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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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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轰轰烈烈的集会与闹剧,三三两两总在生命中来来回回的上演与散场,我便这样被留在了江府,以一种不知道所谓暧昧还是贞洁的身份,为什么让我留下来,为什么不让我全身而退?
我追上了江宸宇的脚步,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他行伍出生,步子迈的很大,我微微有些吃力。突然——
江宸宇停下脚步,我一时间没来得及止步,因为惯性,整个身体都要倾倒向他。却早就被他稳稳扶住,那极其有力的手劲扣在我的手腕上,有惊无险。
还没等我说话,他便笑道:“走的那么急,怎么,换了个身份连秉性都给换了?”
我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取笑我,只是站稳脚跟,问道:“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底细,那为什么要装疯卖傻?为什么又要帮我,让我留在府中?”
“有关这个问题,曾小姐,我刚才在江家族人面前已经阐述的很明确了,你救过我。滴水之恩,我江某定当涌泉相报的。”江宸宇俨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虽然依旧寡言少语,神情庄重,不苟言笑,但却少了一分客套,多了三分凛冽。
我依然不依不饶,追问道:“我不是说这些,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怕把我留在江家会是一个大麻烦,会养虎为患么?”
过去总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操控中,现在才感觉,原来自己被别人操控得如同一个扯线木偶,何时要登场,何时要谢幕,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似让他觉得非常好笑,他轻蔑道:“麻烦?我从来都不怕麻烦,我只怕不麻烦。”说罢,看了我一眼,就要下逐客令,“好了,曾小姐,今后你就安心在江家休养生息,我自有安排。既然戏都演完了,那么我也就不卖什么关子,这些天陪你扮痴缠后生,扮的我都有些许疲惫了……”
说完,他转身进入书房,我哪里肯罢休,一个箭步就跟着他钻进了会客厅,江宸宇也没有来轰我,只是当我不存在一样,自顾自批阅着文件。
见他不理我,我也一时间搭不上话,只是在他眼前来回晃荡,企图让他分心,从而无法忽视我的存在,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完全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定力。
许久以后,我以为他是忍不住才与我讲话:“我说,曾小姐,据我调查,你并非无事生非之人,怎么有这份闲情在这里陪我这个俗人浪费时间?”
我顿时来了兴致,欲套出他的话,便问道:“哦?那么依少帅之见,我应该在哪里虚度光阴?”
我以为他会说出我想要的真相,可是他并没有道破,只是索然地撇了撇嘴,继续伏案工作,一时间书房静下来,只能听见他手中疾笔如飞的钢笔摩挲着卷宗,窸窸窣窣。
我更加大幅度地在他面前晃荡,索性从书架里拿出一叠书,一本本翻起来,从《孙子兵法》到《资治通鉴》,再从《资本论》到很多日文的书卷……我故意将纸张制造出破碎般的声音,笑道:“少帅真是博览群书,听说你在东洋留过学,可曾听过东瀛忍术?”
“那些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伎俩,也没有流传中那样神秘。”他轻描淡写地应了我一句。
“是么?我倒是对这些伎俩很有兴趣,比如说隐遁术,查气术……这和我们风水学中的阴阳五行有什么区别么?还有……”我又一次把话题套过来,想着他能够乖乖入套。
没想到,又一次“诡计”被他识破,江宸宇咳嗽了一声,打破我的设问:“咳咳……曾小姐,你若是要看书,里面还有几个书架子,上面的书籍类别更加全面,但是,如果你要聊天,恕我无暇奉陪了。”说完,他自顾自低下头,一会儿又补充道:“对了,一会儿我有一个多年未见的旧部下,如果曾小姐不介意,依然可以留在这里。”
部下?是什么部下,又是他派出去调查别人的细作么?我倒很有兴趣看看所谓的老部下到底老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手边的龙井换了几杯,再抬头看看他,倒是很耐得住性子地写着东西。我合上书,把弄起茶龛上那一碰素雅的水仙花。
殷红的指甲掐在皓白的花蕊之上,似雪地里滴落的血样,有种明艳的美。我不知不觉陶醉其中,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报告少帅,白副官到了。”随从进来回禀,俯首低眉。
“快快有请。”江宸宇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文件,蓦然从皮椅上站起来,看起来这个副官与他感情非同一般,竟然让他如同见到手足一样兴高采烈。
还是个得宠的细作?我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宸宇一眼,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随后进来的这个人,竟然差点让我失手将水仙花那碧绿的梗折断。
是他?
是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就站在那逆光明灭的漩涡间,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依稀之中,我似乎还可以寻到当年那个眉清目秀,初出茅庐的少年。
他神采飞扬,笑容明媚。是他教会我第一首关于爱情的唐诗,是他第一个走进我的心里,又杳无音讯的失踪,让我将心扉紧掩上一把铜锈的古锁,是他在我十岁生日那天,站在阳光下许诺会和我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杜鹃红的发箍还安然地被我保存在身边,如一朵奄奄一息的杜鹃花,啼出绝望的哀歌。没想到,身处绝境,是可以峰回路转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时候哪里懂什么白头偕老,此生不换,以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辈子的事情。做得个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只道春色恼人,信有之乎。
白少举从门边走近我身旁也不过是须臾间的事,而我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每一个呼吸都如此不可思议,只是强压住心头躁动不已地慌乱,将手按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几多年来的热烈,一个寒流就可以瓦解。我们没有变,却终究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轻狂的孩童,他也成为了他心目中想成为的——英姿飒爽的军官。
“少举兄,别来无恙啊。”江宸宇热情地与他称兄道弟,两个大男人居然毫不避讳,在我面前勾肩搭背,义薄云天。
“宸宇!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成军的统领,我也不能再为所欲为的冒犯你了。”白少举拍了拍江宸宇的胳膊,遒劲有力。
“去他的,在外讲规矩,在内还管这些劳什子作什么!除非你是不肯认我这个好兄弟了?”江宸宇严肃地沉下脸来,似乎有些生气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与我关系复杂的男人,竟然还是好兄弟,我只觉得眼前有些头晕目眩,心底却百般好奇,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白少举谦逊地笑了笑,他的脸还是如此消瘦,却干练十足,年纪轻轻已削去了稚嫩的棱角,与江宸宇那张斯文白净的脸是有所不同的。
可是,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就说那个斯文败类吧,还以为他是个冲动莽撞,身体欠佳的病秧子,怎么会料到他如此隐忍与强势?
“当年我被送去日本留学,回来之后才知道白叔已经被父亲调离身边,去了成顺两军的交界地驻守,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小子。这些年,我可是很挂念你呢!唉,现在上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调回来辅佐我。”江宸宇想起那些年少青葱的岁月,还是掩饰不了几分天真,笑得也特别自然。
白少举也流露出淡淡的不舍道:“那时候你还说答应过要带个日本媳妇回来呢,没想到让我空欢喜一场啊!”
这句话说的很有歧义,至少让我不得琢磨,是江宸宇要娶个日本女人回来呢,还是江宸宇答应给白少举物色一个日本妻子?我有些发懵,可是管它是什么,一句戏言,我居然如此在意。
说话间,白少举方才注意到了沙发上一直安安静静聆听他二人说话的我,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宸宇有客人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是不是该告辞,以免怠慢了客人?”
想必这些年他在政界中也摸爬滚打了一阵子,说起话来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再也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莽撞少年。
“诶。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好客套的,少举,你再这样文绉绉,我就用军法来压你了。”江宸宇毫不避讳,笑道。
“这……”白少举为难道,“我哪里知道有女眷在此,才说道日本媳妇,这儿就有那么一朵娇艳的解语花,宸宇,看来还是你,艳福不浅啊。”
他说什么,他难道认不出我了么?为什么四目相对之后,他竟然会把我当成江宸宇身边的莺莺燕燕,百花争艳。
我的心骤然凉了一大片,门环剥落了铜绿,千里冰封,北风呼啸。
“对了,我还没有来得及介绍呢,少举,这位是我的朋友曾其丹小姐。”他右手横向我,好像我们已熟识很久一样,说的竟这般自然。
“这位是我的得力干将,也是我的把兄弟白少举白副官。”与此同时,江宸宇也冲我微微一笑。
我们俩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意外重逢,却讽刺地还要由别人冠冕堂皇地引荐,同样的人,只是身份迥然。我已不在是那个江南四象人家的小姐,而是他江宸宇的女伴,而他不再是小姐心目中的英雄少举哥哥,而是司令麾下一名能征善战的勇士。
看得出来,白少举有些惊讶,却熟练地将心绪压制,只是极其礼貌地向我行了一个军礼道:“曾小姐,你好。”
事已至此,我也早有预感,同样福了福礼,失落地回道:“白副官。”
那一刻,眼神便不敢再抬起来,生怕多望他一样,就会泪崩绝堤。
“既然都认识了,就不必再拘礼了。”江宸宇安排我们坐下来,闲聊起来,并且吩咐下人端来了一些西式糕点和咖啡。与此同时,还将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我的肩膀上,看似无力,却如同一把沉重的斧子,狠狠地敲击了我的心房。
我欲反抗,却也自知扭扭捏捏,会更加难堪,只能眼睁睁任由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
白少举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是端起咖啡,放了两块方糖,迅速搅拌,一言不发。
这时候,下人摆上了几块慕斯芝士蛋糕,位置就放在白少举边上,他看了一样,缓缓将那水晶碟子推向我,说道:“曾小姐请用。”
忽如一夜春风来,我正感受着这一份难得的温馨,伸手去接,却一把被江宸宇阻止:“其丹,我记得你并不爱吃甜食,还是尝尝这些水果吧,特意从南方带来的。”说完,剥了一粒葡萄放在我的唇边,新鲜欲滴。
我一时间不知所措,知道他在假戏真做,却不能说些什么,尽管他曾经对胞姐江静如袒露过心扉,可是难保是将计就计的爱情骗局,至少从现在看来,我是一点也不信。
送到嘴边,我不好意思直接咬下,却只能伸出手接过来,还要假惺惺地说:“多谢少帅体贴,我自己动手便可。”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样,他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少举你祖籍是杭州,正好这位曾小姐也是从杭州来的,你们可真是有缘分,身为老乡,说不定之前就认识呢?”
心中又吃了一记闷亏,我没有说话,看了看白少举,他正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苦笑道:“杭州地方也不小,况且我很早就随家父北上……”说到这里,无可奈何地望了我一样,继续苦笑,“这位曾小姐,我还真不认识。”
哼,再一次绝望,既然他如此淡然否认,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顺接着他的话,补充着:“少帅你这话就欠妥了,人家白副官是大人物,和你一样都是轰轰烈烈的少年英雄,而我一介女流之辈,就算是同在一地,又怎会入得了他白副官的慧眼?”
自嘲是么?那么就不要怪我将我说绝了。说完,我打趣地用胳膊肘拐了江宸宇一记,看起来道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