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浮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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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哪里是心疼二娘，是心疼自己了惦记多年的东床快婿聘了郡主，省省吧。”
苏景先话说得直白，苏夫人面红耳赤，恼怒不已，右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道：“妾是为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夫君和孩子们。”
“天家兵权握在阉党手中，崔尚书令背靠安北王和镇南王，在朝堂一家独大，苏家现下是没得选了，只能向崔家靠拢，可是苏左丞，难道您就没想过，若崔家真得镇南王支持，五道兵力为何只与阉党三道平起平坐？”
那便只能是镇南王府与崔家并不连心，箫承云不买他外祖的账，借名可以，借权休想！
故而苏中书令那老狐狸才选了过继的苏景先家女郎去试试镇南王府的水深几许，万一出了岔子，可说二娘是苏家偏远旁支，不受教化，舍弃了也不影响两家结盟。
见苏景先垂眸不语，苏夫人知他听进去了，遂趁热打铁道：“妾与李夫人交好多年，自是知道些秘事，主君莫要小看李家新贵，根基尚浅，但他们效忠之人绝非等闲。”
短短五年，帝位易主三次，一个比一个昏庸无能，苏夫人抬手遮住嘴唇，俯身在苏景先耳畔低语几句。
啪的一声，苏景先手中白瓷茶盏掉落在地，碎片四溅，一时间屋内静得连心跳声都格外刺耳。
“与其对中书令唯命是从，不如自己做苏家家主，夫君说是与不是？”
***
苏春影是被余嬷嬷招魂的声音吵醒的。
“苏家春影回来喽！苏家春影回来喽！”余嬷嬷手中拿着她今日穿过的衣裳，立在屋门前一边招摇一边呼喊。
约莫喊了半刻钟，余嬷嬷回到她榻前，摸摸她的发顶，又拍拍她的脚背，缓缓道：“不怕不怕，三魂七魄皆全。”
苏春影嗯了两声表示自己听见了，又转过身打算继续睡，可余嬷嬷扶着她坐起。
“嬷嬷叫厨房做了二娘子最喜用的水晶龙凤糕，起来吃点儿再睡也踏实些。”余嬷嬷从一旁凳子上取了备好的厚衣裳，给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苏春影套上，还不忘打趣她，“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等以后出嫁惹姑爷……”
话到此处，余嬷嬷不免心酸，原来日子尚有盼头，李四郎是个知冷知热好相与的，她将其视为上天对二娘子亲缘淡薄的补偿，未料横生变故，前途凶险，一不小心怕要以命相抵。
“嬷嬷怎么哭了？”苏春影见余嬷嬷眼眶含泪，细细一看还有些红肿，应是哭了不止一回，忙安慰道：“我发誓，没学会凫水前，与湖岸水岸保持一丈以上距离！嬷嬷莫要担心了。”
未料，蒙蒙水雾化作倾盆大雨，余嬷嬷转头起身说去厨房瞧瞧水晶糕。
小玉接替了余嬷嬷手中的活，继续侍候苏春影穿衣，“二娘子刚睡下没多久，主君他们就回府了，丹霞姐姐过来传话，说让余嬷嬷去正堂，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嬷嬷就哭着回来了，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嬷嬷如此伤心……”
“难不成因我今日在朝华园落水失仪，阿爷阿娘怪嬷嬷没跟着去？”苏春影忙下榻穿鞋，一副要去主院说理的架势，“嬷嬷好歹是阿娘的陪嫁，上了年纪，身子又病着，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何必为难她老人家。”
苏春影一溜小跑，院门还没出，就被闻讯赶来的余嬷嬷拦下，“小祖宗，这是作甚？是不是小玉那浑丫头胡乱说话，快回屋去。”
苏春影执拗，执意要去，余嬷嬷只得松了口气，承诺待用过晚膳，睡时同她说明原委。
一番折腾，三层帷幔终于落下，床榻上没了光，隔出小小的一片天地，余嬷嬷躺在苏春影的身旁，如她幼时一般，令人心安。
苏春影抱着余嬷嬷的胳膊，先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顽皮话，然后是她最近看的神仙鬼怪话本子如何有趣，余嬷嬷听得直乐呵，最后才扯到正题上，爷娘定是说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才会令余嬷嬷如此伤心。
良久，余嬷嬷叹了口气，苏春影素来乖巧听话，但见乳娘受了委屈，也顾不得许多，要主君主母理论一番，将心比心，她也是如此，自己委屈点无所谓，却见不得苏春影受罪，总要想方设法替她争取。
似是下定了决心，余嬷嬷拍拍苏春影的手，小声对她说：“这些年嬷嬷手上也攒了些钱，明儿一早趁着天不亮，二娘子带着细软，扮做采买的下人，逃吧。”
苏春影身子一僵，什么事情这般严重，竟落至私逃的地步，待余嬷嬷简明扼要说了偷听来的远嫁镇南王之事，许是因白日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她除了吃惊，并无太大感受。
“……二娘子莫难过，李四郎若是有心，得知此事，定会争取一番，届时柳暗花明也是有可能的。”余嬷嬷搂她在怀，安慰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冒。
“阿爷能那样说，想必李家和长公主府的婚事应是这两日就要过明面了，四哥勤学，苦读多年，眼看春试在即，不会也不能因一点儿女私情毁了前程。”说到此处，苏春影才觉得口中发苦，明明刚吃过甜腻的枣糕。
“嬷嬷也别再提私逃之事，既然是伯公和宫中贵人已经商定之事，我一旦离开，不只拖累了爷娘弟妹，连嬷嬷和小玉也难逃一劫。”
“二娘子莫怕，嬷嬷这般年纪也活够了，实在不行，让小玉同你一道走，也有人照顾你！”余嬷嬷握着苏春影的手渐渐使了力气，“至于主君主母，他们不顾你的死活，你便也不用顾及他们的，这些年明里暗里，苛待二娘子的事情还少吗？都是一个爷娘生下的，三郎君和四娘子……”
见余嬷嬷因怨恨，声音愈发大，苏春影忙抬手捂上她的嘴，竖起耳朵又听了半晌，除了二人的呼吸声，没有旁的动静，这才松开手。
知道余嬷嬷一心为她，比起阿娘，余嬷嬷更像亲娘，她更不能拖累真心实意待自己之人，遂宽慰道：“三弟四妹不满十岁，爷娘与我之间的事绝算不在他们头上，否则我与那些因兄长之死，怪罪于我的人有什么不同？”
“再说，镇南王少年成名，不过弱冠之年就已称霸一方，与长江王、安西王平起平坐，必然勇武不凡、见识过人，比起四……”苏春影顿了一下，改了口：“比起李书彦，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这是高嫁。”
这话余嬷嬷不爱听，赶着分辨：“明明是他箫家高攀！就算生母是崔家嫡女又如何，老镇南王山匪的出身谁人不知？咱们二娘子可是天都世家大族苏家二房的嫡女，是下嫁。”
苏春影噗嗤一声笑出来，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咱们府什么情况嬷嬷还不知吗？说着好听罢了，人家镇南王可是实打实的兵权在握，连正儿八经的苏家嫡女都逃不过远嫁陇西，我呐……”
我呐，不过水中浮萍，风往哪里吹，便往哪里去，半点由不得自己。
***
天刚亮，苏夫人领着一众婆子到了歇雨楼，无人敢上前拦一拦主母，苏夫人掀开帷帐，见主仆二人共卧一张榻，气不打一处来。
“家中可还有规矩！是歇雨楼短了嬷嬷睡处？”苏夫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待苏春影收拾停当，开口责问。
苏春影正要开口帮余嬷嬷辩解，说是自己的主意，却被余嬷嬷拦下。
“是老奴糊涂，守夜时困乏就睡在了姑娘边儿上，失了礼数，请夫人责罚。”
见余嬷嬷恭顺受教，苏夫人火气卸去大半，也没工夫同其再计较，只命苏春影站好，让婆子量体，看衣裳还有没有要改动的地方，接着同她提了皇后有意赐婚镇南王之事。
苏春影心中已有打算，应对自如，只言箫承云人中龙凤，能嫁与这样的郎君是她的福气。
女儿的反应大大出乎苏夫人的预料，李书彦与苏春影之间郎有情妾有意，临门一脚的事儿，偏偏出了岔子，她不哭天抢地闹一番就算了，怎会欣然同意另嫁他人。
“二娘，阿娘知道你与李四郎情投意合，你远嫁之事也不是没有回寰的余地……”反正过几日进宫也只是相看，成不成尚且有几日考虑，只要苏春影豁出去，提前与李书彦暗通款曲，有了夫妻之实，届时两家长辈出面，说孩子们情深难分，但金城郡主身份尊崇，为妻，苏春影待郡主诞下嫡子后，再入府为妾，两全其美。
苏夫人话说得委婉，见苏春影面无表情，以为她没听明白，又将一屋子人都遣了出去，关上门挑明说了一遍。
“……只要李四郎心中有你，妾室又如何？待他日后飞黄腾达，抬你为平妻也在情理之中，眼前这点委屈不算什么。”苏夫人自认口才了得，苏春影向来听话，指东绝不往西。
“阿娘是让女儿没名没分的情况下，今夜同李书彦共会周公？”苏春影话问得更为直白，一开口就声音哽咽，几欲落泪，往日就算爷娘不疼她，也不会这般作践她。
“阿娘会帮你的，别怕，忍忍就过去了。”苏夫人从袖中摸出帕子，拭去苏春影眼角泪水，言语温柔，“你生来眉心藏珠，是个好福气的，定能良缘美满。”
“若还有这样的良缘，阿娘可愿给四妹妹？”苏春影直直望着苏夫人。
苏夫人脸色一变，手上使了劲儿，帕子丢在苏春影脸上，“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生的，阿娘还能害你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浮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