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做你的小猫咪吗》翾飞晨

3、节目组试镜

　　早八的课得在七点半前进教室活动。江峰，江大爷的剧目课不好糊弄。

　　老艺术家的心里都有杆秤，舞大于天，可以不进他的教室，但来了就得虔诚、尊重。三小时大课，有十分钟腰来腿不来，一定会被挂科。

　　江大爷喜欢穿咖色休闲棉袄，带着副眼镜，个子不矮，说话声不大，语调平和。

　　人到中年难免发福，微微凸起肚子，但只要起范了一吸气，他好像依旧站在人艺舞台，从未变过。

　　进了教室放下包，环顾了一圈同学：“今天人有点少。”

　　“今天有个节目组来学校选人，很多人都请假了，假条辅导员开好了，我下课去取。”班长张译站在把杆前解释。

　　“哪个剧组？”

　　“节目组老师，做综艺的。具体内容我没看，大概就是选秀形式。”张译是萧韵然的老同学，附中时期就同班。

　　他是个实心倒霉蛋。

　　明明是男生中功最好的，人也长得正派，高鼻梁、额头饱满、剑眉星目、目光有神，可惜伤病不断。

　　低年级时习惯性崴脚这种小伤不算在内，足够毁掉他艺术生涯的伤病少说四五次。

　　六年级国际大赛前不到一个星期，半月板撕裂，手术切除了百分之七十五的组织。在家躺了大半年，还要做康复训练，一度连走路都困难，错过了舞团选拔。

　　艺考当天发高烧，几乎是被抬进考场，附中自己学生校考本校才拿了个全国第14名。

　　读了两年大学，大一腰部软组织磨损严重，被医生下了禁令躺了四个月。

　　下半学期刚恢复训练准备参加比赛，被脚踝游离骨折腾到下地走路龇牙咧嘴。

　　老师口中十年难遇一个的好苗子，成了最不争气的。有人惜才想帮衬一把，但这孩子好像真的不适合跳舞，不是身体条件问题，是命。

　　“你和小然外形好，上镜。怎么都没去试试？”江峰放下包，脱掉棉袄放在能坐人的储存柜上。

　　萧韵然昨天晚十一点才从蹭着楚总车回学校，没睡够加易犯困体质，忽然被点名，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就冒了个短音节“嗯？”

　　“这次节目组只招女生。”张译说。

　　“小然可以啊。”

　　萧韵然明白了个大概：“我对参加选秀没什么想法。”

　　江峰笑起来人很平和：“路不能走窄了，都可以试试，际遇比能力重要。”

　　“真的不去吗？现在去还来得及，现场报名。”张译附和道。

　　萧韵然从垫子上起来，环顾一圈四周，还真是。

　　芭蕾表演专业总共24个人上，男女生对半开。

　　现在排练厅里只剩下一群毛头小子，坐在墙角软垫上的三个姑娘还是舞蹈史学研究生，来旁听写毕业论文的。

　　“算了吧，上节目就得多说话，太费劲了。”

　　“你不用说话，站镜头前就是画，盘靓条顺的。”同班另一个男孩起哄道。

　　萧韵然扭过身隔空飞了他一脚。

　　自己也知道，班里大部分同学考进来第一年就在谋出路。

　　光是专心跳舞怎么生活？这就业压力以后得多大。

　　都快20的人站在本科教室了，谁都明白，最优秀的一批孩子，早在附中时就拿奖拿到手软，刚毕业就被挑走了。

　　人家根本不考大学。

　　更何况全世界叫得出名字的芭蕾舞团两只手能掰指头算。要想在团里跳到首席那是祖师爷准备了满汉全席，还担心孩子不爱吃饭，亲手喂大的。

　　很显然她萧韵然不是这种天赐幸运儿。

　　自从附中六年级后就没再站过中把中，大小演出也没跳过主角。

　　她就是剧场里最常见的演员，站在光束追不到的角落，成为不被人看见的那一部分。

　　好在她现在功虽练不好，但身体条件万里跳一，手长脚长脖子长，容貌得虽不惊艳，但特别耐看，也算漂亮。

　　蒋导还愿意看得上自己的，力量差可以多花时间练，条件好太难得。

　　可惜蒋导带着她练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办法解决缺陷。古典芭蕾是程式化很严重的艺术，她现在连最基本的程式都复刻不完美，更别提去在有限空间里表达自身。

　　萧韵然真的想过，哪怕之后她站在舞台上，永远都不会被观众注意与发现，自己还是会开心。这大概才是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理由。

　　******

　　“楚总怎么今天有空自己过来了？”黄导看到助理专程从大礼堂后门领进来的人，马上放下了手里工作，抬头迎接。

　　楚玿晗摆摆手，自己随手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大清早约了个品牌方见面吃早餐，人家意大利蓝血顶奢，就盯上了SKY，其他商场都不愿入驻。”

　　“SKY开业6年了，定位就是奢侈品牌集合的高端商场，商户都是大牌，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去哪给它得罪人腾个铺面。”楚玿晗晶亮微粉色的指甲按了按眉心，头疼。

　　“哎呦，是不容易。”黄导喜欢喝茶，平时工作时为了节省效率，会提前泡上两壶。他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能在传媒行业干出名堂都人情练达。

　　节目要想办得风光，除了这专业团队不能差，最重要背后还得有资方点头同意。

　　人家看中了节目播出后的收益率，愿意掏钱，这策划才得以落地实施。

　　Infinite集团的这位小楚总，从来和钱没仇，只要项目够好，她都点头。

　　虽然名义上是品牌总监，但毕竟是楚家长孙女，她说“可以”，最后投资款全能拿下。

　　黄导对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姑娘，客气得恰到好处，亲自把茶递了过去：“尝尝，艺人朋友送的茶砖。”

　　楚玿晗穿着身纯黑色定制西服，坐在黄导身边，神色清冷靠在椅背上，她还没闲到谈不下生意随处找个人诉苦，来这当然有正事：“黄导有遇到合适人选吗？”

　　“有几个，也不是特别满意。”自己其实挺满意，但没用，还得掏钱的人说好，客套话术罢了。

　　“我看看？”

　　楚玿晗一开口，黄导马上把三份简历从文件夹里抽了出来，递了过去：“小周，调个试镜录像。”

　　“好嘞，哪几个？”

　　黄导翻看着笔迹：“056，081，112。”

　　楚玿晗抽出一份简历：“先看她的，蒋以珊。”

　　“中国舞系的，小姑娘跳得不错，长得也上镜，我和你一样，最看好这位。”黄导把监视器屏幕角度调整了十五度，刚好是两人能共享屏幕的角度。

　　******

　　萧韵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中午食堂人好像都少了大半。

　　从自助餐窗口点了份清炒冬瓜，配了并不好吃的麻婆豆腐，要了一两米饭，寻个空桌坐下。

　　下午有两节马列必须去，想到这萧韵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真的好想回宿舍帘子一拉睡到晚功。

　　揉揉眼皮沉重的眼睛，视野再清晰时，忽然发现隔着两桌的位置，楚玿晗正在吃砂锅米线。

　　这是什么错觉，萧韵然探出半个身子在过道，仔细看了看，没错，确实是楚玿晗。

　　一时间就犯了难，这种时候是该过去打招呼，还是该装作没看见。楚总身边的人，她都不认识啊，过去是不是会尴尬。

　　“玿晗姐平时喜欢吃辣？”

　　“嗯，我喜欢川菜。”

　　“这家砂锅米线老板是川渝人，辣椒特正宗，我连微辣都不敢点。”

　　“我看你家在沪上，平时也住校？”

　　“周末回家，我们下晚功都十点了，工作日跑来跑去太累，再赶上个堵车，早课不用来了。”

　　蒋以珊是个长相很精致的南方女孩，皮肤白到发光，五官秀气，一双东方神韵的丹凤眼。个头不太高，165左右，笑容很内敛含蓄，但性格又特别活泼。

　　黄导拿起桌上醋瓶问楚玿晗：“喜欢吃醋吗？”

　　“各种层面都喜欢，谢谢黄导。”楚玿晗顺势接过醋瓶，往碗里加了不少。

　　起身放醋瓶，忽然看见探出半个身正眨巴着眼瞅自己的萧韵然，停了两秒，学着她的动作歪头露出个略带调皮的笑容。

　　一身禁欲系西装配上精灵似的灵巧笑容，真是在给人下蛊：“过来坐。”

　　既然被邀请了，萧韵然也没多想，端着餐盘就去了她那桌。

　　楚总和黄导是并排坐的，萧韵然就坐到了蒋以珊身边。

　　“这位是？”黄导看着楚玿晗邀请来的人。

　　“萧韵然，我的周末助理，芭蕾舞系的。韵然，这位是黄志导演，特别擅长做综艺，《超越与少年》就是黄志导演的作品。这位是你同学，蒋以珊，比你大两界。”

　　“黄导好，学姐好。”萧韵然乖巧地打了个招呼，没再多说什么。

　　“我认识你。”蒋以珊这孩子原来是学生会主席，情商高，和谁都能聊得来：“你入学时候是新生代表，我在大礼堂看你演讲，当时就觉得这妹妹长得好标致，天生就是为芭蕾而生的条件。”

　　“你不去黄导那试个镜？”楚玿晗问道。

　　“我不太想上电视。”萧韵然说。

　　“这个妹妹一看就比较内秀。”黄导说。

　　“慢热型人才。”萧韵然点头。

　　萧韵然本来以为这种和陌生前辈吃饭的场合会尴尬，但总体还好。学姐很能调动气氛，黄导也挺会照顾年轻人，聊得都是些他们那个年代上学时趣事，对职场陈规避而不谈，也没什么架子。

　　砂锅米线是全校公认的好吃，楚玿晗吃得很舒心，虽然动作优雅，但注意力显然都在碗里。

　　黄导说到关键的地方，她偶尔会补两句。

　　等收拾完餐盘，楚玿晗问她：“下午有课？”

　　“有两节。”萧韵然如实说。

　　“你好好上课，周末见。”

　　“好，楚总再见。”

　　蒋以珊下午有毕业演出彩排，和黄导楚总告别后，主动挽起萧韵然胳膊，说去剧院和一号教学楼刚好顺路。

　　萧韵然虽然不习惯这种亲密动作，但也没好意思拒绝，就跟着学姐一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