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头》芥子不闻

2、第 2 章

　　微弱的电子声入耳，扭动门把手。

　　齐小少平日就不常回本宅，齐知行今天选择一套大学附近的公寓入住，这里离精神病院也不远，一来明天不用早起，二来不需要麻烦梁叔接送。

　　他原本想打电话问梁叔问门的密码，但这大半夜的，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人家，就自个儿尝试了下指纹，又怕弄坏了要花钱重新安装，小心翼翼捣鼓一会儿，才顺利打开。

　　屋内装有自动感应，脚刚踏进玄关，鹅黄色暖光就一路蔓延至客厅。

　　好高级。

　　但是，这会不会太浪费电了？

　　就算不是花自己的钱，齐知行还是觉得肉疼，记得自己工作一周单休，弹性加班，通勤要花一小时，十一二点才回家，洗漱完给手机插上充电线倒头就睡，就这样都快累成狗了，一个月还要交五十块的电费，怎么不去抢。

　　齐知行环顾四周，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名下有好几套房，而他拼命打工还债，就连九十平米的房子也很难想像。

　　步行到客厅，听到哗哗水声。

　　是谁？

　　齐知行蹑手蹑脚移到浴室门前，贴耳倾听，意识到这个举动有点变态，挠挠头安分地坐到沙发上。

　　隔着一扇门，断断续续的水声扰人心绪。

　　“……”到底是谁啊？

　　齐知行偏头看向紧闭的浴室门，越想越心烦，捂脸抱怨：“操啊——老天爷，你看我上辈子太穷，给我搞这套？重生豪门强势归来之我是花花少爷？”

　　“别人穿越好歹还带前身的记忆……”齐知行后仰靠着沙发怨声载道：“不说系统，好歹给个技能啊，读心术或预知未来之类的金手指……”

　　“来点儿好运也行啊！哪有把人往精神病院或牢里送的？”

　　敢情来当怨种背锅了呗。

　　“咔哒”

　　门锁扭转，齐知行忙回头，有些忐忑，不知刚刚那些话对方听到没。

　　夹着百合花香的缭绕烟雾从罅隙争先涌出，水汽弥漫，人步出朦胧。

　　对方身穿宽松半袖蕾丝边白裙，脑袋侧过去不朝向齐知行，头顶盖着厚毛巾，两条白皙的胳膊微微晃动，不停擦拭湿发。

　　五官被遮挡，仅从身影可见清瘦，湿漉漉的秀发顺延颀长脖颈垂落及腰侧，气质脱俗。

　　齐知行目测女生可能和自己差不多高。

　　梁叔给过一份人脉关系图让齐知行记忆，那图堪比精密器械的设计稿纸。

　　齐知行记忆力不差，从小到大的语文课，古诗词文言文和各类方程公式定理永远是记得最快最牢的那个，也只记了个关系图的大概。

　　但他敢肯定，眼前这人不在图上。

　　是疏忽遗漏，还是齐家人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周围太过寂静，头发与布料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一清二楚。

　　这人是谁，平常是和齐小少怎么相处的，亲近到什么程度，该用什么称呼？

　　齐知行一概不知。

　　“啧。”

　　齐知行是真的烦了，就这二百五的状态，怎么可能在这些人之间生活得游刃有余。

　　林惊眠从出门就注意到沙发上的人，错愕一闪而过。
　　今晚太过诡异，齐知行居然会来找他。

　　听到一声“啧”，林惊眠捏毛巾的手下意识攥紧，心底起了杀意，手腕两根细筋凸显，指尖惨白，死揪着几缕头发也浑然不知痛。

　　“你怎么了？”

　　齐知行的一句关心让林惊眠清醒了，他低头怔怔地看着缠绕束缚手指的几根头发，貌似是他刚才硬生生拽下来的，掌心晶莹，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林惊眠无视自己迈步朝另一房间走，齐知行随即站起身高喝道：“喂！”

　　堂亮男声敲击耳膜，林惊眠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哦……”齐知行非常抱歉地捂嘴。

　　我吓到她了?

　　“不……”好意思还没说出来，齐知行及时闭上嘴。

　　好险，差点儿暴露身份了。

　　人侧身回眸。

　　猝不及防的对视令齐知行呼吸一滞，他甚至没来得及端详鼻嘴，暗自感叹。

　　疯了，长这么好看。

　　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双眉形弯曲如月，眉峰生得恰到好处不觉凌厉，眼尾略微上翘，卧蚕明显，似时刻含笑，瞳有明光，流而不动。

　　齐知行没谈过恋爱，身处困境的他根本没心思想那些情情爱爱，但不代表以前没有，读高中时他一直有自己的理想型——黑直长，皮肤白净就行了。

　　人是视觉动物，谁不想找个好看点儿，这事谁也指责不了谁，有本事就谈，没条件的做做梦就行了，没必要献什么殷勤去赌对方是眼瞎还是心盲，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才好。

　　说是理想型，但要是心动的感觉来了，哪怕和理想条件不沾边也行。

　　眼前的人，要是换高中遇到，齐知行至少能暗恋个三年。

　　林惊眠以前几乎没被齐小少注视过，他不由皱了皱眉，起初以为是因为“非礼勿视”，重生后有个想法愈发强烈，齐小少是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压根不想用正眼瞧。

　　如今可谓鹰瞵虎视，和平常想和他搭讪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林惊眠生出恶寒，身子受寒不受控地咳了一声，睡裙被头发打湿，粘黏皮肤，肌肉像一块布被拉扯绷直，实在不舒服。

　　齐知行经咳嗽提醒回过神来，记起今晚那通电话，“我让你走了吗？”

　　“……”林惊眠冷冷道：“有事？”

　　等等！这声音……
　　两个字宛如魔音，齐知行当即石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美女声音虽然听着风风韵韵，但彰着低沉磁性，一时间难辨雌雄。

　　齐知行视线下移，方才只顾着对视，没注意到突兀的喉结。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齐知行恍惚间想起那些人确实没提到金丝雀是男是女，他反应过来时认知早已七零八碎散落一地，捡拾不起。

　　是，是个哥们儿？

　　“嘶——”你这给我整不会了啊！

　　齐知行期期艾艾道：“额，那那个……”

　　对方警惕地将手挡在身前，眉头紧锁，面上挂着羞恼。

　　“......不是儿。”齐知行无语到儿化音都说出来了。

　　我也没看你那儿啊……

　　把我当什么人了？

　　也许以前齐小少就这么对他的，已经形成刻板印象了，改不了。

　　“没事。”齐知行绝望地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咳咳。”林惊眠嗓子干痒，及时捂住嘴，斜了齐知行一眼，扶着墙进屋，没再计较。他身子骨弱，不能受凉，长时间顶着一头湿发，那明天头疼起来就别想好过了。

　　齐知行默默凝视人边咳边扶墙进屋，看着像下一秒就倒了。
　　衣裙飘飘，仙气十足。

　　要是个男的……这也太……

　　这也太弱鸡了吧。

　　这就是大家口中的金丝雀？

　　“砰”

　　人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齐知行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这得讨厌到齐小少什么程度。

　　“……”留在客厅的齐知行开始陷入自我怀疑，说女的吧，有喉结，声音也有点儿粗，至于身材他真没去看，说男的……

　　这也太……那啥了吧。

　　“哈……”齐知行彻底自闭了，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以头剧烈撞击沙发十几下，乱成鸡窝的头发透露本人的崩溃。

　　又不敢问对方的性别。

　　那多冒昧啊……

　　齐知行在卧室门口踟蹰良久，脚心都要磨破了，更令人抓狂的是其他几间房都没床，并不觉得齐小少是会成全他人而委屈自己睡沙发的人。

　　齐知行凝神屏息，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缓缓扭动，尽量不发出大动静。

　　约莫过去半分钟，门才撑开一条小缝。

　　室内的吹风机骤停，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害得齐知行心都快跳出来了。

　　经吹风机加热的洗发露香气带有醉人的温度，肆意飘散。

　　齐知行透过罅隙没见人影，逐渐大胆，又将门往里推，伸进去窥探。

　　这一探不得了。

　　门正对着梳妆台，入眼即是光洁的背，从颈到腰窝一览无余，因为坐在凳上，睡裙卡在腰臀处不再下滑，隐约可见浅色内裤的边儿。

　　人微微垂头，双手反剪在背后，努力将米白色内衣的暗扣对齐，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内衣是新买的，拆开的快递盒还放在脚边，吊牌也还没摘，想着试穿一下，要是不合适就退了，随着动作吊牌在空中晃荡个不停，时不时刮到皮肤。

　　他彻底恼了，不得不停下调整姿势，又活动了几下发酸的胳膊，由于身形偏瘦，肩胛骨也跟着微动。

　　透过门缝的窥探，眼前光景在暖橘灯光下像中世纪欧洲的油画。

　　我有罪。

　　齐知行意识到对方可能真的是女孩子，慌得想退回去。

　　林惊眠不熟悉扣子的排列，穿起来有些费时费力。他看不见暗扣，便打算背朝梳妆台，对着镜子操作。

　　刚一侧身，正巧撞上要溜走的齐知行。

　　“......”

　　两人的目光透过房门间隙相撞。

　　彼此无处遁形。

　　各自眼底都彰着错愕。

　　林惊眠依侧着头垂手停下动作，绷紧颈线，内衣左边肩带滑落，他及时捂住胸口，警惕的视线从未从齐知行身上离开。

　　齐知行整个人凝成石雕，无法凭自我意识操纵。他保持躬身探头的姿势，看起来鬼鬼祟祟的，配上瘦白的形象，像极了精神不正常的变.态偷.窥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是现在地球爆炸就好了！

　　齐知行现在百口莫辩，只能这么和人干瞪眼。

　　齐小少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呢？

　　齐知行思索着走到林惊眠身后，视线刻意避开对方的胸.部，只淡淡扫了一眼那张脸就被惊住了。
　　他读出了一种强烈的厌恶，但对方实在太漂亮了，五官弱化了这种攻击力。

　　就算如此，齐知行还是发怵，感觉脸都被灼热的目光戳出两个大窟窿，心里不停念叨：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也不是我扭的，你能不能别瞪我了……

　　接下来齐知行的动作让林惊眠倒吸一口气，他停在只距离半步的位置，蹲下身微仰头，单膝跪地支撑，抓住垂在腰两侧的带子，往后背中央拽。

　　“？！”林惊眠心脏坚持要呼之欲出，下意识反抗，刚想转身推开他，下一秒束缚后背的力更紧了，身子失去重心，不受控地朝后倒。

　　光洁的背与温热的手掌相贴，突如其来的亲密令两人心惊肉跳。

　　近在咫尺的肌肤让齐知行的视线根本无法聚焦，沐浴露花香麻痹神经，忘了呼吸，唯有嘴唇感知凉意，像亲吻了夏晚的湖面。
　　像生锈的机械臂，支撑着林惊眠的背。

　　齐知行眨了眨眼，慌忙后撤。

　　亲，亲到了！

　　“……”林惊眠嘴唇紧抿，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

　　“别动，我给你扣。”

　　但凡仔细一点就能察觉声线不正常的颤抖。

　　齐知行垂眸，一脸认真的模样，柔光下面颊泛红，比起害羞更像是羞愧，想要效仿齐小少的言行，但弄巧成拙，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干不好这差事，有些崩溃。

　　内衣扣子是钩子类型，背带弹性极好，但是拉拢两端又需要花点力气。
　　齐知行不想再碰到对方的皮肤，小心翼翼的，导致手抖个不停，反而老是不小心碰到背。
　　他暗自嘀咕一句：“晚上穿什么这个啊……”

　　扣这么紧，睡觉不勒得慌吗？

　　声如蚊蝇，但林惊眠还是听清了。

　　据说，晚上睡觉穿内衣不利于血液循环，甚至有可能炎症，齐家少爷知道这类知识也不奇怪。

　　林惊眠讥笑道：“你懂得挺多。”

　　“？”齐知行不知道他为什么冷嘲热讽，但读得懂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怎么就懂得多了？谁家睡觉不穿宽松点？我一个人睡觉还裸着呢。

　　齐知行给他扣完三排暗扣，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林惊眠本就没打算穿着睡，即使是最小的A尺码，一垂头，平坦的胸脯也能进入视线范围，告诉他五十块打了水漂。这两块布在兜不存在的肉，装的全是空气，实在没穿的必要，但又不得不穿……

　　“那给我解开吧。”林惊眠道。

　　“？？？”

　　你有病啊！我他妈刚扣好！

　　齐知行是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了，“哦”了一声，手指却在乖乖解扣子。

　　“？”这么听话？

　　林惊眠觉得对方在憋什么坏点子，刚准备转身，谁料齐知行事先预判，又拽了一下内衣带子。

　　“嗯-”林惊眠抿紧嘴唇，喉咙管里发出闷闷的一声。

　　“？！！”齐知行要崩溃了，这种情况下就别发那单音字啊！尤其是嗯嗯啊啊之类，真的很怪！

　　他强装镇定，稳声道：“别动。”

　　齐知行就是标准的纯情处.男，这辈子的胆儿都快全用在这上面了，紧张到手心出汗，一个不留神，没抓稳带子。

　　“啪”的一下，背带弹在林惊眠的后背上。

　　“啊！”林惊眠下意识挺腰。

　　这人就是故意的！

　　林惊眠还没来得及转身质问，齐知行就解完扣子迫不及待地松手，得到解脱一般。

　　背部皮肤上的红印如淡色腮红，明显是被刚刚那一下打的。
　　这又让齐知行陷入内疚，但齐小少估计是不会道歉的，他也只能视而不见。

　　“我先去洗澡再睡觉。”
　　齐知行欣赏不来身上的香水味，想快点用水冲掉。

　　林惊眠重新穿好睡裙，转头就看到齐知行打开衣柜门。

　　“？”

　　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感，齐知行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意料之外。

　　衣柜里女装只有三条长裙，其余的都是男装。
　　齐知行不敢多做停留，快速挑完衣服就往浴室走，暗自腹诽：齐小少不行啊！有钱都不给多买几件衣服。

　　齐知行不知道齐小少从来不在这个公寓留宿，而柜里的衣服全是林惊眠的。

　　林惊眠目睹自己的衣服被拿走的全过程。

　　对方甚至不放过他攒钱新买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