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枕闲书卧

94、第 94 章

　　钱朝之前下意识的害怕雪冰受到一丝一毫意外的伤害，因此，忽略了雪冰的身手如何出众，直接本能般把雪冰禁锢保护起来，并不让雪冰插手处理楚白以及那些凶尸祸根。
　　现在，钱朝压着知晓真相后的满腔怒火，也无须雪冰出手，先是火速一把火烧化掉那些本出于他手，却不该出现于此时此地的凶尸怪，然后不管那些在场的百家对他和雪冰的脸色如何，灰头土脸的要走也好，居心叵测要留也罢，转身对一身缟素、神色哀痛又莫名复杂的花清音说道：“花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风花两家本就有仇。钱朝从残忍不堪的真相猜测，聪敏良善的花清音应是知道了其父对风楚夫妇的禽兽之行，才不惜牺牲自己的清誉去救风氏独苗的风意楚一命，又用自己的智勇去挽起倒了顶梁柱的风氏。之前是花天明害风氏，而后又是暗中知晓真相的风意楚通过楚白间接让花氏父子不堪而死。风花两家，仇上加仇，不堪加不堪。钱朝不管他的猜测对不对，都没有用“风夫人”来称呼花清音，而是敬称之为“花小姐”，看花清音这般伤痛孤立，也没有办法对她说出残忍的真相，暂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好友、如今却能忍气吞声，利用他人用不堪手段复仇的风意楚为花清溪报仇。
　　“钱公子，请说。只要清音能做到的，必然答应。”聪明的花清音大概知道钱朝的“不情之请”，微微垂下头，以遮掩自己此时内心翻滚不定的惊涛骇浪，还有难言的怒火。
　　钱朝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你也知道你兄长并不喜欢花家人这个身份，现如今……”
　　花清音听懂钱朝欲语还休后面的难堪之语，点点头以示明白。
　　钱朝见花清音明白自己的点到即止，才继续说道：“你兄长之前易名换姓行走于江湖，而我于因缘际会之下，得以和你兄长为知己好友多年，因此，我希望你能把你兄长交给我，让我来处理他的后事。”钱朝并没有说，怎么处理花清溪的后事。
　　花清音思索了半晌，因在钱朝的背后不动声色的动用手段攫取到真相，见钱朝并没有想要对她说其中真相的意思，本脱口而出想问钱朝“你在楚白的识海看到的真相如何？你不打算跟我说一下吗？”,但转念一想，钱朝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呢？真相是那么丑陋，叫人难以启齿又愤怒。
　　花清音沉重的呼吸了一下，才点点头，认真答复道：“可以，我相信你会把兄长的后事办理得让兄长满意的。”
　　钱朝向花清音行了一礼：“多谢花小姐的通情达理。”
　　花清音回礼，郑而重之的把花清溪的尸首交给钱朝，而后，满脸哀痛的带着门生、侍从扶花天明的灵回富春。
　　等花清音等人不见身影，钱朝好似浑身突然没了力气，腿脚不稳，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雪冰心吓一跳，赶紧伸手扶住钱朝。
　　“我没事。”钱朝借着雪冰的力，去扶棺材，颤抖着手，缓缓揭开覆盖花清溪尸首的白布。
　　白布揭开一寸，花清溪的面目就在白布下露出一寸，钱朝就细细的看一寸。只见花清溪因饱受折磨多时而枯黄造乱的头发被梳整齐了，双目紧闭，钱朝知道，那一双清亮纯净的双眼锁上了他敢于离家去追求的快乐自在，也锁上了他饱受折磨的痛苦，再也不会睁开，绽放其中的清风明月了。再往下，之前饱满俊秀的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嘴唇残破苍白，颈间是一条决绝骇人的伤口，血迹被擦干了。
　　“明焕大哥……”钱朝为最无辜而无妄遭受许多惨绝人性之灾的花清溪感到无比心痛，再也不忍看下去，无力的瘫倒在地，头抵着棺材边，哀痛的叫着花清溪改换后的名字。
　　钱朝心里沉痛，即使把可恶的楚白杀得一丝不留尘世，犹不解恨，恨不得把灰飞烟灭的楚白弄回来让他再灰飞烟灭个上千万次，叫楚白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楚白就因为嫉妒，就像条阴沟的蛆虫那样不敢光明正大的与人竞争，就用那么阴暗下作可恶的手段去折磨一个无辜的人三年，让人浑浑噩噩三年，又让人在最恶心的时刻清醒过来，杀人还要诛心。楚白真该千刀万剐，再搓个粉身碎骨。说好把花天明鞭尸，也没有做到。
　　雪冰只和生前的花清溪有过一面之缘，只知道那人长得很好看很高，看上去身手很不错，很面善，对钱朝很讲义气，不畏贺兰月氏的强权，敢于在贺兰月氏的横行下对家门被灭又只身一人的钱朝挺身而出，并与之并肩作战。
　　雪冰虽不知其中细节，但至少推测得出挺好的人是被楚白设计得如此下场的，不然钱朝不会那么怒不可遏，一从楚白的识海出来就立刻把楚白诛杀个灰飞烟灭。雪冰心中也是难受，但难及钱朝，见钱朝为友沉痛至此，雪冰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好半蹲在钱朝身边，半搂着钱朝安抚。
　　钱朝伤心的依着雪冰，突然想到还有凌云志，便擦着眼泪，挣扎着起来，先是用安息袋收殓了花清溪，然后根据楚白的识海，一路踢门踢到楚白在贺兰月氏的房间，在杂乱的陈物架上翻出凌云志的剑，才对亦步亦趋支撑着他的雪冰说道：“三哥哥……带我去找云志大哥，他就在我们第一次来贺兰月氏中途停下的那条街的那个破庙……”想到自己总惦记着要找人，而那受苦受难多时的人就出现过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却不上前看一眼，生生站在门口看了看便走，钱朝心里又痛又悔。
　　雪冰闻言，想不到凌云志就在那个肮脏的乞丐窝，就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大吃一惊，看钱朝痛悔，也不再多问，连忙带上钱朝往那破庙赶。
　　那破庙好似没那么脏乱差了，之前躺了一地的那些乞丐不知去向，不知是出去乞食了，还是怎样。之前被雪冰吃醋留下的那些鲜花，被摆在了破烂的神台上，蔫干透了。
　　从云头下来，钱朝不等站定，就迫不及待的钻到神台背后，只见蓬头垢面一人，面朝神台方向，躬身侧躺在乱草堆上，一动不动，不知是醒是睡，亦或……
　　钱朝眼眶发热，小心翼翼的蹲跪在地，微微颤着手去轻顺那人头上的脏乱之发，慢慢的，伸手试探着把人轻轻搂进怀里，再伸手顺开贴在人脸上的乱发，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便清晰可见，额头千疮百孔，新疤加旧痕，脸颊脏瘦。
　　怀里的人也许是感觉到了人，并且是熟悉可靠的人，平静又虚弱的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黯淡无光。
　　钱朝看着眼前这张饱受折磨而枯瘦却又十分熟悉的脸孔，联想到这善良的人是因为给自己抓药买衣而落入狡猾又可恶的楚白之手，同样饱受许多无妄之灾，心一酸，盈眶的眼珠就掉了下来，模糊着视线轻叫道：“云志大哥。”
　　凌云志微微的点了点头，想张嘴回应钱朝，却只能喑哑无力的从喉间挤出轻轻“啊啊”两声，而后，微微弯唇看着钱朝，似有欣慰之态，而后，手一垂，头微侧，双眼就又紧紧闭上了。
　　雪冰见状，赶紧下蹲，伸手检查凌云志的脉息，发现已是灯枯油尽，看钱朝心痛，二话不说，往凌云志的脉端输灵力，却是枉然。
　　钱朝百感交集的知道，凌云志再也不能睁开双眼了。
　　凌云志饱受折磨，真正的死去又活来，活在人间地狱，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人就撒手人寰，钱朝心痛的搂紧凌云志唤道：“云志大哥！”
　　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阿朝，不必难过。”
　　雪冰和钱朝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凌云志虚弱的空灵浮现在半空，烨然若神人，这才是凌云志康健时的模样。
　　钱朝哽咽的唤道：“云志大哥！”
　　凌云志的空灵微微一笑：“阿朝，你不要难过，不要自责。”而后，神态有些复杂，很快又坦然的说道：“种种事情，只因命运弄人。因感觉到你来，我便回来跟你道一声‘保重’再去找明焕。如今见到你了，看到你还好，我也该去找明焕了，好好保重！”
　　凌云志的空灵说完，就消失了。早死过一回的凌云志本就是因为易明焕而重回人间，如今感受到了易明焕不在了，又毫不犹豫的跟着易明焕去。情之一字，叫凌云志生死相随易明焕。
　　钱朝如鲠在喉的看着凌云志孱弱的灵魂消失，难过的抱着凌云志骨瘦如柴的尸首呆愣，好一会儿，才恍然如梦醒来，知晓自己要做什么，便手上施法，把凌云志身上肮脏发臭的衣服弄净，弄整齐，又替凌云志理顺头发，才把凌云志的尸首收进安息袋，跟花清溪的安息袋放一起，拿上凌云志的剑，对一旁肃然沉默陪着他伤心的雪冰说道：“三哥哥，带我到锦里浮云观。”
　　雪冰看钱朝又是哀痛又是奔波不停，感觉钱朝身体吃不消，本想让钱朝先休息休息，但觉得此时的钱朝听不进他的任何话，要把花清溪和凌云志两人的后事处理好才行，便二话不说，御剑飞行带着钱朝往锦里浮云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