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66、第 66 章

　　葡萄藤花架一角，干枯的花藤颤巍巍伸展两下，冒出两片不合冬日时宜的绿叶。
　　陆絮：“……你见鬼似的找过来，就为这个？”

　　“我今早起来就发觉境界突破了，你知道的，我灵气亲木，之前还没什么特别，但突破以后我催动灵力，嘿！你猜怎么着！窗台那挂蔫答答的吊兰一下就活了！”留安喜气洋洋地说：“主要是突破，我境界滞留好久，总算有所进益，我跟长老请了假，下午你不值班，怎样？上岸小酌两杯？”
　　陆絮：“……呵呵。”

　　葡萄藤绿了一小片，生机勃勃的，修真界灵力特殊者不计其数，像陆絮这样堪称特异功能的躯体都存在，能契合天地、引动植物生长的，实在称不上稀奇。
　　那两片绿叶在一干光秃秃的茎叶中极为显眼，没过片刻，又探出两片，很快半壁葡萄架都春暖花开。

　　陆絮：“知道了，晚点去找你喝酒，我师兄回来了，你有事没事少乱闯。”

　　打发走留安，陆絮懒倦地踢踏着鞋跟上楼。云雪归整理好书房，立在回廊下等他，打眼扫来时，一点稀碎额发遮住眼眉，看上去柔和极了。
　　于是陆絮三两步冲上前去，吸猫似的，抱着师兄狠狠吸了一口。

　　下午时分，小筑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巫离推门而入时，陆絮正在看师兄捻琴，雪白袖摆云雾似的抚过琴尾，篱笆推开的吱呀声混着匆匆脚步声，铮一下打断了乐音。抬头的那刻陆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的？是都知道我师兄回来了故意搅扰我们二人世界吗？

　　巫离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将一封加密的火漆信件摆到云雪归面前，脸色是罕见的凝重。

　　一刻钟后，师兄弟二人踏上了回出云的路途。

　　仙剑速度快如流星，剑上站着的二人衣袍猎猎，陆絮在狂风中胡思乱想琢磨了会儿，悄悄攥住师兄的手。
　　云雪归飞快地瞥他一眼，脸色看起来并无异常。

　　可他手心温度凉得令人心悸。

　　火漆密信没有开封，说是等他们回出云才能打开，巫离带来的是口信，陆絮那位素未谋面的出云十师兄口信。
　　——出云仙师殁了。

　　……
　　陆絮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只有以上六点想讲。

　　他跟巫离大眼瞪小眼，两个人表情都很微妙，陆絮微妙在于他跟这便宜师傅不熟，要说伤心欲绝那断是不可能的，但毕竟沾亲带故，也没办法毫不动容；巫离微妙的点就比较朴实——出云仙师诶，号称最接近天人的、几百年来最有希望破境的世外高人出云仙师诶！
　　……怎么死得如此悄无声息、没头没脑？

　　密信和口信是一道传到巫离手中的，想来出云老十还不知道他大师兄已经提前赶回蓬莱。云雪归听完后跟陆絮一个表情，翻译一下大概是这个意思：？？？

　　但他毕竟对出云感情深厚，很快便反应过来，皱起眉。
　　两人衣裳都没来及收拾，急哄哄拿了山门秘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出云，参加师父的……
　　嗯，丧葬。

　　……
　　出云掌教仙逝之事，外界还没有多少消息，巫离知道严重性，第一时间来找陆絮，连裴听岚没来得及通知。
　　出了这事，两人也没闲情招待他，拿了剑步履匆匆往外走，他们人影都见不着了，巫离还被落在槐树下。

　　“……”
　　小少主认命地收拾好茶盏，关好屋门，临走前见葡萄藤架绿了一角，不由多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快要迈出院落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他在原地停了片刻，僵硬回头，只见那碧绿的半边葡萄架，叶子簇拥着，中间含羞带怯探出一朵嫩红色的花苞。

　　……离离花。

　　***
　　神山出云坐落在群山荟萃间，山顶终年云雾缭绕，山腰松柏簌簌，竹林飒飒。
　　自山门拾阶而上时，正遇上赶回来的六师姐，她风尘仆仆，凤眼妩媚娇俏地上挑着，见云雪归的第一句话却是：“几个意思啊？那老不死的还会死？”

　　陆絮：“……”
　　陆絮默默将一番虚情假意的宽慰咽了回去。

　　出云山都是野人，真的。

　　云雪归头疼地按了下眉心，道：“口信是老十传来的，他与师父亲厚，不会假传这样的消息。”

　　六师姐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我从北境风吹日晒地赶过来，老头子要是耍我玩，这家下次我就不回了。”她冷哼一声，余光瞄到陆絮，“哟，小师弟五年不见，长得如此俊俏了？”

　　陆絮从云雪归身后冒出来，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六师姐好。”

　　“哟。”她眼前一亮，来了兴致，“这模样，这骨相……小师弟有心上人吗？没有的话姐姐去你心里怎么样……”

　　云雪归抓住了她去挑陆絮下巴的手。
　　“可以了。”

　　陆絮转头，看着云雪归笑。

　　六师姐美目在他们二人间流转了一圈，意识到什么，没好气地把手抽回来，嘟囔着：“好没意思，一个两个，都……”

　　一直到山门前，三人的心情都还算松快。

　　石阶绕山而上，进了山门，眼前场景倏地变换，累山云雾不见了，松涛竹林也不见了，中间一大片被开凿出的平地，建着几间错落的小院，院后树林中，一道瀑布从天际横冲直下，砸起哗啦水声。

　　陆絮看到其中一间院子挂起灵幡，心里终于一咯噔。

　　六师姐也喃喃道：“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

　　这时，一身黑衣的年轻修士从院后转出来，手里拿着黄表纸，见到他们，步伐一顿，手上力道一松，纸钱被风吹着了糊满天。

　　“回来了。”他面不改色地撩开眼前的一片纸钱，冲云雪归道：“师父给你留了遗言。”

　　……
　　云雪归进屋听遗言，陆絮和六师姐一块儿靠在院外的树上，还回不过神来。
　　六师姐一脸操蛋，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人，又秉承着死者为大的原则，生生将那声“老不死的”咽了回去。

　　“……你跟老大在一块儿，他有没有告诉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陆絮冲她扯开一个假笑，又蓦地收敛，“云雪归刚刚那个表情，像是知道原委吗？”

　　六师姐：“……不是给你们留了一封密信吗？”
　　陆絮：“不知道，打不开。”

　　两人杵一块儿抓耳挠腮，陆絮总觉得这场面很熟悉，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五年前在连山璧院子外也是这么个走位，然后没过几天，连山璧没了。

　　陆絮：“……”
　　总觉得不详。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外的出云弟子都陆陆续续回山。出云山是没有固定弟子驻守的，他们七零八落散在九州各地，有的像云雪归一样为天下奔波，有的为私事谋划，掌教不怎么管他们，因为掌教本人也满世界乱跑，鲜少留在山中。
　　他时刻带在身边的只有一个老十，发生了什么，大约只有便宜十师兄知道。

　　树底下抓耳挠腮的人逐渐增多，能凑两桌牌局。
　　这样热闹的情形，平时不务正业的九师兄早该掏牌，邀请诸位共推牌九，这会儿却没怎么说话，拧着眉站在一旁。

　　他们的心情大概与六师姐如出一辙——操蛋。

　　日头升到最顶点，翘首以盼的屋门总算缓缓打开，陆絮饿得慌，却不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只好跟着众师兄师姐凑成一团，用探询的大眼睛看向云雪归。

　　云雪归朝他们叹了口气，很无奈似的：“没有遗言。”

　　老十叫他进去，看了数十盘卦象。
　　那些卦象都是出云掌教生前所留，他跟连山璧一样，精通卦术，甚至比连山璧还要更敏觉。据十弟子所说，他死前的那段时日，有疯狂算卦的古怪行为。

　　“……他说过自己过不了今年冬雪，所以我并不意外。”黑衣修士眉眼淡淡，说着石破天惊的话。他是很锋锐的长相，即便强压着情绪，也总让人觉得戾气萦绕。
　　“我奇怪的是，他修道至臻，早已非凡人之体，容貌维持了几十年都没有变化……是什么杀死了他？”

　　所以他请进了最得师父真传的大师兄，试图破译那些稀奇古怪的卦象，当然，未果。云雪归什么都会一点，唯独不会卦。

　　出云仙师的样貌与世人刻板印象中的世外高人不大一样，他不知活了多久，但始终维持在年轻的体态，在陆絮记忆中那仅有的几面之缘里，这位仙师说话如春风化雨，眼角眉梢总带着笑意。

　　六师姐是个火爆脾性，闻言便忍不住了，“你不是一直跟着他嘛，他死前见过谁，又是怎么死的，这些你都不知道？”

　　黑衣修士脸沉了下来，“我不知道……他特意支开了我，让我下山买蜜饯。”

　　“上山下山一趟来回也费不了半天。”

　　“就是半天。”黑衣修士重复道：“我只离开了半天，回来时他命灯便灭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林间湍急的瀑布声听起来格外吵闹。

　　陆絮一边错愕，一边不合时宜地被十师兄嘴里的他他他分去心神，心道这出云仙师实在宽容，养出了一群野人弟子，浑然没有尊卑辈分的讲究。
　　怪不得当初云雪归养他也是那样的好脾气。

　　少顷，六师姐闭了下眼，艰难涩声道：“行……师父的遗体呢？”

　　老十朝后望了一眼。

　　遗体就摆在厅堂中央，用普通棺木装着。

　　“师父留了遗言，这我没有胡说。他早在第一次跟我提起自己时日无多时，就交代过。”
　　“第一，格子间那封密信，寄给小十一，告诉他回到出云才能打开，里面留了一些话。”
　　“第二，他死之后，出云封山，出云门即地解散，从此世间再无出云，你们回家的回家，云游的云游，离这座山……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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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便宜师父的死是个开端。
大家都比较平淡，小陆是跟师父相处不多，雪子本来就没啥情绪，别人大概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真的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