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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难产而死 ...

  •   恍惚中,不禁臆想翩翩,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凉是雨。

      二十年前的江南,依旧是雨恨云愁般的佳丽,北地的紧张和荒凉也蔓延不到这里的小桥流水,杨柳依依。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便辞官回了老家,应说着是厌倦了官场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涯。他是极其聪明,也极其清醒。当时,时局动荡,封建统治摇摇欲坠,却还负隅顽抗。民主共和深入人心,全国上下皆如一盘散沙,人心惶惶。按理说,老百姓要养家糊口,拼命往低处逃。当官的想上位升官,就拼命往高处爬。

      他在家乡靠着过去的积蓄,开起了钱庄。没几年,利源钱庄的生意越来越大,因为自身的信誉和靠着过去在官场上那些老友的帮忙照顾,分号也增设了好几家。

      当时,江南便有了“四象八牛”之说,而我们家更是四象之首。

      我的母亲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虽然出身旧式家庭,却深明大义。这么多年来,和父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直到,我出生的那一天——母亲难产而死。

      按理说,十月怀胎,而我却早来了两个月,明明算好是阳春三月出生,偏偏赶集一样出于意料,呱呱坠地。那日,闪电明晃晃地如同利剑出鞘后的锋芒,雷声大作。母亲在小楼刺绣,忽然扎到了手指,只是微微的疼痛,怎料她越来越难受,腹中如翻江倒海般,再也坐不住了。

      当时,父亲还在外地办事,下人慌乱之下连忙去请产婆。可是,雨下的太大,哪里还是预料之中那样顺利。磕磕绊绊地,产婆好不容易到了曾府,母亲已经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她眉头紧锁,一直喊着父亲的名字,窗外暴雨如挂,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慌了神,连产婆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烧热水,换帕子,递剪刀,丫鬟们都吓得噗通噗通跪在地上,束手无策,求菩萨求祖宗保佑太太平平安安,吉人天相。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母亲只是干嚎,却不见任何动静。因为是早产儿,所以很是棘手。

      “胎位不正。太太,你要做好准备啊……”产婆也急的束手无策。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母亲的汗渗透了头巾,血染红了一脸盆的清水。

      “时候不多了,保大还是保小?”没有办法的办法,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到清清楚楚。

      可是,老爷不在,所有人都做不了主。

      尽管在心里一直祈祷着“母子平安“,怎么难道菩萨没有听见么?

      “保……保……小……”这时候,母亲握住床棱的一条缝,气若游丝,却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音若蚊声,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太太……这……”奶娘“噗通”就跪在了母亲的面前,这让她如何向老爷交代。

      “听我的话,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母亲不容分说,深情凝重而痛快,却果断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她的泪从眼眶里滚落的时候,分明得和汗融在一起,浑浊得让人心疼。

      那一刻,是一个母亲坚强清晰的抉择,充斥着大爱无悔。

      最后的她,只是凄厉地用最后一丝力气叫出来,像是用全部的生命把我从另一个世界唤出来一般。然后,我便这样懵懂地降生,而她却永远地走了。

      这些都是后来奶娘告诉我的,母亲临走前,是满意地含笑而终。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更别提怀抱和爱抚。我的出生注定了她的陨落。

      听说,父亲接到消息后悲痛欲绝,快马加鞭地赶到家里也只是看到母亲那一具阴凉如冰的尸体,再也寻不到往日那嘤咛笑语,音容笑貌。他内心的自责与不舍全部化成一腔郁结已久的怨气,只能狠狠地捶打着硬邦邦的棺木,一记一记,麻木又凄凉,似永远的诅咒烙在他的心头。

      此时,在后院的我,正贪婪地吮吸着奶娘丰泽的乳汁,双眼紧闭,享受万分。奶娘说,我胃口很大,手劲也大,母亲小的时候哪有我这般力气。

      父亲似乎想起什么,怒气十足。直冲过来就从奶妈怀里抢走了嗷嗷待哺的我,不由分说。

      我想当时他是气疯了,失去理智,丧心病狂。奶妈说,用上了所有的劲也无法从他手里夺过襁褓里的我,慌乱之中,她只能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老爷,小姐是太太的命根子,是太太的全部,您这是何苦呢?”她知道,母亲是极不愿意看见这一幕的。

      “我就是想让这丫头去陪伴她的母亲,尽她该尽的孝道。”他恶狠狠地说着,便将我重重往地上摔去。

      当时,就在襁褓脱手的一霎那,我想他的心头思绪万千,恐怕比刀割还要疼上千倍万倍,而就在他们以为我必死无疑的那一刻。

      我居然毫发无伤。

      父亲也不用为此而内疚后悔一辈子了,因为我命不该绝。奶妈到了我长大以后还念叨:“小姐你真是福大命大,你大难不死,将来肯定是荣华富贵啊。”

      连我自己也想不通,那么狠心一摔,我不但没有哭,反而在地板上乐呵呵地爬来爬去,冲着他直笑。

      那一笑,哪里是一个惊恐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分明像是母亲无悔的原谅。那一刻,父亲便再也不记恨于我。

      于我,他一直又爱又恨,爱之深,恨之切。那种切腹之痛,直到后来他死去时,我才懂得。

      可是,彼时的我,是“曾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人知”。

      谁不知道,曾家大小姐,个个对她是捧在手里怕碎掉,含在嘴里怕化掉的“三千宠爱在一身”。

      日复一日,年付一年,黄毛小丫头也变成了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奶妈常说:“小姐和太太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出落地这般亭亭玉立,小小年纪就如此标致。”难怪,我父亲爱我爱得紧。

      我过着的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松快,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节律,甚至也开始有了“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却把青梅嗅”情怀。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与我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难产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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