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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窥探 ...

  •   陆澈三岁那年秋末登上了皇位。

      太上皇瘫痪在床,国又不可一日无君,在渊王协理朝政三个月后,陆辞渊对外宣称找到了三皇子,将他推上了皇位。

      他被张公公领着去看望父皇的时候,床榻上那个男人,看着他的目光,狠毒的像是要掐死他。每次去,他便会情绪激动。

      陆澈看着,没有一丝表情。

      出来后,听见有小宫人窃窃私语,说他性子冷漠,见到自己父皇这样也无动于衷。

      张公公命人捉住那两个小宫人掌嘴,又让人将他们拖下去。

      张公公问他害不害怕。陆澈摇摇头。

      床上那人,他只是称呼一声父皇,对他来说不过一个陌生人。且那人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他怕什么呢。

      只是有些想念母亲。

      临入宫前,母亲说不能陪着他一起去。他哭闹了一个晚上。后来那个男人进来,将他提出去。又威胁他,若是母亲被人发现,便会有性命危险,问他是否想要这样。

      他哭着摇摇头。

      如此,宫内小皇帝亲母阮太后在外逃中亡故,宫外渊王府内却多了一位侧妃娘娘。

      陆辞渊给他请了当代大儒作老师,辅导他治国之道,朝中大小事却都报到陆辞渊那里,如今他被推举为摄政王,重新组建了内阁。

      每日内阁议政,陆澈都要在一边旁听。不光要听几个老头子争的脸红脖子粗,时不时还要被那男人问话。

      多是询问他的见解。

      陆澈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有什么见解。但说不好便会被严厉纠正,有时还会遭到训斥。

      陆澈揪着自己胸前的锦鲤小锦带,听男人冷声训斥他,一旁大臣们也不敢言语。他心里委屈,也只能忍着,旁听结束后,他被张公公领出来,终于忍不住掉眼泪。

      “张公公,我想我娘亲……”

      张公公看了看四周,将他抱起来,给他擦了面上的泪:“让王爷看见,可是又会责备皇上的。”

      那男人不许他哭,一旦看到,便会罚他抄字,写不满三张不许宫人近身。

      他听了这话,只能抽着气收回哭腔,小声在张公公耳畔道:“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娘亲了,我想见娘亲……”

      那年冬日,宫内过完年节,入夜之后,终于有马车来将他秘密接出宫去。在渊王府上,他见到了想念了三个月的母亲。

      娘亲还是那么美,只是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随朱姑姑看到他往娘亲身上爬,紧张的将他抱下来:“小主子……皇上……”

      随朱说错了话,又忙改口,对他道:“娘娘如今身子不便,可不能随意往娘娘身上爬……”

      娘亲却不在意。将他接过,紧紧抱在怀中。问起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他心中委屈害怕终于有了个宣泄口,“哇”的一声便哭了。

      娘亲抱着他哄了很久,待他终于打着嗝止了哭声,才一一告状。

      太傅对他很严厉,因他课业不好,有时还会打他手心。那个男人也对他不好,总让他听那些老头讲些他听不懂的东西,有时他听得直打瞌睡,也会被罚,睡觉时没有母亲,也会害怕,如此种种。

      本以为母亲会像从前一样哄他,未料到却被母亲说了一顿,教他好生委屈。

      母亲道:“澈儿想不想当个好皇帝?”

      他问:“当皇帝可以干什么?”

      母亲回他:“可以让百姓过得好,让人少受苦,还能保护澈儿在意的人,不受人欺负。”

      百姓是谁他不认识,但是在意的人不会受人欺负,这自然愿意。他点点头:“那我要保护娘亲,不教人欺负!”

      晚上男人回来,见到他在,好像毫不在意。没有了在宫中的威严,也没有再拷问他课业,更未将他赶走,教他松了口气。

      一起用饭时,母亲吐了好几回。

      男人抱着呕吐过的母亲,轻声询问她:“今日吐了几回?太医开的药还是不管用么,明日再找人来给看看。”

      母亲却摇了摇头,看到他略有惊恐的表情,抬手摸了摸他,“澈儿不怕,母亲不是病了,是……”

      好像很难启齿,陆澈有些不明白。

      又过几个月,议政之时忽有朝臣恭贺摄政王喜获千金。

      他见那男人面上罕见露出些笑容,议政时也没有再难为他。

      出来后,他问张公公什么是千金。

      张公公领着他回宫,偷偷告诉他,他有妹妹了。

      “像乔儿姐姐那样的吗?”他问。

      张公公笑了笑,道:“比那还要亲一些。是你的亲妹妹。”

      又让他不能和其他人讲,不然母亲和妹妹都会有危险。

      他点点头,有些茫然的答应。

      后来他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包在一个红色小被中。母亲朝他招手,他愣愣的走过去,母亲放低了给他看,他便看到一个白嫩嫩的小婴儿,软软一团躺在里面,闭着眼睛,还在吃手。

      “澈儿,这是你的妹妹。”

      母亲一直看着他笑,他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又伸出手去,碰了碰那一小团的脸颊。

      软软的,糯糯的,碰一下便皱起眉头来,真是脆弱。

      此后他渐渐沉稳下来,也适应了独自在宫中的生活。不对,是和那个男人相处的生活。

      偶尔,外祖母也会进宫来看他,外祖母与母亲长得相像,又对他十分温和。每次入宫都会给他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时间久了,外祖母便成了他除张公公之外,唯二倾诉对象。

      外祖母总对他说,要好好和那个男人相处,他不大愿意听这样的话,但是也会装作听话的点头答应。

      他们总是让他听话,让他听那个男人的话,不要忤逆他,那他便听着。但是他知道有一天,他不会再光听别人的话。他要长大,像张公公说的,长大后别人便要听他的话。

      陆澈八岁那年,缠绵病榻四载有余的太上皇病逝。

      陆澈十五岁时亲政,摄政王陆辞渊卸任,带着妻女归隐江南。

      此后六十年,敬昌帝陆澈励精图治,唯贤任举,成为大魏朝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君主。

      也是开创大魏景明之治空前盛世的第一位皇帝。

      ##

      陆澈九岁那年,陆景然四岁。此时温阮的母亲已经回了江南两年,来信告知他们想念外孙女。

      夏日已过,事情不忙,正好陆辞渊要去往南边某城处理公务,便带上妻女同往,借道去江南探望。

      温阮十分高兴。

      这些年除了偶尔去趟郊外,便一直待在王府内。从前同龄闺阁小姐,如今都成了各府夫人,总有些认得的,怕见了面被人认出,多出些是非。她便从不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给外面人留下许多传言。

      有人说她是王爷从边境带回来的孤女,也有说是哪个战败小国进献来的公主,羞于见人,是以长期隐居。

      温阮不在意这些言语,只要澈儿能稳坐皇位,女儿又健康安乐便好。

      不过时间久了,总有些向往外面。她不说,陆辞渊却能察觉,并跟她保证,待陆澈成年能够掌管朝政,便带着她离开上京。

      她总觉还需很久,便也没放在心上,这样偶尔能出趟远门已经足够满足。

      给陆辞渊收拾衣物时,不料却从他一件久未穿过的衣服内找到一张地图。

      她看着那地图,想起十年前。

      那时陆辞渊打定主意让她随他出宫,她情急之下骗了他,给他喝下一杯迷药,将她的金钗从他身上拿走。就在要走时,却看到他衣服内的那张地图。

      正是爹爹让她寻的那张边境地形图。

      她将地图拿出来,快速看了一遍。又放回去。

      待回到自己宫中,便找来纸张,将那地形图大体画了一遍。但画到关键几处地势时,她犹豫了一瞬,将那几处改了改。才交给哥哥派来取图的人。

      手中的纸不察被抽走。

      陆辞渊看了一眼,扔进衣服内。

      他不甚在意道:“还在看,当年没看清楚么?”

      温阮有些惊讶:“你知道我当年……”

      陆辞渊坐回桌前,喝了口桌上的茶水,看了她一眼,“那边境图是假的……我母亲临去前给的那幅,早被销毁。当年地图在书阁中,不过是放出去的风声。真的边境图在这里。”

      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温阮不由气笑,“那你还看我找了那么久……”

      男人却不说话了,拉着她出去:“方才景然摔了一脚,此刻应当快哭着来寻人了……后院中今日来了几盆绿瓣角梅,是你最喜欢的,一同去看看吧。”

      男人捉着女人的手,两人并行而走着。

      温阮忍不住道:“那图纸,我虽看去了,但是没有照原样画了交给爹爹他们。”

      “我知道,”男人声音淡淡,似是回忆:“所以有几次战事中那北羌人没有按照预想的打法来打,倒是让薛平他们措手不及……”

      那些北羌人几次吃了败仗,知道的到假的边境图,以为被曹党坑了,两方彻底决裂。彼此不再通气,遂逐一被攻破……

      收拾好东西,当日几人便上了南去的船。

      “澈儿知道了,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气。”温阮想起前几个月,陆澈因在宫中犯了事,被陆辞渊责罚,此后几个月都赌气没再来王府,不由失笑。

      “这些日子,让太傅给他加了些课业,又让张公公每日监督他去内阁旁听议政,应当没工夫生气了。”

      温阮抬眼看他严肃样子,不由一笑,“所以他总觉得你是在为难他,这样你们两个何时能好好相处……”

      陆辞渊却并不在意,“帝王之道,本就孤独,他只要有治国才智便是最好,其他的,不需强求。”

      温阮想起几年前,陆辞渊派人将她们母子接回上京后,对她坦白的事情。

      虽然她早有预料,但是听他说完后,两人还是沉默了许久。知道陆澈是他亲子,她并不惊讶,可是他却说要拥护陆澈登位,叫她没有想到。

      她一直以为,这男人对权势应是向往的,但是后来,她才明白,他志不在此。若论,他大约更喜欢像舅舅和母亲那样,戍边保卫家国。如今北境已平,南面叛乱也已根除,其他的已经很少能触动他欲望。

      一路南行。温阮抱着女儿在船上,指给她看各处景色。

      温阮小时候随母亲回过几次江南,虽是许久前的事情,但一路景致她记忆犹新。那时回去外祖家,没了家中约束与压抑,便觉得格外开心。

      女儿却揉着眼睛在温阮怀中睡去,陆辞渊着人将孩子抱回舱内,两人眺望着远处闲聊。

      忽而温阮立起身子。陆辞渊顺着她目光看去,目光微顿。

      沿岸对面行来一家三口。

      男子将手中一只钗子戴到妻子头上,一旁看着的女儿却不依不饶撒起娇来。远远听到她声音娇俏道:“爹爹偏心,给娘亲买簪子,却不给乔儿买!”

      女子将头上簪子摘下来,要往女儿头上戴,那小女儿如狡猾的兔子一般钻过去,跑到父亲另一侧,“我才不要呢,那是爹爹买给娘亲的。”

      女儿揽住爹爹胳膊,那男子笑着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小女儿脸上便绽开一朵笑容,乖巧的直点头。

      女子佯装生气的呵了两声,将女儿拽了过来,却见那男子行走间,右脚微微有些吃力,女儿便慢下步子,配合着父亲,轻轻搀扶在侧,一家人渐行渐远。

      温阮有些失神的回望。

      她想起陆辞渊曾告知她的真相。刘檩早年间在都督指挥使中当差,喜欢上指挥使千金,两人互传书信被张俭发现,后投奔陆辞渊……

      刘檩那四年间,总以都督指挥使的名义给娴妃送些东西。时间久了,偶然被负责宫内巡逻的魏阶发现。魏阶暗自查了一阵,料定刘檩便是当晚与张婧娴成事之人,告知了赵槭。在刘檩请假回京之时,被两人找上。

      刘檩受人威胁,顾及着娴嫔母女,不得不听从他们安排,几次行事都顺利办成。赵槭又给他一瓶剧毒的毒药,指使他伺机将陆辞渊杀死……

      陆辞渊最终放他一马,也算是仁至义尽。

      陆辞渊道:“刘檩其人能忍善战,极为聪明,虽然身体受损,但是绝不会教自己妻女受苦。”

      温阮点了点头,远远看去,那三人穿着打扮皆是上品,特别是张婧娴与女儿,两人身上裙罗环佩,无一不精。不认识的人看一眼也知是富贵人家。

      陆辞渊看她沉默不语,道:“要不要靠岸去打声招呼?”

      温阮摇了摇头:“算了,如今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远离了皇宫,想是也不愿再与那里牵扯上分毫。

      就如她现今。

      此刻天边晚霞映衬,远处群山巍峨,身旁男人牵着她的手。

      若是没有意外,这双手还会牵着她许多年,一同走过许多风雨。她抬起脸看向男人,唇边绽出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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