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琴挑

8、人间第一道

　　在韩载道追讨代理费未果，而沈楠桢又不屈不挠地连发了三天传单后，人间道终于迎来了断炊后的第一笔救命生意。
　　这天上门儿的是一位打扮极其前卫的时髦老太，一头波浪咖啡色短发，一条大红连衣短裙紧裹着富态而凹凸有致的肉身，裙子刚过膝盖，下面露出一双套着肉色玻璃丝袜的大白腿，白腿末端踩着奶白珠花儿高跟皮鞋，化浓妆，脸盘又圆又肉头儿，眼珠子又大又凸，眼底松松垮垮地挂着两坨儿眼袋，两道纹得又细又弯的黑眉就像两条蝌蚪一样游弋在眉骨上方，小臂上挎着一个缀满金属亮片黑丝绒手袋，一进门就抖着宣传单嚷嚷着找韩律师。
　　对这样的人韩载道似乎很司空见惯，连忙上前要把老太迎过来，哪知老太用眼白上下打量一番，最后鄙视地瞟了他一眼，直接打击了：
　　“我找的是韩律师，勤杂工靠边站！”
　　她扬起肥手不由分说就把韩载道推到几旮旯，直奔沈楠桢而来。
　　沈楠桢正认真埋首于《东方快车谋杀案》，读到富商被捅十二刀惨死的关键处，眼瞅着老太的白脸黑眉红唇闪亮亮地逼近，本能地大叫着把书猛抛了出去：
　　“炸尸啊~~~”
　　老太反应敏捷，抬手一挡，说是迟那时快，“快车”呼啸着朝着韩载道面门至撞去，正中他鼻梁，痛得他抱鼻惨叫。
　　老太冷笑两声，拍了拍手：
　　“中！”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对着目瞪口呆的沈楠桢慢条斯理地说：
　　“韩律师，我看您这环境够差的，请的小工也没什么素质嘛，连杯水都不会倒，真没什么眼得见儿。。。”说着她轻慢地歪过头，朝涕泪横流的韩载道咂了咂嘴：
　　“啊哈？”
　　“啊哈？”在明白自己被误认成事务所老板后，沈楠桢方如梦初醒，眼见着韩载道被无视，他有些幸灾乐祸的窃喜，甚至体内不自觉地涌入了报复的快感：
　　“啊哈——！”
　　他迅速投入了游戏角色的扮演中，对大红鼻头老人韩载道挥了挥手：
　　“小工，去为这位美丽的女士倒茶！”
　　韩载道哇啦一下呕出血来，眼里烧起三味真火，怒视着沈楠桢。
　　沈楠桢视若无睹，索性叉起了双臂翘起了二郎腿，补充道：
　　“给我也倒一杯！”
　　韩载道抬头仰望天花，忍啊忍。。。
　　“看您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是不是刚刚出来创业啊？有没有经验啊？打没打过官司啊？胜多败少还是胜少败多啊？”
　　老太一顿盘问，沈楠桢微微感到心虚，第一次亲自面对代理人，说不紧张是假的，他攥了攥手心，还好里边没渗出冷汗，闪烁着答道：
　　“经验。。。当然有，不过。。。官司打过不多，但也不少，胜诉率嘛。。。百分之百了。。。”
　　事实是：他只为李大婶的小孙子打过那么一个官司，这当然算经验，而官司最后赢了，胜诉率当然也就是百分百。从这个意义上说，并不算撒了谎，只是稍微有点夸大其词而已。
　　他偷偷从眼角瞟了下老太，老太看上去似乎很满意，投视在沈楠桢脸上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和倾慕之色，于是他飘飘然起来，胆子大了，因为自信全身也舒展开来，修长的肢体，本就俊朗的眉目也顷刻间花儿一样的绽放，阳光洒在他光洁的脸孔上，为魅力十足的笑容灿烂地镀上了金色的边。
　　“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他柔情似水。
　　老太一时间被迷得头晕目眩，怔怔地盯着沈楠桢的俊脸发花痴，如果不是韩载道及时端来茶水掐断老太对小豆腐风月花雪般漫卷的意淫妄念，恐怕小豆腐立刻就能被一口吃掉，渣滓都不剩。
　　“小姐，喝茶！”韩载道毕恭毕敬地把茶水送到老太面前，还细心地为她吹上两口冷气，好方便饮用。
　　一声小姐唤得老太很受用，她娇滴滴地道了谢，端起茶水矜持地小口啜饮了起来。
　　沈楠桢趁机朝韩载道努了努嘴：
　　“我的？”
　　韩载道眯起眼睛，奉上咖啡：
　　“您的咖啡，”他挤了下左眼，“趁热喝，韩、律、师。”
　　沈楠桢狐疑地往杯子里察看，用鼻子嗅了嗅，确实是咖啡味道，便大口饮了下去，然后。。。
　　扑哧——全喷。
　　看着眼泪巴巴的沈楠桢，韩载道在心底邪恶地笑上一万零一千遍，并幽幽地暗自称赞一番：
　　芥末啊芥末，不愧为居家旅行，恶搞报复，陷害谋杀之必备良药。
　　这边沈楠桢伏在桌上拭泪诅咒，那边老太已经开始细述案情了：
　　“我要告老赵！”
　　“老赵是谁？”
　　“赵胜开。”
　　“告他什么？”
　　“强奸！”
　　沈楠桢惊得花容失色，刚刚从芥末堆里复苏而来，又陷疯狂的世界而去。
　　韩载道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微笑又从容：
　　“请您详细说一些经过吧。”
　　老太看看沈楠桢，沈楠桢仍没有接受现实，于是面不改色地转向了韩载道：
　　“你也是律师？”
　　“是的。”
　　韩载道坐到椅子上戴上眼镜，郑重其事地递上名片，一脸的肃杀冷峻：
　　“您好，我姓韩，是这间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
　　又指着对面的沈楠桢介绍说：
　　“这位是沈律师，我的助手，现在您可以陈述一下事情经过了。”
　　沈楠桢使劲揉眼睛，不识此君真面目。
　　老太这下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自己以貌取人，错把将军当士兵，尴尬地赔礼道歉：
　　“不好意思啊韩律师，我把你们俩搞错了。。。”
　　“没关系，”韩载道和善地笑，“一般我们同时出现在当事人面前的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沈律师比我更像一名律师。”
　　“对对，”老太实诚，“因为你的打扮和长相实在不像个律师呀。”
　　韩载道哈哈笑道：
　　“大姨，谁规定律师就一定是他的那个样子而不是我这个样子？”
　　由“小姐”变“大姨”，对于韩载道一时疏忽在称呼上的这个大跨度变化，老太十分不满，她很在意自己的外貌和年龄，每日下足功夫梳洗打扮，可不是听人称呼自己大姨的——就算不是小姐，叫大姐也不过分啊？
　　“那可不是，如果您二位要我选，我肯定会选这位小帅哥儿的。”
　　她指了指沈楠桢，毫不客气地褒沈贬韩。
　　沈楠桢无暇顾及老太的恶趣味，正抱着矿泉水狂饮作战，讨厌的芥末味儿却仿佛长在了嘴里，怎么也消除不了。
　　韩载道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都是一起办案的，您先说说您为什么要告强奸吧。”
　　老太讲道：
　　“我去年退的休，在家里闲着闷得荒，就参加了我们社区的老年舞蹈队，学学交际舞什么的。赵胜开也是舞蹈队的，他退休五年了，原来是一个工厂的车间主任，肚子有点儿墨水，人长得也不赖，一米八的大个儿，穿衣服特有派。我俩被分到一个组，他是我的舞伴儿。我老头死得早，他老伴儿也早死了，我们挺聊得来的，他教我怎么跳舞，我就教他怎么做菜，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韩载道插道：“好到什么程度？发生关系了吗？”
　　老太有些尴尬，低下了头，沈楠桢红着脸瞪他一眼，韩载道则不理睬他再问：
　　“发生了吗？”
　　有的是水，沈楠桢再喷。
　　老太羞赧，点了点头：
　　“我们好了两个月，后来舞蹈队新来了个老太婆，原来是中学教师，赵胜开见她比我年轻漂亮，就申请跟她一个组，成了她的舞伴儿，对我也不理不睬的，这不就是明摆着甩了我嘛，我气不过就与他理论，谁知他说跟我在一起都是双方自愿的，他又没逼我，现在他不愿意了，我也该识趣点儿别再缠着他。你们说说，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吗？所以我要告他！”
　　沈楠桢忍不住问道：
　　“那你们。。。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双方自愿的？”
　　“是。”
　　“既然是，那就告不了强奸，强奸罪必须是在被胁迫一方不情愿的条件下发生的性行为，打官司也赢不了的。”
　　老太愤慨地拍了下桌子：
　　“我就是要告他强奸！上了法庭我就说我不是自愿的，是他逼我的！”
　　“这不颠倒是非吗？”沈楠桢也愤了。
　　老太冷笑一声：“哼，我就是颠倒是非，就是要让他尝尝苦头，谁让他朝三暮四，谁让他喜新厌旧？”
　　韩载道起身倒了杯水给老太，安抚道：
　　“您还记得清吗，您跟他发生过几次关系？”
　　老太明镜儿的：
　　“当然记得，每次跳完舞他都激动，一激动就急着回家干，你们算算，一周三次，两个月就是三八二十四次呢！”
　　沈楠桢开始闷头咬矿泉水瓶盖儿。
　　韩载道感叹道：“老人家果然精力充沛身体强健，连我们这些年轻人也自叹不如呀。可是，既然发生过这么多次，如果告强奸的话，告得也太晚了点儿吧。”
　　老太也毫无头绪：“那你说怎么办？”
　　韩载道冷冷一笑：
　　“没关系，就说他对你进行了恐吓，所以你才忍气吞声，现在实在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
　　“对对，我得捍卫自己！”老太义愤填膺地附和着。
　　韩载道忽而又皱起眉：
　　“可是。。。还得有证据证明他确实强奸过你啊。。。”
　　“证据我有！”
　　沈楠桢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录影带、录音带之类的证据模本，哪知老太成竹在胸地拉开手袋拉链，从里边拉出数块儿白毛巾，一条一条地在桌上摆了两排，足足有二十四条。
　　她数着白毛巾得意地说道：
　　“每次完事儿他都用这个擦，我都留着呐！”
　　轰——
　　。。。。。。
　　人间道事务所瞬间，崩塌。

作者有话说

　　有点儿那个啊那个。。。。不过这案子是真实的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