婆白了他一眼，见林惊眠对她爱答不理的，也识趣地悻悻而去。

　　林惊眠检查手机发现没有摔坏才舒了一口气。手机上持续十几秒的通话记录，备注的是：气质型。

　　他的通讯录里只有三个联系人：精神病院，大学辅导员，和齐知行。

　　亲戚得知黄梨菀有精神疾病，像对待一个具有传染病的患者，除去可有可无的怜悯，更多的是心怀畏惧的避让。

　　林惊眠疲于应付这种基于道德准则的礼貌关心，久而久之，就和他们就断了联系，再加上，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维持日常社交，所以就算生病了，也没处说。

　　这具身体本就孱弱，能多撑一天都是福气。

　　林惊眠退出通讯界面，把手机放进帆布包。

　　那人指不定在哪儿玩得忘乎所以，又怎么会来医院。

　　林惊眠迈步踏出医院，少了空调的庇佑，热浪肆无忌惮袭来。他撑起遮阳伞，顶着高温朝公寓走去。

　　今天只是输了点生理盐水，就要花几十块。

　　如果那个路人不帮忙支付医药费，他真的给不起这钱。

　　烈日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将光投射进房间，只见一道阴影从墙上一闪而过。

　　“咻——”

　　齐知行身子一抖，他垂头咬紧后槽牙，冷汗略微浸润衣裳，裤腿两侧都被捏出褶皱，鞭痕像恣肆生长血色荆棘缠绕小腿，留下一片猩红。

　　小腿的皮肉似有虫蚁用尖细密集的牙齿啃噬，但当孔雀羽毛扫过肌肤时又痒得难耐，惹得齐知行打颤。

　　庄松姣停手，漫不经心地将木枝放在桌上，坐姿仪态优雅，像刚刚只是对镜描了个眉。她微微眯眼，莞尔一笑，“不管你会被诊断出什么病，就算你是一个全新的人格，我也不会放弃你的，你永远是齐家的小少爷。”

　　齐知行打了个寒噤。

　　“正好，新学期要开始了。”庄松姣转头，“联系学校说不用休学了，他正式上课。”

　　齐知行露出诧异。

　　什么？！身份证上齐小少不是23了吗？难不成还是个研究生？他什么专业？

　　那我岂不是要挂科。

　　齐知行迟迟没有挪步，弱弱地说：“那什么，我这个人格读的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