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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被爸妈带回了家乡,埋在了他俩早就为自己选择好的墓地旁。
      这个地方没有向日葵,但大师说这里风水不错,最重要的是离爸爸妈妈很近,我也挺满足的。

      下葬那天,老陈和老宋都已不再哭泣。
      毕竟哭了这么些天,早就没了力气。

      倒是曲思月,照旧扯着金刚不坏一般的嗓门大声哭,搞得整个墓地的鬼都来看热闹。

      还有一众亲朋都来吊唁我,这让我在这片区的鬼里十分有面子。

      美中不足的是,许敬宇没有来。

      他不仅没有来看我,在我死后,我悄悄回去看过,他照常上课、打球跟着老师在实验室搞比赛,周末和同学朋友出去聚餐。
      或许偶尔有点小难过,但并不因此悲伤。

      有没有我,人生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尽管活着时许敬宇对我很好,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也许他并没有多爱我。
      这个结论令人……不,令鬼感到很难过。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

      我和许敬宇是高中同学,在最开始,还是同桌。

      高中班主任唯恐学生早恋,但我们班里男女生都是奇数,没办法男男女女排排坐,又是重点班,不好搞出讲台旁边的“特等席”来。

      班主任苦思良久,最后把最安全的许敬宇和最信任的我安排在一起。

      许敬宇的“安全感”主要来源于他是学霸。
      还是高冷学霸。

      话不多,跟异性说话就更少了,平时要么是在学习要么去操场上打篮球。
      长相是帅气的,但从来不接女生的示好,在青春懵懂的年纪活脱脱像一和尚。
      班主任很放心。

      “信任”我的原因就更简单了——我妈是隔壁班班主任兼我班数学科任老师。教师子女,成绩和“品德”都不会出什么差错。

      事实上,我和许敬宇同桌生活的前三个月也的确如此。
      上课不说话,下课也没多少交流,虽然没有在桌子上画下三八线,但彼此都严格地在自己的领地生活,绝对不把胳膊往对方势力范围内延伸一厘米。

      偶尔说话还是下课时,我要去水房接水,朝准备补眠的许敬宇说一句:“麻烦让我出去一下。”
      许敬宇会沉默地起身,让出足够我通行的距离,不发一言。

      最深的一次交集是在高一上学期期末。
      那天老陈要去隔壁区开会,清晨早早地载我去学校。

      教室里空荡荡的,我又没睡醒,根本没有心思学习,刚巧书包里有一瓶周末出去玩时买的指甲油,我就在教室里堂而皇之地涂了起来。

      怕味道影响到同学,我还开窗散味道。
      我刚涂上一个指甲,许敬宇就背着书包进来了,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坐下来开始背单词。

      我也没理他,跷着二郎腿,涂完左手涂右手,越看自己的手指越漂亮。
      我很白,手指又细又长,是长辈口中“弹钢琴的手”,但我音感很差,对任何乐器都没兴趣,这双手一直都用来握笔写卷子。

      或许是冬天冷空气对流太强,或许劣质指甲油的味道太大。
      许敬宇的眼睛从《高考3500词》挪到我脸上,清晰突出的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下:“太明显了,这几天教务处查仪容仪表。”

      我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许敬宇这是对我在教室里涂指甲油的行为表示不满。

      许敬宇是那种涵养很好的男生——就连女生送来的情书都不会当众扔掉,会先撕碎——防止被坏同学捡起来到处嚷嚷,这个步骤还是在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里没有人时进行的。
      我恰巧看见过,因为老陈磨磨蹭蹭,等她收拾好包包教学楼里就很少有人了。

      撕碎的纸屑,许敬宇也不直接扔进班里的垃圾桶——大概是不想给班里值日生造成负担,而是装进袋子里,带出学校,扔进校外的垃圾箱。

      这也是我目睹的。
      他扔完垃圾后,继续往学校后边不起眼的巷子里走,最后坐进一辆奥迪R8.

      所以,对于我涂指甲油不满的行为,他也不会像别的男生那样直接用“难看死了”、“难闻死了”、“大冷天开窗户有病吧”的直白词汇抱怨。

      我了然,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拧上指甲油。

      可我又实在爱臭美,虽然知道他的话只是借口,但又真怕被教导主任检查仪容仪表时扣分,心有戚戚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端详了一会儿。

      又拿不定主意,便把白白嫩嫩的爪子伸到许敬宇面前,小声问:“不是很明显吧?”

      倏地,许敬宇的身体犹如蝴蝶扰动空气般,细微但强烈地颤了下,然后大幅度往后躲。
      很没有风度、很不给我面子。

      全学校的姑娘都能从他那儿获得尊重和体面,只有我没有。
      我心里窜起一股火,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把刷着水粉色指甲的手指往他跟前凑了凑,身子也跟着靠过去,逼着他直视我。

      逐渐的,我的身体越过楚河汉街,一点点跟他接近,越来越近,近到校服贴着校服,我一抬眼,就是他线条清晰的下颌,还有通红的耳朵。

      许敬宇抿着嘴,始终不说话。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跟我讲话,正如我也不知道,他的耳朵是因何而红。
      但我听到了我的心跳,像是清晨的树林里,小鹿踢着脚步横冲直撞。

      我坐直了身体,当做无事发生。

      那之后,我们还是不太好的同桌关系。
      只是有一次体育课,男生在球场上打球,有人八卦许敬宇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他不回答。

      又有人问他讨厌哪种姑娘。
      羽毛球偏离轨道,朝着篮球场方向飞去,我小跑过去捡球,余光透过围栏,瞄到许敬宇。

      他高高瘦瘦的,人也干净,站在一堆十六七岁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堆里,是如此鹤立鸡群。

      那会儿的他嘴唇抿得很紧,像是做到讨厌的题目一般,皱着眉头回答:“讨厌臭美的。”

      哦。
      不如直接报我名字好了。

      所以,许敬宇从一开始就讨厌我。

      至于后来,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想,荷尔蒙躁动的青葱年华里,哪有什么感天动地的真爱,不过是暧昧上头的一瞬间,随便找个人感受下“恋爱”的滋味。

      许敬宇也不能免俗。

      -

      我没有去看过许敬宇。

      听负责我们片区的鬼警说,我们鬼是靠活着的人的思念而存在。
      尘世间的人对我们的思念越久,我们就存在越久;对我们的思念越深,我们的行动能力就越强;如果没有人再怀念我们,我们将永远地消失。

      我现在算是年富力强的鬼,每天可以在人世间晃荡。
      虽然没有人能看到我。

      我总是待在家里,因为老陈总会偷偷地抹眼泪。
      老宋很少表达对我的想念,头发却白了大半,去理发店染成黑的,新长出的发茬还是白的。

      我们是三口之家,没了我愈发冷清。

      我的房间还在,老陈会定期打扫,就跟我活着时一样。
      她也照常给我发微信,看着C市的天气预报,嘱咐我下雨带伞,天冷加衣。

      她还长久地失眠,每当睡不着,就在半夜听我之前的语音。
      我很会撒娇的,每段语音都会甜甜地喊她妈妈,还会碎嘴的吐槽学校里的事情。

      老陈刚听语音时是笑的,听着听着就哭了。
      然后我也跟着哭。

      我好想告诉她我现在挺好的,她要照顾身体,不用这么伤心。
      再或者,现在都开放三胎了,你和老宋还不算老,可以趁年轻再生一个。

      但是我无法告诉他们。
      因为就鬼和人不是一种物质,我没办法托梦。
      关于鬼的传说都是假的!

      好在她带高三毕业班,临近高考紧张了起来,没有那么多时间想我。
      我松了口气,又飘去了曲思月那里。

      曲思月很喜欢给我发微信,吐槽室友吐槽老师吐槽考试太难……每天都有十几条,我都听烦了。

      我想亲眼看看她到底怎么样。
      结果这货就是一个卷王,吐槽归吐槽,期末考试准备得比谁都认真。

      瞧她没事儿,我又去了看了爱豆的演唱会。
      当人的时候抢不到票,成鬼了就稳坐VIP席位。

      看完爱豆,又去夜店看腹肌男,看完腹肌男,又在地铁上趴在美女小姐姐身后看她刷短视频上的擦边男。

      我就这样在人间晃啊晃。
      晃到我都无聊了,却依旧还好好存在着。

      可能是爸妈和曲思月对我的思念太深了吧。
      我实在太无聊了,想起我那在我死后一点都不伤心的男朋友——半年的时间,许敬宇甚至没给我发过一条微信,没在社交媒体上提过关于难过的一个字。

      我决定去看看他有没有重新找一个漂亮不爱臭美、脾气好不生气的女朋友。
      我倒是要看看,没了我,他会有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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