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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剜心之痛罪难赎 ...

  •   雪冰本见钱朝听了他的话后,整个人就一直似魂游天外般,直着目光怔怔出神,一动不动,像个没有自己意识、任人摆布的破瓷娃娃一样,不再天南海北的躲避他,而是任他靠近,任他轻轻柔柔地擦拭着那双沾满血腥的手,雪冰知道钱朝并不是在出神,而是在想整件事情的相关串联以及利害关系,只不过在经历了大惨、大奔波、大动干戈后心力交瘁,又得从心力交瘁中堪堪强抽出几分精神,去想清楚整件事情的枝枝节节,就已经完全没有心力去管任何事了,包括他为何会出现在面前。
      雪冰虽然不能完全猜出钱朝的所思所想,但也能猜得出一个大概。一别经年,短暂重逢,变故横生,两人正常的话连十句都没有说上,还能看到钱朝好好的,又不再躲着他,雪冰便不出声打乱钱朝的思绪,安安静静轻轻柔柔地把钱朝的手给擦干净。
      周遭落针可闻,烛光摇曳。
      却不想,钱朝会突然整个人从榻上栽下来,毫无征兆的。雪冰虽然就蹲在钱朝的身前,伸手就能够把钱朝接住,但在看到钱朝无所支撑的栽下来时,还是被吓得心跳都停了好几下,觉得钱朝软绵绵的下一刻真的会像个瓷娃娃一样被摔得分崩离析,粉身碎骨,一向沉稳的雪冰都不知道沉稳为何物了,边心惊肉跳的沉声叫着钱朝的名字,边手忙脚乱的接住钱朝,半搂半抱着整个人都软了的钱朝坐回榻上。
      又是让雪冰心惊肉跳的一场虚惊,看起来动静很大,却是很小的一个插曲,雪冰就算不沉稳,就算手忙脚乱,还是没有弄得人仰马翻,没有惊动到对门的易明焕。
      在白马重逢时,钱朝还是翩翩俊朗、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笑意融融的一个人,可转眼间,就被贺兰月氏兄弟接二连三摧残得血染玉面气游丝,一直含在眼眶中不掉的眼泪,终于趁主人的虚弱之际、肆无忌惮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即使主人闭着眼,也再管不住那些被憋了许久而闷坏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像一颗又一颗弥足珍贵的水晶一样,从钱朝的眼眶沿着脸颊滑落到雪冰的手背上,雪冰被钱朝吓得停了几下的心脏好不容易恢复了跳动,又被钱朝那仍带着些温度的眼泪在心口烫出一个口,紧接着又像被汹涌澎湃的潮水从四方八面密不透风的挤着心脏,那种感觉就像溺水时生生被夺了呼吸一样难受,伴着钻心的酸辣味。
      钱朝软绵绵的紧闭着眼靠在雪冰怀里,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等忍过心脏那阵彷佛被几大百刀剑齐齐砍刺而让人难以承受的刺痛后,钱朝挣扎出雪冰的怀抱,抬起左手扯掉蓬头上的发带,右手凝上桃花花瓣飞舞盘旋的灵力,一寸一寸拂过左手中那条与身上衣服一色、同样被鲜血玷污了鲜活生动的游鱼逐桃花流水的发带。
      雪冰刚开始不知道钱朝要挣扎着做什么,看钱朝一言不发的扯下发带,那颗因钱朝悲痛而难受的心又高高悬着落不敢放下,生怕那根长发带一眨眼就勒在钱朝的脖子上,成了钱朝的夺命带,劈手就想夺过,但在抬手间看到钱朝把手中那条一寸寸变白的发带绑到额间,而不是勒向颈间挂上房梁——钱朝那是戴孝,并不是寻死。雪冰才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想法也乱得离谱,尽往不好的方向乱想,便悄无声息的吐出一口浊气,又悄悄把悬着的心和抬起的手放下。
      雪冰目不转睛注视着钱朝的一举一动,也猜想到钱朝为什么会突然栽倒了:钱朝肯定是连带想到了家族中被贺兰月氏兄弟屠杀掉的上几百条人命,包括他的父亲、弟弟、妹妹,就如万箭穿心到无法呼吸,肝肠寸断,难以支撑。
      钱朝把发带在额间绑好后,又右手凝出灵力,往身上污糟不堪的衣服拂去。
      “我帮你。”钱朝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灵力不足,还一直在耗,就算再耗得能把工艺精致、符咒繁多的脏衣服去污去色,同时也会伤及元气本根,想要彻底复原就更难了。雪冰闭目侧头忍了忍,还是忍不下钱朝拿着不足的灵力去耗他那虚弱的身体,便一手抓住钱朝的手腕撤下他的灵力,一手凝上雪花飞舞的洁白灵力往钱朝身上的衣服拂去。
      “不用你帮。”钱朝反手脱出雪冰的手掌,推开雪冰,又重新凝上灵力拂上身上的衣服,身手灵活敏捷得与那看上去一碰就要破碎的脆弱身体毫不相符。
      “你这样下去会危及生命的!”看着钱朝把毫无血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拒绝自己的帮助,把自己推开,执拗地从因微颤的指尖凝出微弱的灵力,就像是在拿刀一样往他自己身上一寸寸剐过,剐过之地留下一寸寸哀伤、不祥的白色,雪冰心里无奈、如刀割,语带怒气。
      雪冰本来从雪净口中得知钱氏父子三人遍体鳞伤的被月光月亮带回贺兰丢入鬼山,以为那三人尽管九死一生,但还是有一线的希望,这也是钱朝能够心有一线光明的希望,可在追踪钱朝的路途中再一详细打听,希望破灭——古往今来,贺兰山是历朝历代很多王朝之间战争的战场,是许多兵家的必争之地,因此,贺兰山经历大小型战争无数、堆积无数的尸山血海,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山,鬼山一重又一重,怨气冲天,冲得所有人连最后一线的希望都没有了。
      这给人一线希望、最后又给人狠狠致命一击的绝望的消息,无疑是趁人本以为失而复得还没来得及高兴之际就遭当头一棒,给人大起大落的感觉,只会雪上加霜的让人更加痛不欲生,因此雪冰并没有跟钱朝讲。
      危及性命又怎样?钱朝已经生无可恋、不在乎生与死了,满腔都是悲痛与对年少时的所作所为自省自责,却为时晚矣,于事无补。
      年少不懂事时,做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圆滑周全,得罪了贺兰月氏兄弟三霸,又得罪到贺兰月氏家主月战头上,引得贺兰月氏父子怀恨在心都浑然不知。懂利害关系了,后怕才慢慢爬上心头,本以为主要自己躲得够快,够远,不在贺兰月氏的人面前招摇过市的出现,而贺兰月氏的人也一直没有动作,便以为前尘恩怨一笔勾销,不必一直谨小慎微的战战兢兢了。却不想,和贺兰月氏父子的前尘恩怨并没有一笔勾销,贺兰月氏父子忍而不发多年,最终还是找上他的头来,先是来暗的,暗的不行,就火力十足的来明的,结果全家族的人因他而死!
      善恶都一样,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无处可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同样也是多少年都不晚。
      亏他钱朝自诩聪明、自诩侥幸,一直没有见到贺兰月氏父子发难便放松警惕多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整个家族被盯上了多久!即使明知白马酝酿着阴谋,还义无反顾的踏上白马的路途,落入了陷阱还未能猜出背后做局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恶虎没打成,反被恶虎反扑扑得全家都不剩!
      就算他死上千百回,也不能赎罪一二。没能给他们收尸,没能给他们点长明灯立牌位,也没能为他们烧上半张纸钱,目前只能耗点灵力抹白服饰,给他们披麻戴孝而已,如果真因此丢了性命,钱朝也无怨无悔。就算是剜心祭奠,钱朝也面不改色。
      看着钱朝一脸倔强悲痛的哀伤,身上每多一寸白绫,钱朝整个人就多一分摇摇欲坠,满头豆大的汗珠不断从惨白的额角冒出,混着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夺眶而出的眼泪,雪冰虽然无法感知钱朝的心到底有多痛,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难受到有些难以呼吸,但他已经明白过来,披麻戴孝这种事情,钱朝绝对不会假手他人,无人能取而代之,就算他有心有力想帮忙,只会好心办坏事。已经鲁莽冒失了一回,雪冰看着钱朝渐渐不支,又不能放着钱朝自生自灭不管,便采取了另外一种迂回的方式,一抬手,把自己身上充沛的灵力灌入到钱朝的后心处。
      有了雪冰的助力,不出半刻钟,钱朝便顺利改了服色,从头到脚,除了乌黑的长发、眉毛和眼珠,其他都是一身白,一身披麻戴孝的惨白,不同于雪冰一身冰姿仙风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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