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枕闲书卧

6、喜欢的人

　　钱岁好不容易走出来一点，风意楚却有脸来面前晃，不立刻一顿拳打脚踢过去都算客气。钱朝示意钱年护着钱岁先走，看风意楚的眼珠子都要跟着钱岁跑了，钱朝只觉得风意楚那副深情痴迷的样子令人恼恨，心里更加来气。
　　既然情深，为何负心？
　　既已负心，又何必摆出一副眷恋不舍的样子来？
　　若是以前，钱朝发现风意楚偷偷用这么痴痴的目光追着钱岁，钱朝肯定会一把跳到风意楚眼前，然后笑嘻嘻的伸手揽过风意楚的肩，或者整个人没骨头般挂在风意楚的身上，笑问：“风兄，我宝贝妹妹是不是特别好看？我宝贝妹妹是不是比我们彭城桃花溪的桃花还好看？”
　　但现在，钱朝只冷冷的一笑，抱着刀，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般站到风意楚面前，用高大的身形完完全全挡住风意楚追着钱岁的视线，手中的刀自出半鞘，红色的一抹刀光映在风意楚的眼前，风意楚本能的伸手挡住眼睛，微微侧头的躲了一下，身后的门生马上拔剑出鞘直指钱朝，只待风意楚一声令下，即刻挥剑过去。
　　风意楚摆手让剑拔弩张的门生把剑收回鞘中，然后刚想对钱朝露出一个笑，凶神恶煞的钱朝却抱刀转身，仿佛再多看一眼风意楚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风宗主，请您的眼睛自重，您已是有妇之夫，盯着任何一个未婚已婚的女子看都是一种不敬，但您若想学令泰山大人处处拈花留情，您去盯别家的任何一个女子，我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您下一次再这么放肆的盯着我宝贝妹妹看，可别怪我手中的刀对您的眼睛不客气。”曾经，钱朝是一口一个“风兄”，现在钱朝一口一个“您”的丢完狠话，便不再管身后的风意楚。
　　那一片风流的游鱼逐桃花流水衣袂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的，风意楚无力的半勾起嘴角，眼底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而后捏紧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了下眼睛，很快挣开了眼睛，眼底恢复了一派平静。
　　风意楚的泰山大人就是富春花氏家主——花天明。花天明自以为姓了花，便是花中第一流，花心大萝卜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玩女人是“夜半来，天明去”一夜至少至少换一个，喜新厌旧，滥情无比，也薄情无比，生生把原配气得未满三十就去世了，也把唯一的亲生儿子花清溪气得在一个深夜中离家出走，从此不见踪影，应该是隐姓埋名起来了。在仙门子弟中，很多人都没见过离家出走多年的花清溪。
　　钱朝赶到安置钱氏子弟的院子，从钱年口中得知钱岁想暂时一个人静静的在屋里待着，钱朝便知道钱岁在躲起来难过了。
　　自家妹子体贴家人，担心家人担心她，因此，总是在家人面前装着无事，伤心难过总会躲起来。现在再见负心汉，埋藏在心底的伤心难过肯定被勾了出来。
　　钱朝来到钱岁住的屋子，悄悄透过窗子，果然看到了坐在茶桌前默默掉眼泪的钱岁，看钱岁呆呆盯着手中那一根已经不怎么鲜红的红绳落泪的样子，钱朝觉得自己的妹妹难过得肯定都不会发觉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钱岁是钱家唯一的女孩儿，虽说是生下来给钱朝玩的，可是一直被当做宝贝宠着长大，钱家父子大的小的都舍不得让钱岁掉半滴珍珠一样的眼泪，可风意楚那混蛋当初说让钱岁一辈子都笑着过，却没满一年，就让钱岁暗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钱朝心中一阵生疼。
　　那红绳是风意楚那负心汉送的。红绳上穿了三颗红豆，“红绳”“三”“红豆”皆有说法：红绳系姻缘，三生情定，红豆最相思。
　　钱岁当初收到这根红绳有多高兴，当知道风意楚转身迎娶她人时就有多心痛，当即就把时时刻刻不离手腕的这个红绳给摘了下来。钱朝以为钱岁把红绳给烧了，却不想钱岁还是舍不得，还是留着。今天见到了那负心汉，又忍不住拿出那红绳出来看。人与物皆伤人罢。
　　虽然钱朝是恨不得把风意楚送给钱岁的所有东西都付诸一炬，但终究还是克制着愤怒的冲动，尊重钱岁，决定让钱岁一个人处理。
　　感情之事，最是难处理，容不得他人插手。
　　钱岁在屋内毫无所知的对着红绳无声掉泪，钱朝在窗外默默心疼钱岁。就在钱朝心疼钱岁心疼得心都要碎了时，只见钱岁含着泪的眼睛盯着红绳的眼神瞬间转为发狠，似痛下决心般，不愿再多看一眼，便含泪闭上了眼睛，捏着红绳的洁白手指凝出一团桃红的灵光，钱朝便看见，那三颗如红宝石一般的红豆一一被钱岁前后捏成粉剂。等捏碎了三颗红豆后，钱朝仍看见，钱岁又从指尖凝出一团同样是桃红色的灵火把红绳烧成灰烬。
　　从始至终，钱岁都是含泪闭眼，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红绳信物在指尖化灰成尘，她和风意楚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钱岁的心，疼得肯定在流血。
　　“好妹妹，不要压抑着自己。”钱朝见钱岁始终无声闭眼流泪，便进屋把钱岁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轻揉，温柔道：“哥哥知道你的心里很痛，哭吧，不要憋在心里，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些了。感情切忌藕断丝连，当断则断，不受其乱，你做得很好，很洒脱，不愧是我们钱家人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儿女。”
　　钱岁性格温柔体贴，有人在身边安慰，钱岁尽管心里还是很痛，反而更哭不出来，含泪含笑抬头想看着钱朝的脸，却只能盯到钱朝光洁的下巴，“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钱家兄妹姐弟三人一向感情很好，称呼上不像其他家族那样按着排行一本正经的叫“大哥”，“二妹”，“三弟”之类的，而是更显亲昵叫“老哥”“老妹”“老姐”“小老弟”或者是用叠词“哥哥”“妹妹”“姐姐”“弟弟”来显血缘至亲的亲密无间。他们仨称呼钱世也不像其他家族用“父亲”这一本正经又始终含点恭敬疏远的两词，而是亲昵的叫钱世为“爹爹”，“老爹”或者“老爹爹”。
　　钱朝还是轻轻的揉着钱岁的头，笑答道：“当然有啊，你，老爹，小老弟都是哥哥喜欢的人。”
　　钱岁道：“我不是说家人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见了面会心生欢喜、不见面又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想念得紧的那种喜欢。”
　　钱朝见惯了老爹爹与娘亲情深义重却落得个阴阳相隔的痛苦，也见多了世上薄情寡义之人的怨毒，更加见了自己疼爱的妹妹都被曾经的好兄弟往心上捅刀子，何必要把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有朝一日被伤害呢？
　　钱朝笑道：“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太过狭隘，哥哥的喜欢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宁，我们一家四口长团圆’。”
　　钱岁虽用反问语气，却是肯定的道：“哥哥这也是你昨晚放灯时写的愿望吧？你怎么年年的愿望都一样啊？”
　　“不错。”钱朝点点头，笑道：“你哥哥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这三个，以后也不会变，年年一样，如此一来，神明才足以见我心诚，让我愿灵验啊。只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宁，我们一家四口才有长长久久的和乐日子过。”
　　“那雪三公子的愿望呢？”钱岁已经止住了眼泪，眼圈仍红红的，好奇道：“我看你和他一起在同一盏灯上写了愿望，你还转了他的愿望来看，雪三公子的愿望是什么？昨晚和今早都忘了问你。”
　　屋内该备的都备了，还没有太不把钱家人不放在眼里。钱朝见钱岁止了眼泪，又转移了话题，成功的让钱岁暂时止住了伤心，钱朝才放开钱岁，找到一旁的铜盆，洗干净，然后再倒热水进去洗好一条毛巾，钱朝给钱岁边轻轻擦脸边道：“十日十月。”
　　“十日十月？雪三公子的愿望这么简单？”钱岁不是第一次被钱朝照顾，可以说是钱朝一手带大的，所以钱岁习以为常地像只猫咪般乖乖的仰着脸享受自己老哥的伺候，发出了和钱朝昨晚一样的疑惑道：“记日子的话，正常的都是月在前，日在后，雪三公子为什么要特意写成日在前，月在后呢？”
　　钱朝挂好毛巾笑道：“雪三公子人清奇，脑子也清奇呗。”
　　“你没有问他是什么意思吗？”
　　“问了，但他那张嘴像含了金子一样，只大发慈悲的赏了你老哥两眼而已，一个金子都不肯吐出来让我捡。”
　　钱岁伸指在桌面写写画画一阵，而后不可思议又兴奋地看了看钱朝，“老哥，如果把‘十日十月’这四个字凑一起写成一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字吗？”
　　昨晚一头顶的花灯让人眼花缭乱，让人脑子也跟着花起来，加上周围放灯看灯的人在开开心心的吵吵闹闹，便没有思考，此刻一经钱岁的提醒，钱朝便很快的在脑中得出了一个字。
　　而钱岁则是很快的把答案说了出来：“是你名那个‘朝’字耶。”钱岁又笑道：“难道是雪三公子和你久别重逢，又孤零零的被你送灯送温暖给感动到了，但又金口难开说谢，所以特意把你的名拆开以谜语一般的形式向神明为你祈福？”
　　“那我谢谢他。如果真是这样，何必这么委婉呢？别说人，就是神明都没那个神时间去猜他的谜底，更别说愿望会成真了。”钱朝又道：“谁知道他那清奇的脑袋怎么想的呢？也许他爱‘朝霞’‘朝露’‘朝阳’之类的，管他爱什么‘朝’就怎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