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枕闲书卧

95、第 95 章

　　进入锦里境界，快到浮云观时，雪冰见钱朝仍沉默着伤心，无所表示，就垂眼想了想后，便带着钱朝从云头下来。
　　落地半会，钱朝才反应过来，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是人头涌动的热闹街区，并不是目的地浮云观，便拉着一点雪冰的长袖尾巴，哑声提醒道：“三哥哥，还没有到。”
　　雪冰见钱朝聪明周全多时，却为朋友伤心而糊涂一时，自己想不到也罢了，连他带着他到了此地的用意也看不出来。看钱朝难受是难受，孩子气的只拉着他一点点袖角，还不忘软声密语叫他，认真又迷糊的提醒他，心里突然不由得涌上不合时宜的好笑，但雪冰生活上几乎不怎么笑，因此，心里的笑意并没有翻涌到嘴角，只是从冰珠子一样的眼眸里一闪而过，钱朝并没有注意到。
　　雪冰点点头道：“我自是知道。” 雪冰看钱朝还是迷迷糊糊的茫然，没有明白过来，也不跟钱朝打哑谜，直接道：“总得为你那两个朋友买口棺材之类的下葬之品物。”
　　听雪冰如此说，钱朝才恍然彻悟的点点头，“还是三哥哥想得周到，我竟一点都没有想到。”
　　两人找到街角的卖丧葬用品区，买了一口合葬的上好棺椁，线香及纸钱等丧葬器物，一一装进乾坤袋里。店主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见两人不俗的样貌和衣着，已猜着不是普通人，见雪冰翻出一个巴掌大的袋子，就能把一口大棺及其它一堆丧葬器物装完，也没有露出大惊小怪之色。
　　钱，自是雪冰掏的，钱朝早在三年前就没半个子了。
　　买好丧葬器物，雪冰很快带着钱朝到了浮云观。只见浮云观观门连着两扇墙的脚跟下，皆长有参差不齐，肥瘦不一的杂草，很是荒凉凋敝的感觉，由此可知，此观已绝人迹多时。
　　无论山水，还是房屋，只有花有草有动物，无人，就会显得甚是荒凉，得有人，但又不可多，还不可凶神恶煞，否则不是一片狼藉，就是一片杀戮场般的难堪入目，更叫人不能舒坦涉足。需得数量与之相适宜的温良之人与之和谐相处，才能增生出一种热闹美好的和谐感觉。
　　若更得富有大才华的人物与之和谐相处，或仅仅是策马经过，又或者留下几滴墨宝，更是妙不可言，不仅会留下千古的名声，甚至文章，使得人去后，即使是过了千年万载，依然彰显生香之气，令人沉醉与向往，热闹美好不减。譬如，那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千古少年将军霍去病，尽管天妒英才，可即使他去了上千年后，只因那少年将军暂时策马奔腾而过，那祁连山沿途本来天生地养的寻常风景，却成了后世无数人心中最美的风景。那本任风吹雨打日晒的建筑滕王阁，因省亲经过而暂停脚步，才华横溢的书生王勃挥墨留序，那极美极雅的墨宝让那滕王阁千载仍漫墨香之馨香。
　　人，其实不是自然的主宰，而是点缀自然生气的过客。
　　雪冰一边大材小用的拿自己斩妖除魔的仙剑砍草开路，一边搀着钱朝进门，里面庭院也是三径就荒，许多杂草长得有齐人高，直到观堂，都是满目萧然。
　　观堂屋顶，有几处瓦破了，漏着昏暗的天光进屋。梁角处，蛛网纵横，纤尘翻飞。地上枯黄暗旧铺尘的纸张满地，一支布尘墨干多时的毛笔乱卧，还有暗结多时的血迹和乱绳铁烙。神案前一把歪乱的椅子，一柄佩剑静静倚靠在案边，这是花清溪的剑，当初楚白带走花清溪时，并没有理会花清溪的剑，是以，这剑就被遗留在此三年了。
　　看着这些乱象，钱朝脑中自然联想到自己在楚白识海中亲眼所见的一幕幕：狗楚白追踪花清溪用来打探凌云志消息的玉兰信使来到浮云观，然后变成凌云志的模样来欺骗暗算花清溪，不费吹灰之力就瞬间置花清溪于人间地狱——毫无防备的被打晕，猝不及防的被废毕生修为，已无还手之力的被反复踢翻吐血，被吊打，被铁烙，被带走经历更没人性的折磨。期间，花清溪铁骨铮铮，不曾向楚白讨过一声饶命，死去活来之际，恢复点神智与力气，就恨不得撕了楚白，想要从楚白的手中夺回护持凌云志回魂转生的香炉。
　　这道观，是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最最无辜，只因爱一人的花清溪而被嫉妒扭曲的楚白百般手段折磨的开始之地。
　　暗结多时的血迹和乱绳铁烙是狗楚白对花清溪施以阴毒卑鄙手段的铁血证据。满地字迹的纸张和乱卧的毛笔则是花清溪对钱朝一片拳拳义气之心的信物。
　　睹物思人，物在人亡，最是刺痛人心。
　　钱朝鼻尖发酸着先把狗楚白对花清溪施以阴毒卑鄙手段的血证的血迹和乱绳铁烙一掌销毁，再半跪着一一把花清溪在一边用玉兰信使寻找凌云志，一边等待凌云志的煎熬当中，耐着性子给自己和家族众人写的超度经文捡起。
　　雪冰见钱朝见此迹心里亦加难受，无心说话，虽不甚清楚细由，却能猜出一点，便沉默的跟着钱朝把满地写着好看虔诚字体的经文纸张小心捡起，碰到被揉成团的纸张就更加小心的抚平。
　　等两人沉默的捡完地上的纸张，雪冰把经文交给钱朝，钱朝把其整齐置在案上，拿起靠在案边已布厚尘的佩剑，试探着抽剑出鞘，毫无阻碍。只见剑锋黯然，有鸟篆铭文“孤鹜”二字于其上——被主人特意改过的剑锋与封印的剑名赫然而现。
　　钱朝知晓：剑主身死，剑锋丧灵，封印消解。
　　钱朝把花清溪的遗剑收鞘放在案上，拿出凌云志的佩剑，同样试探抽剑出鞘，也是毫无阻碍。剑主身亡，剑本死封。但两人都身故去了，钱朝见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把两人的佩剑拔出鞘：两人对他情意至深，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授予了他成了他们佩剑的第二主人的身份。剑光也黯然，剑名“落霞”，同是鸟篆铭文。
　　钱朝心中突然生出两句诗：清溪浮孤鹜，凌云沉落霞。而后又自然想到王勃的《滕王阁序》一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
　　钱朝由此联想：浮浮沉沉人生，落霞乃与孤鹜齐飞乃成浮沉人生中壮美之景。从剑名得知，花清溪与凌云志，天生一对原来早已注定。
　　清溪离家遇凌云，一见钟情，旋即相伴不离，直遇歹人强分。
　　凌云为清溪，死而复活，虽不得身边相伴，亦同于一世间，也算是一种陪伴了，知斯人已去，亦义无反顾追随而去。
　　钱朝为凌云志和花清溪好好两人无端分别遭受楚白许多扭曲人性的折磨三年，而相继悲惨死去之事，心痛悲叹：情深逢妒生别离，意坚不移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