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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原素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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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蜜静静躺在床上,神色安宁,好似睡沉了。阿青呆呆坐在屋角,抱膝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湘斜倚在窗前,动作飘逸,背影却凝重得僵硬。
听到尹痕钰的脚步声,黎叶怀着一线希望朝他看看,见他没有任何表示,眼圈一红,泪便如珍珠脱线颗颗滑落。
悄悄立到床头,尹痕钰怔怔地看着容蜜。明明是一身清雅脱俗的气质,却带着七分魅人风情;明明有一双剔透灵动的眼睛,却淡漠地透出冰意;明明是醉了海棠的笑容,却疏离地不可接近;明明有一颗火热跳动的心,却甘心自锁密不透风。如此矛盾的特性,却奇异地在她身上和谐共存。
太医们都说她早就该死了,但她却还留着一口气。只是这口得之不易的生气将在三天后烟消云散,而他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立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样的女人莫非真不该是人间所有,所以上天才要将她收回?
只是——他甘心吗?真的可以放手吗?真的做得到——不后悔?
不,他做不到。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可以放弃。
他狠狠一咬牙,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一个也许会让他从此万劫不复的决定。
转身大踏步出门,看也不看厅内那群无用的废物,沉声喝道:“来人!”
一个一身黑衣的侍卫闻声而至。“传本王密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原素风。两日之内,一定要把他以最快的速度送至此间。”
侍卫躬身领命,立即退下传令。刚刚跨出萦香榭的院落,便看到王府总管匆匆而来。总管英叔一把抓住急步走出的侍卫:“十七,王爷看起来还好吧?”
乌十七苦笑着:“你进去看看那些尿裤子的太医们,你就知道王爷好不好了!”
英叔睁大眼,一脸无奈:“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王爷的霉头,可是门口有两个人求见,说是奉圣旨而来,我只好进来通报了。”
乌十七十分庆幸自己有机会离开那个此刻极端危险的地方,愉快地笑着说:“你去试试吧,不过十有八九,此刻王爷连听都不想听。”
同情地拍拍英叔肩膀,“如果英叔不幸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给你多烧几串纸钱的,多保重!”说完迫不及待溜走。
英叔恨恨地跺足:“这个臭小子,溜得倒快!”心下惴惴不安,但又不敢让钦使久候,硬起头皮,蹑足入厅。
满地的狼籍让他心下暗自警惕。王爷平时待府中下人还算宽厚,并不怎么发脾气,可一旦发火,那绝对就是尸横遍野,伤亡惨重。自己要是不小心跌进台风眼,脱一层皮就算万幸了,惨一点那可就真的要让乌十七烧纸钱了。
“王爷,门外有两个人求见,说是奉旨而来。”英叔毛毛地对自家主子小声禀报。
尹痕钰面色显得狰狞,声音像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英铁一,看样子你这个总管很清闲啊?”
英叔吓得面色煞白,腿一软,噗嗵跪下。“王爷开恩,奴才知错。先前是奴才蠢笨,如今奴才知道该如何做了。奴才这就去将功补罪。”
“你全都清楚明白了?”
“清清楚楚,绝不会再有一丝差错。”英叔跌跌撞撞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了。
摄政王府的小门吱地一声开了一道小缝,一颗半花白的脑袋探出来,对门外已等了些时候的两个年轻人歉然地道:“两位钦使,王爷此刻有紧急要务,任何人不得打扰,两位改日再来吧!”
当先一个身着藕色长衫的青年略显讶意:“十万火急把我召了来,此刻居然拒而不见,这算什么?”青年二十三四岁,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路边经过的姑娘、嫂子都红着脸偷偷的打量着他,若不是在摄政王府前,只怕有些胆大的就要上来搭讪了。
“这位管事,是因为宫中的太后病危吗?”藕衫青年身后的青衣随从轻轻问道。
“唉,此刻就算是皇上病了也顾不上了,所有的太医都在府内呢!” 英叔摇头叹息。
藕衫青年兴味地扬眉:“哦,莫非是王爷或是王妃染恙?”
英叔愁眉苦脸:“不是,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伤重快死了。太医们束手无策,王爷已经震怒了,这次事情严重了,弄不好要出人命呢!”
“哦?”藕衫青年淡淡望天。
“你们回去吧,这几日王爷是不会有时间见你们的。唉,真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姑娘!”英叔长长叹息,就要关上小门。
“烦劳管事的找个机会禀奏王爷,就说原素风千里来见,在隆盛客栈恭候大驾!”藕衫青年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
英叔却觉得这个青年有点失心疯,居然还想要堂堂摄政王去客栈见他?这么一个风采翩然的年轻人,真是可惜了!摇着头关上门。
※※※
乌十七焦头烂额地回府。那个原素风也不晓得躲哪去了,自长京快马三日的空间距离内居然都没有他的影子。老天保佑原素风快点出现,他乌十七还没有娶老婆呢,可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了。
迎面撞上巡院的英叔。英叔看乌十七垂头丧气的样子,顿时笑成一朵老人花:“十七啊,王爷交待的差事没办妥?别担心,明天还有时间,英叔相信你一定能办好的。要真办不妥,英叔一定会天天给你烧纸钱让你到下面也能过上最好的日子。”
“你少来了!”乌十七不屑得推开英叔过分热情的手,“找不到人可不是我一个人倒霉,你以为你就会有好日子过?嘿嘿,像英叔这样有身份的人天天都得在王爷跟前转悠着。俗话说,多说多错,我看英叔你下来陪我的日子也不远喽!”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得英大总管真想狠狠一掌拍上去。
“说真的,王爷让你找谁啊?这么多太医都没辙,难不成他是大罗神仙?”
“这你就不知道了,天下没有他看不好的病,没他治不了的伤,你要说他是活神仙,那也没错。”乌十七神气地说,好像那个人的荣耀他也有份。
“是谁那么历害?说出来让我老头子也开开眼界!”英叔挺好奇,要是说到公侯将相,那他是倒背如流,不过说到江湖上的奇人逸事,那他就很少听闻了。
“天下第一神医原素风!”乌十七像看白痴一样的一看着英叔。
“原素风?这个名字挺耳熟啊!”英叔喃喃自语,“哪儿听到过啊?”
“废话,原大神医神乎其技,治愈了多少奇难之症,天下知闻,你曾听人说起又有什么稀奇的。”乌十七拍拍英叔肩,“早点关门睡觉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关门,天,今天那两个上门求见的人不就自称是原素风吗?
“天啊!”英叔惨叫倒地。
“怎么了,怎么了?”乌十七吓得跳起半人高。
“这下我死定了。我怎么把他给赶出去了!”英叔喃喃自语。乌十七一旁急得跳脚:“英叔,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原素风!原素风!”英叔喘着气。
“你知道原素风在哪?”乌十七激动得一把揪住英叔衣领,提在半空中。
“原素风刚刚来过了,可是我居然把他赶走了!”英叔凄凄惨惨地,冷汗流了一身。
“啊?”乌十七吓得整个人一抖,手一松,英叔呯得臀部着地,疼得吸气,呜咽得更加悲切。
乌十七顾不得英叔的伤,冲上去一把捉住他肩膀:“你快说,原素风人在哪里?”
“他说,他在——隆——盛——客栈——恭候王爷。”英叔上气不接下气。
“隆盛客栈?恭候?”乌十七想一想,扶起英叔,帮他掸身上的灰。“英叔,我真的很感谢你告诉我原素风的下落,您老人家救了我一命。不过人家指明要王爷去请,我去了也没有用。你快去通报王爷吧!”
英叔恨恨地叫:“臭小子,王爷是交待你去找人的,又不是让我去办这件差,凭啥要我去回报?”
乌十七怪怪地笑:“可人是你赶走的,那只好你自己去擦屁股。谁让你那么好运气,捡到宝了居然不识货,连赏都不会领!”
凉凉一挥手:“我先去歇会儿,今天可把我累得够呛。一会儿又有得忙了!英叔你老人家自求多福吧!”潇洒地转身大踏步走了。
英叔气得快吐血,权衡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进去通报老实交待,这样活下来的机会最大。心中猛求菩萨,但愿那个原素风真是个活神仙,救了那位姑娘,要不然自己这条老命也一起完了。
“你说什么?人家上门来,你居然赶走了?”尹痕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英叔心中不平,那都不是你自己不肯见,我才赶人的嘛!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来,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跪在厅上。
尹痕钰阴阴一笑:“好得很啊,我堂堂摄政王府的大总管居然眼力这么好!”
英叔暗叫不妙,求救地望向站在王爷身侧的乌大。
乌大站前一步:“王爷,此刻不宜追究责任,先把原大夫请过来,救了姑娘的性命要紧,英叔的事不妨以后再说。”他跟随尹痕钰时日最长,是府内最说得上话的人。
尹痕钰惊醒,当即起身,吩咐备马。带着几个贴身侍卫旋风般地冲出厅去直奔隆盛客栈。
※※※
“王爷,三年不见,风采依然啊!”原素风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三年前他为研究一种未曾见过的奇毒,不惜以身试毒,毒发自救之际,被不请自来的尹痕钰趁他全身无力摸走关键的药引。趁火打劫强迫施恩,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承诺欠他一个人情,以翠玉葫芦为信物,应诺他日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踏下去还他人情。这件事他一直记着,他这一生从来都是施恩于人,从无有求与人的时候,自然要记不牢也难。
“原先生咱们也别浪费时间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了。三年前,原先生欠下本王一个人情,原先生可还记得?”尹痕钰直进主题。
“一日不曾或忘。虽然这人情来得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不过在下一诺既出,断无反悔之理。”原素风淡淡道,“原某不是一接到信物,立即兼程赶来?”
“先生果是信人。”尹痕钰装着听不懂他言下的讽刺之意,大大方方地拍手称赞。
“王爷可立即安排进宫问诊,我一定为太后尽全力医治便是。”原素风冷冷说道。
“不,本王求先生治的不是太后,而是另有其人。”尹痕钰声音沉肃,今日之事如果传了出去,那必然惹来天下人疑忌。他再位高权重,也压不下天下悠悠之口。但容蜜为救他而垂危,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王爷,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我欠你的只是一份人情,你不要奢想我会还你两次,即使对方是当今太后也一样。”原素风漠然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王爷还是想清楚的好,要我救太后还是救你的心上人?”
“太后之病虽重,但短期内当不至于有性命之危,还有回转余地。但那人身中剧毒,又负重伤,此刻已是命在旦夕,当世除了先生只怕再无人救得了她。唯有求先生救她一救!”尹痕钰咬牙,要他做出这个决定实是千难万难,但他是那种一旦决定就决不再后悔的人。
原素风犀冷一笑:“想不到王爷还是个多情人,为美人不惜舍江山,原某佩服不已!”
“先生——误会了,那位姑娘本王今日才初次相识,因受本王牵连而遭此大祸,本王心下愧疚万分,绝非出于私情。”尹痕钰强笑道。
“哈哈,原来是原某小人之心了。王爷重情重义,原某远远不及。”原素风似笑非笑,举手托着一个小小玉葫芦,“既然王爷如此决定,原某敢不从命?!既如此,你我之约自今日起一笔勾销。”话说得云淡风轻,手却抖地一翻,葫芦生生碎裂在地。
众人心下齐齐一寒。
尹痕钰原本打算让他先救了容蜜,再以皇家之威胁迫他为太后治病,但此刻原素风宁为玉碎的坚决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原先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
但他毕竟不是常人,此刻仍能不乱阵脚,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就依先生所言。还请先生辛苦点,救人如救火,请先生即刻启程吧!”
原素风轻轻一拂衣衫,洒脱地跟着立起吩咐:“黎树,收拾行囊,我们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