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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天下第一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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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素风坐在床前宽大的檀香木椅上静静伸出三指搭脉。
众人屏息一旁看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这个英俊太过的青年此刻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在天下第一神医的流传世间的种种传奇中已能起死人肉白骨,与阎王老爷抢人。
凝神把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却始终不发一言。他皱着眉头,伸手拉开容蜜衣裳去看伤口。心口上的匕首发出莹莹的冰绿色,此刻最贴近匕首处的皮肉已泛成青绿色,越往外的肌肤青色越浅,直至变成冰玉色。
“她吃过什么?”终于他转过头来,开始正视屋内一干人等。
阿青简洁地道:“我给她吃了天心丹。”他向来惜语如金,纵然天心丹珍贵万分,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原素风点点头:“这就是了。天心丹是救命奇药,便是一只脚踏入棺材,只要能及时服下此药,至少能保得三天性命无忧。”
他站起身来,对众人淡淡说道:“这位姑娘天赋异禀,心脏比旁人生得偏了一分半,这一刀不是正中,而是插在心旁。而且似乎身子中吸收了天地灵气,一旦本体受损,那些散在经脉中的元神灵气就会迅速汇拢抵制伤害。如此方能抵得一时,不至当场毒发身亡。”
黎叶心急地道:“那神医言下之意就是说蜜儿还有救?”
原素风冷冷道:“我有这么说吗?”这话一出,连对他一直很有信心的尹痕钰也不禁勃然变色。
林湘阴郁地瞪着他,勉强道:“原先生有话就请直说。这屋里的人都和这姑娘关系匪浅,所谓关心则乱,此际我们实是无心推敲神医的深意,就请明言吧。”
“刀入心脏那是必死,虽未入心也不等于说一定就可以救。而玄玉美人之毒号称有去无回头,毒发迅猛,中者从无一人能来得及救治,不愧为天下三大至毒之一。”原素风仰头望向天花板,深深叹一口长气。“但若仅仅是单一的刀伤或者毒伤,纵是凶险万分,只要她此刻还能留得气在,凭我的医术倾力一试当也能救得她回转魂来。”
尹痕钰铁青着脸,沉声问道:“但她两种伤都有,你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无。”原素风神色怔仲,半晌才微微摇了下头。“天心丹固本培元,实是药中极品,只是与剧毒相互激荡之下,却使得玄玉美人毒效更强且产生意外变异。若能假以时日——”
未出口的话无异于判了容蜜死刑,因为他们缺的便是时间。众人惨然相顾,跳到咽喉的心“唰”地沉到最底。
尹痕钰大踏步走上来,好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握住原素风双肩:“先生,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救她?”
原素风平静地直视尹痕钰双眼:“办法倒是有一个。”
“先生请说!”
“等!”原素风极其淡定自若地答道。
※※※
原素风站在窗前凝望萦香榭院中这一池睡莲已经有五个时辰了。
莲叶田田,朵朵紫花在月色下舒展纤长的花瓣,夜风中微微摇曳。他竟有个错觉,似那沉睡的紫衣女子醒来和他慵懒打招呼。
乌十七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原先生,您的随从求见,说是取回了您要的东西了。”
原素风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曙光:“快让他进来。”老天保佑,既得此物,这玄玉美人就算是遇上克星了。
“是。”乌十七恭敬地退下,对这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传奇人物,他有着神仙般的尊敬之情。
黎树风尘仆仆地奔进来,满身都是尘土,看起来憔悴枯槁。
原素风上前紧紧握住他手:“辛苦了,让你一夜之间千里奔波,真是难为你了。”
黎树珍而重之得从怀中取出一个包得紧紧的小包袱,递给原素风。千里奔波,施尽毒手,不过就是为了它。
原素风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个黄梨木精雕的小盒。盒内只有一颗鸽蛋般大小乌漆如墨的珠子,平凡无奇,完全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小心的伸指拈起珠子,对着月光轻轻晃动,原本乌沉沉的珠子渐渐晕出一层珠玉光华,竟比极罕见的黑珍珠还要显得珠圆玉润。
原素风喜道:“就是它了。没想到朱子华居然真的得了此物!黎树,做得好!”黎树沉默不语。
原来此珠名为乌精珠,据传是某千年道行的蟾蜍精为报答救命恩人而吐出的内丹,只要将它在毒伤上滚吸片刻,便能驱除百毒。天上地下,也仅此一颗而已。
这颗乌精珠是曲阳府的衡山派长老朱子华机缘巧合下得来的,朱子华珍若性命,秘而不宣。原素风无意中得知此事,但也不能肯定消息真假。这次派黎树前去,也只是抱了万一的希望,想不到朱家竟真的得了此珠。
朱子华功力精深,门徒众多,江湖声望甚隆。何况又不能确定朱家真得了珠子。这种情况下动手便是不智了。朱家拖得起,可黎树却没有时间拖。
下毒自然是最佳的办法。江南春毒如其名,温柔若江南春风,无色无味,中者全身绵软,功力尽失。但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春风便会化为龙卷风,全身血脉尽爆,死得极其惨烈。
朱家人要解毒,便只有拿出乌精珠来。即使明知是敌人设下的圈套,他们也无可奈何。
他伏在暗处瞅准时机,抢过珠子丢下解药就跑。他要的只是乌精珠,并不是朱家人的命。
朱家的高手都中了毒,无力追踪,他很顺利逃出。
但他除了解药外另外还留了一样东西给他们,只是这件事他自然不能说。
尹痕钰见状问道,声音随夜风微微战栗:“先生等到了?”
原素风声音极是低柔,带着让人不自觉放松心神的莫名力量:“等到了!”
尹痕钰大喜:“请先生尽快救治,本王——本王怕容姑娘万一熬不过去……”
原素风淡笑,心中叹息,任他如何权倾天下,在心爱女人的面前一样失却了尊贵矜持。他不赞同,却尊重这真情毕露的脆弱。
“王爷,且在此安心等待,素风必不让您失望。”侧头对黎树微微一笑,“烦劳黎兄守在此处为我护法。”
黎树道:“少爷放心,便是天塌了,黎树也一肩撑起。”他声音低沉,气势稳若泰山,从容站在内室门口,便让人觉得就是把性命交到他手上也没一点问题。
※※※
容蜜已被搬到屋正中的软榻上。
原素风缓缓对屋内众人道:“容姑娘的伤按常理是绝无可救的,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个法子。”
林湘和阿青两手交握,黎叶绞扭着手绢,三人紧紧望住他,等他的下文。
“乌精珠虽可解百毒,但要解玄玉美人这般剧毒,需事先服用,此刻再服已无大用。不过乌精珠天生和毒药不共戴天,只要把它催入体内,让它诱引毒,毒便会追着它,一定要把它驱出自己的地盘才得罢休。”
“一山不容二虎吗?”黎叶轻声问。
“就是这个道理。”原素风赞许地对她笑笑。
黎叶恍惚见到了春风轻拂过百花园,她甚至好似感觉到风的实形。那极尽温柔的笑意让她甘愿跌入其中沉醉不醒。
原素风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自己一笑惹乱了一池春波,管自接着说:“我把解毒的药物涂抹在容姑娘四肢,请林兄、青兄分别以内力输入。待毒倒流追出的时候,两位请逆转内力,助它一臂之力。”
阿青突然插口问道:“就这么简单吗?”他一向不多说话,一说话却往往正中红心,林湘、黎叶心中俱是一动。
原素风淡淡一笑:“乌精珠虽能带动毒素,却不能拔尽余毒,须以至阳内力行功运转,迫出毒来。但容姑娘重伤在身,她的身体经受不住这般浴火重生的折磨。所以……”
“所以你便要引毒到你自己身上,再行运功迫毒?”林湘何等人物,早已听出天机。
“什么?这样你不是很危险?”黎叶惊呼,一颗心乱得有如七八个麻团打结。
原素风抚慰地笑笑:“我是有备而来,那毒只不过借我经脉一行,立时三刻就会被我逼出,不妨事的。”
“真的?”黎叶犹豫半晌,仍是不放心。
原素风微笑,他的笑容温柔沁心,如沐春风般地舒爽清神,奇迹般地抚平了众人的焦虑担忧之情。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玄玉美人若只是这样又怎么能称为有去无回头呢?只是这些就留给他一个人烦恼,不需要再让更多帮不上忙的人瞎操心了。
原素风把乌精珠放入药钵,从药囊中取出两个小小玉瓶,倒入钵内。一瓶是无色的液体,香味扑鼻;另一瓶是淡淡的浅绿色,气味却古怪得紧。珠子渐渐把两种液体吸入,原本乌黑的珠身荧荧流转宝光,美得诡异。他又往药钵中添入七八种稀奇古怪的药粉、药丸,举起药杵把钵中各物捣得粉碎。
他把黏黏的粉末轻轻涂在容蜜四肢,又取了一些涂在自己左手掌心。放下药钵,轻声说道:“开始吧!”
林湘、阿青盘膝分坐于容蜜头部和足部,齐齐伸掌低住手足,运功催入内力。
头顶渐渐白雾蒸腾。说也奇怪,原来抹在四肢的药物越来越淡,最后一点痕迹也无,竟是真的被吸入了经脉之中。
林湘阿青顿觉一股冰寒至极的细流紧紧咬住自己催入的内力不放,且细流越汇越粗,迅速转下,寒气迫体,身子僵麻。
原素风盘膝坐在容蜜身侧,内力运转,掌心的药物刹时透肤而入。
他伸左掌按在容蜜胸口。左手导引真气,右手闪电般拔刀,出手如风,刹那间连封周边大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竟只流出了些许鲜血。
林湘等不禁心下佩服,天下第一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光这一手拔刀止血,天下便无人可似他一般干净利落。
原本倒转直下的药力被吸向一急转的旋涡,寒流立时掉转跟进。林青二人逆转内力,鼓动冰流急速前进。
那冰流在旋涡中急绕,寒气更甚,只见容蜜肌肤益见透明,身上透出一层淡淡白雾,竟是冰霜寒气遇到暖气后融解而成。
黎叶见容蜜唇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便象冰块慢慢溶解开一样透明得单薄,似乎连肤下血管汩汩流动都能清晰可见。
原素风突然俯下身,双唇密密封在容蜜唇上。
黎叶惊跳起来,张口欲呼。但一定神便知原素风是在为容蜜渡气。她大哥精通医术,她对医术也略有了解。只是心里总是酸酸涩涩的不是个滋味,有一刹那她甚至希望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容蜜而是自己。
容蜜渐渐似有了神,不再是虚幻得随时能化成虚无的模样,而原素风却浑身泛起一层晶莹白雾,显然毒已经入他体内了。
黎叶焦急地看着他,又看看容蜜,头一次觉得时间流转慢得让人难以承受。
原素风一声清啸,右手中指迸射出一股冰绿色的液体,挟着幽幽冷香,激射入药钵。
那股奇诡的冰绿色液体自激射而缓流,缓缓滴下最后几滴。
黎叶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原素风扶住软榻立起身来,上前为容蜜敷药包扎伤口。
阿青眼尖看到他修长手指微微颤动,全不似他刚才拔刀之时的淡定自若。
他和林湘使个眼色,两人心意相通,双手相握。林湘长袖舒展,状似无意地拂上原素风背脊,袖下之手按住他神堂穴,一股融融暖气流入他身子。
原素风淡淡望他二人一眼,眼神中并无半分感激,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
他喘口气,平定了呼吸,静静开口。语声极低柔,如丝缎般在空气中滑过。“今日唐突佳人,虽说是为了救容姑娘,素风事急从权。但毕竟有损容姑娘闺誉,还望几位能够守住秘密,永不提及此事。”
众人自然答应。他回首看看兀自沉睡不醒的容蜜,嘴角略勾,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