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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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末，各家店铺都迎来了相关部门的检查，检查内容不外乎是营业执照和灭火器的有无。
相机维修室的老板刚送走一波，扭头沏了壶茶。
店内逐渐冷清下来，他坐上门口的椅子，给双腿盖了毛毯，像往常一样，望着远方，成为屋里一道寂寥的身影。
这里并不算人流量聚集的地方，一般只有熟客会来，但选择在这开店的初衷就是为了清净，所以老板也乐得清闲。
理由同上，隔壁专门贩卖修理摩托车工具的店一样冷清，偶尔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是他孙子在捣鼓些什么。伴随着这些动静，他已经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简单，甚至无趣。
这就是他晚年的日常。
——只在极为偶尔的时候，也有不同之处。
老板喝了口茶，准备进屋，却忽然听见一阵沉沉的引擎声，似乎很远，又仿佛在拉近距离。
他有耳鸣，这可能是幻听，但老人家还是停下了脚步，扶着门框，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
他眯起眼，看见公路尽头有一个黑点，正往这边移动，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黑点也不再是“点”。
那是一辆摩托车。停在他的店前。
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扬起一阵风，吹响门上挂的风铃，一瞬间，生机像荡开在湖面的波纹，散落在边边角角。
其中一个摘下头盔，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笑着把手放在另一个人肩上，问：秦羽墨，原来你说的有卖修理工具的店是这里啊？
我们有缘。她说，我以前来过这里，来修相机，只是没想到不在的日子里隔壁居然还开了家新店。
老板没有插话，视线越过她们，落到那辆黑色摩托上，被熟悉感牵引着拼起了记忆的拼图。
——这车，他见过。
正如人类老去的规律，他时常会记不清许多东西，但人越老越倔，因此每在孙子声称他又记错的时候，他总无比坚信自己没错——事实上的确如此。他记仇，也记得这辆摩托是怎么在甩尾时吹飞他的帽子的。
兜兜转转，原来车没易主。捧着茶杯，老人家浅尝一口，在心底把“有缘”两个字翻来覆去，品了又品。然后他大手一挥，随性道：“免费。”
“……啊？”
他把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有缘。”
和他有缘的两个年轻人——周游和秦羽墨——对视一眼，连忙摆手拒绝，好说歹说，终于劝住老板随性得仿佛要把整家店铺送给她们的举动，但又拗不过非要打折，周游只得给相机做好检修，放下纸币谢了又谢，告别维修室。
在两个人离开了有一段时间后，老板的孙子刚好从隔壁过来，他走到前台拿起零件，正准备返回，发现旁边平整叠着几张纸币。
“咦，刚刚有客人来过吗？”
“嗯。”老板慢悠悠捧着洗好的茶杯走出来，扫了一眼台面上按原价给的纸币，无奈一笑，“是两个好孩子。”
……
回到家，周游笑着问秦羽墨老板是不是很有个性，秦羽墨点头说是。
偶尔开口惊人，看起来想一出是一出、意随心动——但并不讨厌。
不如说，她们本质上也是这样的人。
周游弯了弯眼睛，看着家里早就准备好的猫爬架猫窝等一系列物品，伸手一点墙上的日历，扭头道：“下午，陪我去一趟宠物医院吧？”
秦羽墨走到她身后，双手圈上她的腰，轻声问：“要去接你的旧识？”
周游被弄得有点痒，浅笑着侧了侧头，“是的。”
“想好给你旧识取什么名字了么。”
周游沉吟一会，伸出两根手指，在秦羽墨圈着她的手臂上做了个小人走路的动作，一步一步，走到一半时指关节忽然一屈，小人啪叽跪下。秦羽墨默默地看她幼稚的举动，没拦，倒是忍不住笑出声。
她听见周游说：“叫周一吧。我在那天捡到它的，还能跟我姓。”
“就这么简单？”秦羽墨打趣她，“我们周游取名能力也不怎么样啊。”
“那你说该叫什么——”
“小白。”
周游抬手勾上她后颈，偏头一笑，“亲爱的，你也没好到哪去。”
下午，秦羽墨驱着小车到门口，看见周游便降下车窗勾了勾手指，“美女，赏个面。”
周游一乐，大步向前，绕到副驾驶坐下，系上安全带。车子离开小区，缓慢驶入公路，按着导航划定的路线前行。
接周一前她们去买了猫粮，又在兽医的叮嘱下记了注意事项，缴清所有费用后才拎着猫箱离开。
……
新手总是小心翼翼的，从停车场到家里的这一距离，周游一手提着猫箱，一手托在底部，有点像将其抱在怀里。
她走在秦羽墨身边，感受手里传来的再明显不过的、关于生命的重量，忽然轻声一笑。
引得秦羽墨扭头看她，“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我好像已经跟你一起做过很多事了。”周游说，“吃饭、兜风、散步以及养只猫……跟我以前所有经历过的刺激都不一样，甚至是平淡的——”
秦羽墨打开门，停下来看她，静静等待下文。
“——但我很幸福。”周游蹲下身，放好猫箱，替周一打开锁栓。
几秒后白猫小心谨慎地探出头，在看见周游的那一瞬又放下了戒心，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它看上去精神许多，拽样只增不减。
周游伸手顺了顺它的脑袋，微微仰头对秦羽墨说：“因为你，我很幸福，秦羽墨。”
——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日子，因为你的陪伴，变得不再泛善可陈。
秦羽墨靠近蹲在地上的周游，像她顺着猫脑袋的动作那样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
这句话牵引着回忆，秦羽墨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直到最后，很突兀的停在了她们一起去图书馆的那一天。
周游站在她身后矮了一格的台阶，缓了几秒才开口。
秦羽墨原以为自己会不记得，但当回想起来的这一刻，她才发现那句话仍然清晰——那带着迟疑的、犹豫不决的语气。
秦羽墨比想象中还要在意。
她终于明白周游的未尽之言。
下次一起。
——一起。
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经历更多的事。
秦羽墨神情温和，看向在脚边打转的猫咪，“周一，欢迎你来。”
“我们会陪在你身边。”
——一直在一起。
……
说起来，最后知道周游和秦羽墨已经谈了的人并不是公寓里的伙伴，严格来讲，某个在“撮合她们”这一方面尽了极大努力且心力憔悴的楼下酒吧员工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你们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瞒着我！”
下了班的尤咬牙切齿，对眼前两个罪魁祸首指指点点。
周游从秦羽墨身后探出头，腼腆一笑，“没瞒着你，只是不小心给忙忘了，其实本来准备第一个告诉你的……真的，那什么，消消气。”
“为什么忘，我身为月老难道不值得拥有一席之地吗？！”
“值得吧？”周游迟疑。
眼见尤瞪大了眼睛就要骂骂咧咧，秦羽墨赶紧把周游往身后扯了扯，“别闹了，你先闭嘴。”
她扭头对尤温声道：“别听她的，我们当然都很感谢你，尤。”
秦羽墨说得实在真诚，跟周游嬉皮笑脸的道谢完全不一样，反倒令他不自在起来。
挠了挠后颈，尤支支吾吾，“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小气……”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周游闷声一笑。
不等尤张嘴问你笑什么，她就从闷声改成了放声大笑。
周游头埋着秦羽墨的肩，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笑得一颤一颤，“……我就说，你这样他会不好意思——”
尤：……
秦羽墨瞥他一眼，觉得他可能都快恼羞成怒了，于是推了推周游的脑袋，打发她去便利店买水，只是走之前周游还非得皮那么一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尤面无表情，懒得搭理她，待对方走远后，他看向秦羽墨，说：“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会在一起，只是早晚问题而已。”
秦羽墨闻言有些怔愣，“为什么这么说？”
尤沉默良久，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道：“——周游这个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他像在回忆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感觉就很不同，说不上来，可能是合眼缘吧——有次轮夜班，我回去的路上被小混混抢劫，对面人多势众，我本来都打算把钱包交出去了……结果忽然听见了警笛声，很刺耳。不止我，抢劫的也吓了一跳，很快就跑了，我松了口气……但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怎么会有人刚好替我报警？”
“我回头发现周游刚好从拐角走出来，手里抓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喇叭，录进去的警笛声仍然非常非常响亮。她说她刚好兜风路过，喇叭是找隔壁五金店老板借的。”
……
“借的？为什么五金店会有这种东西……”尤看着巷子里出现得略显突兀的某人，问。
“万一五金店像你这样被抢劫呢，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威慑威慑。”
“你怎么借的？”
“敲门啊，这个点谁还醒着——老板觉浅，嘶别说了，我把人吵醒，明天要去还人情……跟我去？拉倒吧，吵醒人的又不是你。”周游关掉喇叭，扛在肩上，捶他一拳，“白天你就休息吧，夜班也不容易，大不了——”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呗。”周游咧嘴一笑，眼神明亮。
……
“那个时候，我忽然明白第一次见到她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尤说：“她像一阵穿过世界的风。”
——因为见过更为壮丽的色彩，所以那双眼睛总是显得漫不经心，又因为独自行过千山万水，所以看起来无所畏惧。
带着与众不同的松弛感，像一阵自由又热烈的风。
不远处便利店的灯光照得尤的表情极为清晰，也更能让秦羽墨看见他笃定的神情。
伴随着自动门感应到有人而响起的特有铃声，周游拎着袋子从里面走出来，对着还有一段距离的俩人喊了一声：“羽墨，你之前说想喝的那款饮料货架上有，我给你拿了——顺便买了盒汤圆。”她扬了扬手中的盒子，说我们回去煮来吃吧。
背对着澄亮澄亮的店铺，她身上是那件秦羽墨给买的外套，领子围了一圈白色的毛边，衬得面容素净，看起来格外柔软。
在周游靠近之前，尤扭头对旁边的人说：“秦羽墨。”
“但她为你停留了。”
——不知从哪一刻起，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也开始注视着一个人，春去又秋来，总是那么认真。以至于在发现端倪后，眼睛的主人停下了脚步。
——她发现了爱。
“我觉得你搞错因果了，不是因为我，你们才在一起，是因为你爱她，你们才能在一起。”
——于是世界上最自由的风甘愿停留在你身边。
……
是夜。
晚归的两个人喝了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汤圆暖身，期间周一在她们旁边看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传达某种暗示。
周游端起碗，毫不留情推开这一坨生命，“你们小猫咪可吃不得这个。”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个，后腿一蹬就往周游怀里跳。
“哎！”她连忙把碗举过头顶，“怎么还不相信呢，不给——”
周一仿佛把她当成个猫爬架，爪子勾着就往上爬，虽然它先前有点营养不良，但还没到瘦弱的地步，经这么一扒拉，周游只感觉身上挂了砣秤。
于是秦羽墨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幅场景——一个成年马上就要十多年的人在挑衅一只小小的猫咪。
她无言站了几秒，道：“幼不幼稚。”
秦羽墨上前捏住周一的后颈，刚刚还不肯从“猫爬架”上下来的猫咪奇迹般松开了爪子，露出柔软的肉垫。
她抬眼看向周游，“把碗给我，吃完了就赶紧去洗澡。”
“哦。”
周游应了声，脚步一转就要拿着衣服往浴室走，麻利得根本不用人催，甚至有种乖巧的意味——如果她身后没跟着一只猫的话看着就更和谐了。
秦羽墨无奈出声，“等等。”
“嗯？”
一人一猫齐齐转头，动作如出一辙。
秦羽墨动作顿了顿。
……有点可爱。
她抬手掩住半张脸，欲盖弥彰地假咳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抱起周一，“……不是说你——说你，洗澡有你什么事？”
秦羽墨低头和怀里的四脚兽对视，耳边垂下来的发丝被它轻轻拨楞了一爪，堪称蚊子般的力度看得周游啧啧称奇，“周一好像很喜欢你啊。”
“你从哪看出来的？”
“它对你一点都不拽。”
“是吗……”
秦羽墨眉眼一弯，忽然问：“那周游呢？”
“什么？”周游没反应过来。
秦羽墨但笑不语，似乎没有再说一遍的打算，眼神里的暗示意味却比刚刚周一蹲在旁边看汤圆的还要明显。
周游倏地解读出了她的意思，又不服输，于是故作镇定，“……嗯，周游也是。”
逗得差不多了，秦羽墨见好就收。
她放周游去洗澡，然后走到桌前打开电脑把工作上的资料用邮箱发了出去，收到回复就没别的什么事了。
秦羽墨在椅子上待了一会，颇感无聊，干脆打开先前搬家时带来的箱子，从里面找出了一本杂志——托某人的福，她对这一系列情有独钟，所以当周游吹干头发进来就能看见秦羽墨坐在床头，手里捧着那封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册子。
她挨着秦羽墨坐下，凑过去和对方一起看里面的内容。静静看完了印有“摄影师：wind”这样一栏字的所有照片之后，周游说：“我跟出版社说我以后可能不会全年无休去拍照了，他们表示谅解，找新人谈了合作。”
“你以后在《光景》里看见我拍的照片可就很少了。”
“多少我都看。”
秦羽墨只说要看，并不对周游话里说可能还要去拍照表示阻止。
周游闻言一愣，凑得离秦羽墨更近了一点，和她的脑袋靠在一起。
“去做你喜欢的事。”
“我在。”
杂志翻近末尾，周游眼皮渐沉，闭上眼的前一刻，她迷迷糊糊地想：喜欢用镜头捕捉自然，更喜欢待在秦羽墨身边，她两个都不会落的，那就待在秦羽墨身边久一点好了。
似乎最后清醒的意识都用来思考这个，无力再做其他，秦羽墨肩膀一沉，偏头发现周游抵着她的肩睡着了。
她合上杂志，等了几分钟，确认对方不会醒后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了床上。
拉起被子，替周游盖好，秦羽墨跟从卧室门口路过的周一对上视线，她笑着伸出食指，在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周游睡得安分，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似乎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里足够熟悉，姿势也是放松的。
秦羽墨在她眼角烙下轻飘飘一吻，低声道：“晚安。”
……
秦羽墨做了个梦。
梦里有原野，顶上有一片天空，天空很大，大得没有任何东西能遮住。
她在柔软的草地转了一圈，感觉熟悉，于是拨开前面的灌木丛，找到了站在另一边的那个人的背影。
她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有想去的地方吗。”秦羽墨问。
那个人看她，眼神明亮而清透，“去哪都可以？”
“去哪都可以。”
秦羽墨掌握梦境，场景从雪山到大海，从平原到沙漠，能如此轻松的随心变换，大概是因为她不曾有阻止周游周游世界的念头。
梦境的结尾，对方没有说再见，只留下一句话，在一切消散之前。
“在你身边就好。”
秦羽墨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她坐起身，从尚未关紧的卧室门闻到了厨房里飘进来的煎蛋的香味。
洗漱完，灶台前握着锅铲的身影映入眼帘。
猫咪在窗台晒太阳，耳边传来油在锅里溅起的滋啦声。
对方听见动静，回头对秦羽墨一笑，“早。”
光景依旧。
……
——用什么才能留住飞鸟？
——用爱。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 7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