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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群的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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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米尔,哈米尔,
是谁剜去了你的眼?
哈米尔,哈米尔,
是谁割断了你的喉?
三瓣七瓣十一瓣,
玫瑰的圣名有谁知?
先知的头颅在哭泣,
金色的黎明将到来,
哈米尔的骷髅在歌唱。”
托马斯抱着行李随意地坐在路边,好奇地瞪视着孩子们围成一圈做着游戏、唱着儿歌。他反复咀嚼着歌词的涵义,觉得这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些高深的内容。
“嗨!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哈米尔是谁?这首儿歌在唱些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但那些孩子们却只是冲着他扮鬼脸,大声地笑嚷着,谁也没有理会这个看起来有些寒碜的年轻修士。
托马斯叹了口气,将视线转投向了石子路的另一边。那儿的天空显出了几分晦暗。很快,他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因为地平线的那头出现了一辆疾跑着的黑色马车。
“太好了,他们没有失约。终于来了。”托马斯急切地站了起来,整了整暗色的斗篷,将行囊一把抗在了肩头,“这下总算能够顺利抵达博洛尼亚的总堂了,不知那边的修行会有多么地严苛……”他轻轻地嘀咕着,就像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踮着脚尖,对未来抱持着几分期待和与之相称的不安。
但是当马车逐渐靠近、那檐笼上金色的纹章变得清晰的时候,托马斯猛地脸色骤变,他慌张地扔下了行李,拔腿就想跑,包囊中的羊皮的卷轴横七竖八地撒了一地。不分由说之间,车上跳下了两个壮实的汉子,在孩子们的尖叫声中飞快地将托马斯压倒在地,半架着推上了马车。
“对不起,托马斯少爷。这是夫人和老爷的命令。您不该做出这种令他们感到担忧的举动。”为首的壮汉礼节性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全然不顾当事人的感受。托马斯倔强地厥了厥嘴,灰色的眼眸里满是恼怒。他不想和这些固执的家丁们争论些什么。他们不会理解的,他的信仰和他的抱负。
“哥哥!您应该多为家族的荣誉着想,而不是什么专司异端审判的多……修会!”
“是多米尼克会!”
“无论是什么会,您都不该违背家族的意志!”
艾德蒙的出现令托马斯感到意外,虽然他们是骨肉相连的弟兄、拥有着几乎一摸一样的容颜,但事实上,从小长于两地的他们同陌路之人没有多大的差异。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都极其担忧您的安危。”艾德蒙一身华服,端坐在车厢内,大声说着冠冕堂皇的台词,私底下却偷偷冲着托马斯直眨眼睛。
“他们要送你去圣齐奥瓦尼堡。”他警惕地瞅了瞅驾车的那两个家丁,压低声音在托马斯的耳边轻声说道。
“哦,不,我的上帝!求求你,帮我离开这儿,我亲爱的弟弟艾德蒙。”托马斯近乎哀求地望着这个同自己有着相似面貌的人。他知道自己一旦被送去了圣齐奥瓦尼堡,逃脱的机会就会变得更为渺茫了。
“我不想落入他们的掌握!我不想成为伦巴第望族中那可悲的政治筹码!”
“您不该这么说,我亲爱的哥哥。那是无数人的梦想……坐拥良田美宅,在梵蒂冈叱咤风云,以您的资质,想必就是成为枢机主教也不在话下……”艾德蒙的眼中微微透出了几分不甘与愤恨,但托马斯却没有察觉到。
“不,那不是我的梦想、我所追求的生活。我已经决定将自己的毕生心力都奉献给至上的神了。这身多米尼克会的修袍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炫耀似的指着自己那身粗陋的修道服,仿佛那是比上等天鹅绒的长袍更珍贵的衣物。
“您这么说苏珊娜会伤心的。”艾德蒙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低落地喃喃道。
听到了苏珊娜的名字,托马斯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双紫罗兰般美丽的瞳孔在他的眼前若隐若现,想起了这个未经过自己的许允便成了自己未婚妻的女子,托马斯多少感觉有些歉意。
“比起神的大爱,世俗的感情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我同她只有一面之缘……我想苏珊娜终有一天会理解的,我的选择。”
艾德蒙狠狠瞪了托马斯一眼,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天底下仿佛只剩下了单调的马蹄声以及木轮碾压着地面发出的“咯吱”声。
沉吟了半晌,他忽然抬起了头。
“今天晚上,我们会下榻在汉斯男爵的公馆。从那儿往北走,穿过一片林子,就是哈米尔的庄园。”
“只要到了那儿、就没有人敢追来了。”
“哈米尔的庄园?那是什么地方?”托马斯有些疑惑地问道,他忽然想起了早先听到的那首儿歌,那首关于哈米尔的儿歌。
“……对不起,我忘记了哥哥从小就在卡西诺修道院和那不勒斯大学生活,对这儿的情形完全不知。”艾德蒙先是有些诧异,随即露出了一脸释然的表情,“哈米尔庄园的故事在这一带流传得很广,说那里是一个栖息着魔鬼的地方,终日不见阳光、尸骨如山、到处都是撒旦的使者……没有人能活着从那里回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艾德蒙多少显得有些不屑,他用指尖碰触着鼻侧,淡淡地说道,“事实上那里不过就是一栋毁于战乱的修道院罢了,听说废弃之前软禁过不少血统高贵的大人物——您也是知道的,在我们这个年代,修道院经常会囚禁些□□、一些失去王位继承资格的王公贵族。我想那位惨死的哈米尔,也许就是其中的某一位吧。”
不等艾德蒙说完,托马斯就感激地冲着他直点头。对于现在的托马斯来说,哈米尔的庄园就仿佛是河边那一根能够救命的稻草一般。无论是否能够就此摆脱家族的控制,他总是想要尝试去努力一下。更何况他拥有坚定的信仰,从不惧怕上帝的任何敌人——无论是远方的异教徒、还是传闻中的魔鬼。
“晚宴结束之后,我会尽量拖住汉斯男爵和约瑟他们……您就趁这个机会,跑进哈米尔的庄园吧。我敢保证,就是带上了成群的猎犬、刀剑、以及十字架和大蒜,他们也没有胆量涉足那块地方。”艾德蒙说罢微微叹了口气,将头侧向了窗外,一时间瞳孔的颜色变得有些深沉。
“至于之后……”
“至于之后……不用担心,亲爱的艾德蒙,我会想办法联系上修会的。您知道,他们一直想送我去总堂进修。多米尼克会,是一个制度明确、体系完整的修会,我想他们一定会为我作好妥善安排的,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愿上帝保佑。”
“但愿如此,上帝保佑。”艾德蒙敷衍般循着托马斯的模样,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托马斯却没空同他计较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去总堂修行更为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