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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半小径 ...

  •   楚灵见姐姐几乎要跳起来的模样,轻轻拉住她的袖子,声音依旧是她惯有的那种春风般温柔的调子:“姐姐别害怕呀,我真的只是在研究呢~”

      她拉着楚沁在公主府花园僻静处的石凳坐下,夜风拂过,带着花草的微香。

      楚灵托着腮,目光放空:“我总在想,人和动物,在这些最原始的本能上,究竟有什么根本的不同?我曾一边观察动物,一边对照人的举动,后来我吐了,觉得好恶心…”

      她顿了顿,有些自嘲的笑了:“但我很快意识到,是我错了。我排斥它,厌恶它,可我自身,恰恰是在这种欲望的结果中诞生的。当然,宫里许多孩子的出生,未必源于自然的情y,也可能因为权力。但这本身,就非常有趣和沉重:欲望的起源、形式、以及它如何被塑造和利用。”

      楚沁听得怔住了,她从未思考过这些。她的头脑被兵书和治国方略填满,这些被她下意识地归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楚灵的话让她忽然意识到,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尤其是绝大多数女人而言,这件事,以及与它紧密相连的婚姻、生育、规训,似乎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事,重要到可以决定一个女人的生死荣辱。一件发生在婚姻之外的此类行为,甚至可以成为审判一个女人、乃至剥夺她生命的“正当”理由。

      “到底为什么,”她忍不住喃喃自语,既是在问楚灵,也是在问自己,“这件事在某些时候被说得那样神圣,可在另一些时候,又显得那样随意?为什么那些男人总是言之凿凿,说女人一旦经历了就离不开,是谁给了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楚灵见姐姐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眼睛微微一亮。她小心翼翼取出一册装订得十分整齐、但边角已明显磨损的书卷,书页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间或还有一些简单的符号和连线。

      “这是我这些年来…记录的成果。” 楚灵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郑重和喜悦,“当然,样本主要局限于皇宫,以及后来我的公主府内能观察到的情况。我会尽可能详细地记录每个人的性情、出身、处境,以此对照他们此类行为。”

      她翻开一页,指给楚沁看。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分类明确。

      指尖划过一行字,她的眼睛更亮了:“目前还没有形成完整且普遍的结论,但有一些我自己的初步看法。第一,欲望本身,对女人和男人而言都存在,但缘由和表现方式存在巨大差异,甚至存在难以跨越的理解隔阂。第二,避孕,对于女性而言至关重要,其可行与否、安全与否,直接关联着女性巨大的恐惧与生存风险。第三,欲望很多时候受到权力关系的深刻影响。比如,皇帝对妃嫔的吸引常常是符号化的,许多妃嫔的回应也带有表演性质。第四,观看此类行为,可能让人产生一种复杂的、类似成瘾的心理。初始往往伴随强烈的恐惧与羞耻,但长期反复后,可能逐渐渗入一种扭曲的快乐,而后是巨大的身心疲惫。并且,对这种观看的偏好,会随着观看情境、对象类型的变化而发生转变。”

      楚灵还根据宫女、低级嫔妃、高级妃嫔等不同身份境遇的女子,将她们的欲望表达方式进行了系统分类,发现了许多与社会地位、个人创伤相关的联系与差异。甚至,她也记录了一些男性的表现,发现所谓的“贞洁”并不会长久维持男子对特定女子的兴趣,而禁忌感和某些创伤经历,反而可能强化某些快乐与痛苦交织的重复行为模式。

      “现在的观察对象还太少,样本不够多样。” 楚灵合上书册,声音更加坚定,“将来,我一定要观察更多女子。我要弄明白女子欲望与心理的全部内涵,让欲望回归女人自身,让它成为可以被认识、被掌控、被享受,而不必感到羞耻或恐惧的一部分。让女人彻底成为自己身体和情感的主人,不再被任何人、任何规训主宰!”

      楚沁望着妹妹月光下的侧脸,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她一直知道楚灵聪明,但从未想过,她的聪明会用在这般惊世骇俗又直指核心的领域。这是一种试图剖析最深层权力控制,夺回女子主宰权的努力。她心中只余敬佩,由衷赞叹:“妹妹,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楚灵却轻轻叹了口气:“我之所以开始这样做,起初也是没办法…”

      她向楚沁讲述了更早的缘由,那是她八、九岁的时候。楚承安一直很害怕萧妃被皇帝伤害,他莫名其妙觉得侍寝是一件近乎杀戮的事情,所以总是忍不住跟着,想要保护母亲。楚灵担心他被人发现,只好跟着。她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很害怕,躲在阴影里死死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一种天崩地裂般的羞耻感几乎把她们淹没了。可不知为什么,她们还是逼着自己看下去。

      后来这种强迫性的重复就变成了一种习惯,隔一段时间如果不去看,就会觉得坐立不安。再后来,她才开始慢慢跳出那种纯粹的感官冲击,开始思考这些行为背后的原理,也开始思考最初的羞耻感到底从何而来。她渐渐觉得,这种被强加的、根深蒂固的羞耻感,或许本身就是那些男人控制女人欲望、让女人自我审查的重要手段。

      可在这一过程中,楚承安越来越奇怪。有时候,他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厌恶,而是会发出一些奇怪的的声响,身体也会微微发抖。楚灵开始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她私下也慢慢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和他一起观察,觉得这位姐姐变得无法直视。

      但后来她自我反省,觉得这或许也是一种傲慢。自己在长久的观察中渐渐也会产生一些反应,欲望本身是合理的,只是需要把它限制在自身范围内,不去影响、伤害他人即可。她开始观察自己和楚承安喜好的区别,试图寻找现象背后的规律,但终是因为生理不适,所以不愿意和他挨得太近,所以至今也没能弄清。

      她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安安姐姐可能有点被我吓坏了…有一次,我又看到他躲在老地方,我不想过去和他并肩坐着,就自己爬到屋顶上。中途想看看他在下面干什么,就悄悄从屋檐边垂下脑袋。那时,月光正好照着他的脸,他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明显很激动。结果被我这么突然一吓,他脸一下就白了,眼神都直了,后来很久都无精打采。以后再观察时,也没什么兴奋的样子。应该是…被我吓出毛病了,可能变成太监了…”

      听着楚灵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描述如何可能把楚承安吓成了太监,楚沁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做的其实也挺好…省得…省得他以后用那套去害别人!太监多可爱呀,从来不伤害别人呢!”

      楚灵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姐姐,这你就错了。有的太监,因为身体残缺和心理扭曲,手段可能更变态呢。不过我目前的研究样本里还没有深入涉及这一群体,所以没什么具体看法。”

      这时,楚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就地趴了下来,开始在花园的草丛里偷偷摸摸地四处爬行,嘴里还嘀嘀咕咕:“这里说不定也能拓宽一下研究范围…”

      楚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上前把她揪起来,拍打着她衣裙上沾到的草叶,无奈地劝道:“灵儿,研究也好,观察也罢,咱们能不能用点正常的方式?没必要总是这样四处爬行,或者突然从哪个地方露出脑袋,这会吓死人的!”

      楚灵被她拉起来,却忽然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她掏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麻利地戴在脸上,又脱掉了外面的深色外衫,露出里面早就穿好的一身素白的长裙,迅速拆散了发髻,让长发披散下来。她伸出双臂,手指僵直前探,用一种脚不沾地似的步伐,在花园小径上游荡起来。

      她顶着那可怖的面具,转向楚沁,声音从面具后闷闷地传出,却带着笑意:“我用这种方法可是保护了好多独自走夜路的宫女姐姐呢!偶尔,也能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变态,我都吓他们个半死,也算是对姑娘们的间接保护啦!”

      她走了两步,又补充道,“对了,我还在研究更有效的避孕药物,这对姑娘们太重要了。月事带我也让工坊不断改良,想办法把成本再降下去。还有茅厕…女子如厕时间往往更长,把那里弄得干净舒服些,也有助于大家的心情!”

      楚沁望着眼前这个戴着鬼面具、穿着白裙子、四处晃荡爬行,有时突然出现在墙头和树上倒挂的妹妹,心中五味杂陈。这可能,就是天才的与众不同吧…

      就在这时,远处池塘边的假山石后,隐约传来压低的嬉笑声。楚灵耳朵一动,立刻飘了过去,楚沁只得跟上。

      朦胧月色下,一对年轻人正在池塘边依偎,两人渐渐靠近,男子让女子蹲下来。

      就在这时,楚灵看准时机,猛地从藏身的石头后面跳出,发出一阵凄厉又飘忽的怪笑。

      那对情人吓得魂飞魄散,女子尖叫一声,男子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楚灵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楚沁,转身就跑。两人一阵狂奔,直到跑回灯火通明的廊下,楚灵才摘下面具,扶着柱子,笑得前仰后合:“他…他倒是想快活…我偏不让他快活!哈哈!!”

      楚沁喘匀了气,无奈地扶额:“我的好妹妹…那好像是公主府里做活的杂役,我瞧着面熟…人家大概是两情相悦,有自己相处的方式…”

      楚灵却止住笑,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反驳:“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管女人,那我也要管他们!就管!就管!略略略~” 她甚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楚沁不由苦笑,这位人才可真是越来越个性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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