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7、无月歌（七）

　　陆絮拿到灯笼，第一时间去看地上的血污。
　　果不其然，第二道禁制发动时的骨肉残渣，此刻已全部消失不见，只余一层殷红的血迹，观楼底下那东西，果然是用血肉养着的。

　　他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稍加打量两眼便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影壁。
　　这位朋友他在门口勘测地形时还打过照面，当时丝毫没看出来还有这种技能，果然这界内，卧虎藏龙。

　　陆絮屈指在影壁上敲了敲，一幅很好商量的语气：“该你了朋友，不要大意地上吧，帮我把禁制里的人，转移到那屋子里去。”
　　被他硬生生从自己的坑里刨出来的影壁静静竖立，厚重的石砖外层粗粝，雕刻大气而内敛，无端显出几分宁死不屈的意味。

　　影壁没有反应，围观的一弟子，不由凑到小师弟旁边咬耳朵。
　　“陆师弟是不是真的被鬼女打坏脑子了？他这干嘛呢？”

　　一直坚信陆闻竹一定摔坏脑子了的小师弟，此刻更加确定自己的看法，看向陆师兄的目光满是悲痛。
　　陆絮又敲了下影壁。

　　“再给你一次机会。”
　　影壁不动。

　　没人看见陆絮是何时出手的，只听得耳畔一声沉闷巨响，混着沙石滚落的声音，循声看去，便是陆絮神情淡淡地收回手，影壁中央，露出一个完全被打穿的洞。
　　影壁：……

　　“在我这里，事不过三，你若再不动，我便将你打成碎末，一点一点，埋进茅坑。”
　　这可真是个闻者伤心见者呕吐的鬼故事。

　　眼睛：……
　　他对我还是仁慈了。

　　***

　　光线明亮的屋里，劫后余生的裴听岚等人围成一圈，正聚众调息。那禁制对困于其中的人有巨大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灵力逐渐消散，内脏也会受到损伤。
　　陆絮懒洋洋地搬了把太师椅坐角落，正啃白萝卜。

　　萝卜是他在陆闻竹的乾坤袋里翻到的，整个乾坤袋都是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想找点吃的，就只有白萝卜。
　　连块肉干都没有。

　　陆絮吭哧吭哧地啃白萝卜，身后立着那块巨无霸影壁，此刻它正地面朝墙壁，正中央一个空落落的洞极为显眼，那是它英勇抗争后留下的痕迹，虽然最后它还是屈服了。
　　陆絮闲着没事，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最后视线停留在裴听岚身上。

　　能当原书男主，又得陆闻竹倾心的人，的确生了一副好样貌。
　　他眉极黑，发色也偏深，灯下看他，像画里走出来的，生了一张薄唇，实际却是个深情的性子。陆絮其实能理解陆闻竹为何喜欢他，裴听岚沉默寡言，但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凭虚派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门派，在中原都排不上号，这么个没奔头的势力，天赋上佳的裴听岚待了一辈子，师父在时他跟师父一起拖飞机，师父不在了，他便一个人扛着凭虚派走。

　　他有很多温柔装在心里，很少说出来。就像他不喜欢陆闻竹，但他知道这位师弟孤身在外心里害怕，所以即便被缠烦了，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陆絮能感觉到肌肉的松弛，从他开始营救裴听岚，陆闻竹残余的意识就渐趋消散了，执念坚持不了太久。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才会残留这么深的执念。”陆絮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他历来是个恩仇必报的人，白捡了一具躯体，总该给躯体的原主人一些报酬。
　　“我很少做出承诺，但承诺既出，我必践行——他日若裴听岚有性命之忧，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他一命。”

　　“算是谢谢你的身体。”
　　陆絮声音压得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他想，该听到的人，一定也听到了。

　　过了半晌，他感觉有风卷过发梢，扫过侧颊，在脖颈处停留了片刻——像是有谁温柔地抱住了他。
　　“……陆师兄？陆师兄？”

　　陆絮恍恍惚惚回过神，见小师弟已经到了他跟前，而他又没发现。
　　他要收回那句承诺，这是什么废物身体！灵敏度太差了！

　　小师弟此刻看他的眼神很古怪。
　　“陆师兄，你为什么……看着裴师兄偷偷哭啊？”

　　他声量不小，顿时有不少目光偷偷瞥过来，陆絮后知后觉地一摸脸颊，摸到一手湿润。
　　……去你大爷的陆闻竹！！

　　裴听岚捕捉到关键字，睁了一双浓黑的眼睛，不咸不淡地看过来。
　　陆絮胡乱擦了眼泪水，面对众人的注目礼也没什么表情，咔嚓啃了口白萝卜。

　　裴听岚目光落到那萝卜上，神情复杂。
　　小师弟又说：“陆师兄，你还是每天只吃萝卜啊？”

　　陆絮一听不对劲，低头，幽幽地看着他。
　　“什么叫还？”

　　小师弟冲他眨巴眨巴大眼睛，“裴师兄救你的树林后有一片萝卜地，你说这是你们爱情的见证，所以买下了所有萝卜，你还说以后要吃一辈子萝卜的呀。”
　　“陆师兄！陆师兄你怎么了？！”

　　陆絮两眼翻白，捂住胸口瘫倒在太师椅上。
　　他生不如死地说：“去给我买棺材，我上吊等不到明天！”

　　接收陆闻竹的记忆时，因为量大驳杂，也因为怕炸脑，陆絮强制压缩了一部分，那部分现在还藏在潜意识里等待挖掘，有些画面只在他眼前匆匆掠过，细节根本无从深究。
　　现在看来，这就是电视剧没有拍出来的炮灰的一生么？真精彩啊！陆闻竹你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