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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来桀骜 ...

  •   楚沁玩累了回宫,就见母亲带着一身未消的火气风风火火冲进来。一进门,她便挥手屏退左右,对着楚沁数落起来。

      “那薛氏仗着自己是丞相千金,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满嘴的‘风雅’、‘底蕴’,我孟家世代戍守幽州,铁血铸就的国门,难道不比她那几首酸诗、几支舞更有‘底蕴’!” 母亲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

      “沁儿,你以后少跟楚灵一处玩!那孩子成日神神叨叨,跟她娘一个德行,满肚子不合时宜的算计和假清高!”

      楚沁正对着铜镜,不耐烦地调整自己束得一丝不苟的袖口。闻言,她头也没回,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厌倦:“母亲,您整日与薛妃争这些口舌长短,有意思么?父皇可曾因此多看您们一眼,他反而嫌您们烦!您们斗来斗去,不过是困在这四方宫墙里,自己给自己演的一出戏,徒惹人笑罢了。”

      母亲被女儿这番毫不留情的讥讽呛得胸口发闷,指着她骂道:“好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娘这般争强,难道不是为了你?在这吃人的地方,不争不抢,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你倒好,半点不体贴为娘的苦心!”

      “苦心?” 楚沁终于转过身,凤眸里只余讥诮:“母亲的苦心,若只用在和另一个同样可怜的女人较劲上,那这肚量,未免太小了些。我出去透口气,憋闷。”

      说罢,她不管母亲气得发白的脸,径自拂袖而去。

      楚沁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处僻静的台阶,果然,楚灵还在那里,正拿着一把玉梳,细细地给枕在她膝上的楚承安梳理长发。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与方才殿内的剑拔弩张仿佛是两个世界。

      楚灵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哼唱:“…安安的头发真好,又软又亮…安安真幸福呀,不用嫁人…嫁了人多可怜呀…若是去了穷苦人家,便有干不完的活,生不完的孩子,丈夫又穷又懒,像个甩手掌柜;若是去了那高门大户呢,便像母妃她们,被金玉绫罗困住,为了夫君一点飘忽的恩宠、为了子嗣、为了那点微末的用度与脸面,和许多女子争得你死我活,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楚承安舒服地眯着眼,闻言,伸出白皙的手,笨拙地摸了摸楚灵的头发:“妹妹不怕,姐姐替你去嫁!安安是姐姐,保护妹妹!”

      楚灵噗嗤笑了,放下梳子,温柔地搂住他:“傻姐姐,我也不要你嫁呀。嫁人一点也不好。我们就一直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楚沁带着一身未散的烦躁走过来,一脚踢开脚边一串碍事的石子:“烦死了…母亲又在生闷气,嫉妒薛妃娘娘今日戴的那支新步摇…”

      楚灵松开楚承安,向他示意了一下,然后伸手将楚沁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轻轻揽住她绷紧的肩膀:“玉贵妃娘娘心里也苦。她与父皇少年相识,割臂为盟,情分非比寻常。那些山盟海誓犹在耳,可人心易变,恩宠难长。她看着陛下身边新人不断,怎能不伤心?娘娘们被囚在这深宫,就像被关在华丽笼中的鸟儿,久了,连自己原本会不会飞,该往哪儿飞,都忘了。互相啄咬,不过是习惯了疼,又无处可去…”

      楚沁靠着她,那股无名火慢慢平息了些,忍不住叹了口气:“薛妃娘娘也可怜…听说她未出阁时,也是饱读诗书,心有丘壑的女子,与母其实本是一类人。如今却和母亲一样,被困在这里,每日计较这些钗环衣饰、言语机锋,实在无趣至极…”

      一直安静听着的楚承安,忽然小声啜泣起来。他坐起身,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们的娘亲至少还能互相说说话,吵吵架…我娘亲…我娘亲从来都被别人骂…她们骂她是‘祸水’…说我娘用妖术魅惑父皇…”

      他越说越伤心,抽抽搭搭:“我娘怎么了?她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她总是帮这个姐妹看病,帮那个宫女求情…她心情不好,只是因为觉得后宫的姐妹因为父皇只来她这里而不开心…可那是父皇的事啊!和我娘有什么关系!她们为什么都要怪我娘!”

      后宫里,楚沁最喜欢的就是楚承安的母亲萧妃。她是那么温柔,就像月光,永远那么宁静,那么善良。她会摸着楚沁的头,神情那么认真:“我们沁儿是天生的王者!你心里有沟壑,眼中有山河,将来一定会成为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别哭了,安安姐姐。” 楚沁难得放柔了声音,用袖子笨拙地给他擦眼泪,“走,我们去看萧妃娘娘。她那里最清净。”

      三个孩子来到萧妃的宫中时,萧妃正倚在窗下的软榻上读书。手边一盏清茶,窗台一盆素兰,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手中是一本《韩非子》,她最喜欢的书。

      见孩子们来了,她放下书,展颜一笑,那笑容干净得仿佛能涤净所有污浊。楚承安扑进她怀里,萧妃一手揽住儿子,另一只手自然地将凑过来的楚灵和楚沁也拢到身边。

      “娘娘在看什么?” 楚沁瞄了一眼书页。

      “在看…人性与利害。” 萧妃的声音清缓悦耳,她翻到一处,指给孩子们看,“你们看这里,韩非子说,父母之于子女,生男则相贺,生女则杀之,俱出于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

      楚灵立刻蹙起了眉,楚沁则气的直接大骂。

      萧妃轻轻抚着怀中已然睡着的楚承安的背,继续低声道:“民间多有溺毙女婴之事,是因权衡利害后,觉得女儿是‘赔钱货’,养大是别家的人,不如男丁能传宗接代、养老送终。这便是一种最赤裸的、基于生存的计算。”

      “愚昧!短视!” 楚沁冷哼一声,心中一阵憋闷:“女人若掌权,便该立下最严苛的刑律,凡溺女婴、虐女子者,重罚不赦!”

      楚灵却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她喃喃道:“不止是体力。耕种、战争,男子力气大固然有优势。但更多是一代代人这么想,这么做,书里这么写,礼法这么定,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女孩自己,或许也这么以为了。这比力气差异,更可怕。体力尚且可以弥补,可是没有心力,就永远只有做奴隶的志向。”

      萧妃听着两个小女孩的对话,眼中流露出惊叹与欣慰。她轮流看了看楚沁果决的侧脸和楚灵沉思的眉眼,轻声道:“说得真好。公主…可不只是公主。在更古的时候,‘主’亦是‘公’,是能决断事、领导众人的人。我的两位小主公,你们看,那些男人们想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我们沁儿有这份胆魄与决断,灵儿有这份洞察与谋略,自然能创下一番功业!”

      楚沁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两颗灼灼的星辰。萧妃的肯定,比任何人的赞美都更让她心潮澎湃。

      楚灵从沉思中抬起头,眉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她更现实地分析:“萧妃娘娘,理论上或许可以,但现实中太难了。千年的规矩,万人的目光,还有…我们自己的身份,都是枷锁…”

      “枷锁,生来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 楚沁昂起头,那股与生俱来的傲然之气再次弥漫心间,她看向头顶高绝的苍穹,笑的豪迈:“天命越是厚重,最终将它掀翻时,才越能显出英勇!我不管过去如何,如今天下女子命运如何…”

      她回过头,目光清澈而笃定,依次看过萧妃温柔的眼,楚灵担忧的脸,和楚承安恬静的睡颜,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只是笃定,我,楚沁,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被这样的命运压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生来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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