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63、第 63 章

　　一盏茶过后，周遭围堵的食客散开，那姑娘低头收拾起来，看样子是准备收摊，留安胳膊肘拐了陆絮一下，“你不过去？”
　　陆絮下颌轻轻一点，示意他看旁边的巷口。

　　幽暗的巷口只有小食街散过来的一点光线，隐约能看到走动的脚步，留安定睛看了几眼，沾修士夜视能力超群的光，他很快看出倚着墙壁的那几道身影，正是刚才调戏姑娘的几个流氓。
　　“我靠。”留安虽然时常脑回路清奇，但他不当值时多在岸上混迹市井，这种事一下就能明白过来，“这是盯上她了！”

　　低头收摊的姑娘好似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慢吞吞地整理好物什，推着小推车折往旁边的小巷。
　　巷口的那几道身影往里退去，一下就不见了。姑娘毫无所觉，逐渐步入黑暗深处，像走进凶兽嘴中的小白兔。

　　两名修士缀在她身后，留安喋喋道：“陆师弟你放心，你既答应为我引荐少主，那现在就是我的报恩时刻，我很了解她们这种年轻姑娘，只要踩着祥云来的英雄足够帅气，她们一定不会记得前面的凶险，我收拾得如此利落就是为了此刻！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绝不会让你妹子留下半点心理阴影……”

　　前面是一道岔路，姑娘步子一拐，身形消失在眼前。
　　听着几名凡人涌出来的杂乱脚步声，留安胸有成竹地拦住陆絮，竖起手掌做了个停步的手势，“区区宵小，我一人足矣，陆师弟你且等着，我马上回来！”

　　然后他非常帅气地跃步升空，蒙蒙月色下，从天而降，口中喊着：“无耻之徒，放开那个姑娘——”
　　他衣袂飘飘地落地，袖摆一挥，潇洒霸气地负手，缓缓扭头。陆絮在原地倚墙，好整以暇地看着，果不其然，不过三秒，留安脸上的表情一僵。

　　陆絮清了清嗓子，笑道：“英雄，上啊。”
　　英雄站在路口，风吹凌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凌乱了他的心。

　　仿佛是为了应和陆絮的话，那条小巷中忽然传来‘铛’一声重响。陆絮心头一跳，心道别是把人砍了，顾不得看戏快走两步到巷口。
　　他刚站定，又一刀落下，月光照得惨白的巷道中，几名男子被剥光衣服吊在树上，身上只余一块单薄遮羞布，其中一个意识尚在，哆哆嗦嗦被绑住手脚，吓得够呛，他嘴一张还打算说两句冤枉，煞星一菜刀砍在他两腿之间，顿时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那一刀干脆利落，杀气腾腾，不远处的留安连着陆絮都觉得某处一凉。

　　莱提一手刀将男子劈晕，一视同仁地吊上了树。
　　一回头看到站在巷口的两个人，她目光在陆絮身上一扫而过，落给留安，冷飕飕一勾嘴角，“这位少侠，也想‘乐呵乐呵’？”

　　留安：“……”
　　他双手合十，摆出一张我佛慈悲的脸来，“误会施主，在下乃出家人，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莱提视线从他乌黑浓密的头发上掠过，“现在佛门都不兴剃头了？”

　　留安不卑不亢地说：“带发修行，阿弥陀佛。”

　　莱提给他气笑了。

　　“行了。”陆絮笃笃地敲了敲墙沿，“小莱提，你真是一年比一年凶，不过凶一点好，凶一点没人敢欺负。”
　　莱提朝他冷嗤一声，“除了一个叫陆闻竹的祸害，别人也不会欺负我。”

　　“哦？”陆絮挑挑眉，望向树上那几个赤条条的身影。

　　莱提提着菜刀迟疑地指向他们，“……你管这叫欺负？”

　　陆絮：“……”
　　确实不算。
　　这是单方面的虐待。

　　他从袖间掏出一袋金叶，掂了掂，抛出个完美的弧线扔到莱提手里。
　　“今天上元节，吃点好的，老规矩，有事上岛找我。”

　　莱提接了，也不扭捏，随手塞进衣袋里，问道：“云仙师呢？今年没回来吗？”

　　“……你怎么叫他仙师就叫我大名？照看你四五年，怎么也得叫声哥吧。”陆絮没好气道：“今年耽搁了，没赶回来，不过应该也快了。”
　　莱提正低头收拾自己锃亮锃亮的菜刀，闻言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陆絮：“就是说今年除夕你一个人过的？”

　　陆絮：“……不要拿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莱提：“好可怜。”

　　留安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插嘴道：“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陆师弟有我呢，今年的除夕，是在鄙人爱的陪伴下度过的。”
　　莱提在留安的话下沉默片刻，看向陆絮的眼神更怜悯了。

　　“……”

　　“懒得跟你掰扯，我不跟小姑娘一般计较。”陆絮鼻间哼了一声，拍了拍留安的胳膊，走没两步，他又回头，真心实意地笑道：“上元喜乐，新的一年，万事顺意。”

　　“……”莱提在这句话下停了会儿，眼见两人走到拐角，她忽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声：“陆闻竹！”
　　陆絮疑惑地回头。

　　年轻姑娘站在月光里，神情有些挣扎。
　　“我也是一个人，要跟我一起吃元宵吗？”

　　陆絮低眉沉思了一会儿，留安眼看着他绽开一个欠揍的笑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我今天有约。”

　　一柄寒光锃亮的菜刀就飞过来了。

　　***
　　华灯初上，平沙镇最高的鹊楼挂上彩灯，食客来往摩肩擦踵，街上人声鼎沸。
　　站在最高处，那些喧嚣声都离得很远，巫离遥望着蓬莱的方向，心事重重。

　　“上元佳节，高兴一点。”裴听岚在雕栏前与他并肩而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巫离沉默了一会儿，说：“最近海域那边不太平。”

　　他口中的海域，一般精准代指鲛人族，五年前鲛人入世开始整片海就没太平过，朗泊和连山璧两人渡劫，砸烂了灵气充裕的天上云城，这笔账不能明着算在鲛人族头上，但暗里因着这事对他们有怨的大有人在。不过两名破境者横空出世令鲛族变得瞩目起来，至今都有人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再造出一个破境者，过多的关注也让蓬莱不好在其中动手脚。如此说来，虽处于风口浪尖，但是福是祸，实在难言。

　　巫离这两年在族内的地位很尴尬。
　　一方面他确实成长不少，手段雷厉风行，也懂得如何不动声色地揣摩人心。但在族内声望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蓬莱现任掌教巫行舟——也就是他的父亲，依旧认为他不堪大用，至少真正涉及族中机密，例如离离花的相关事宜时，从来不让他插手。

　　就连离离花这个名字，也是他无意间撞破才知晓的，他甚至不知道族中什么时候给那红花取了名，又或许是本来就有名，只是他从来不知道。

　　另一方面，年长五岁，到底心性见长，不再是从前满脑子正义的青涩少年，他当年可以毫无压力地应下陆絮的卧底戏言，并踌躇满志地制定计划，同样的情形放到如今，大概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那毕竟是他的家，他要对付的，是自己的亲人。

　　他依旧会私底下探查离离花相关，但义愤填膺的话，是很少说了，甚至有时会故意抹去某些事中蓬莱存在的痕迹。

　　陆絮听出来，也只心照不宣地装傻子。

　　“……与其说海域不太平，不如说整个修真界都不太平。”裴听岚道：“前段日子，云师兄处理的桩桩件件都跟破境者有些关系，那些人不知从何来的机缘，道心都看不见也能冲击天门，结果就导致当地灵气稀薄，风水紊乱，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连山璧和朗泊就像某道开关，近年来破境的人愈发多，而作为近千年来最先触到破境门槛的种族，鲛人不仅被多双眼睛盯着，九州内但凡有人破境，就要拉他们出来研究一回，这样下去，再过八百年也不得太平。

　　巫离踌躇片刻，“义兄，你觉不觉得……”
　　裴听岚作倾听状。

　　“……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一双手，在推着这些人往前走……九州乱象也好，接二连三的破境者也好……这些事发生得毫无道理，就好像是凭空生出来的，没有因果，甚至没有导火索。”
　　他说得有些混乱，裴听岚却知道什么意思，那双极黑的眸子往下一压，又缓缓抬起来。

　　楼侧，陆絮顿在最后一级雕花木阶前，身形被挡帘遮着，神情有些莫测难辨。

　　类似的异常，他比巫离察觉得更早，早在海底……不，甚至更早之前，就有捕捉到痕迹。
　　拿当下的情况来说，破境频出，灾祸连天，民不聊生……这些都本该是蓬莱将离离花的事自己捅出来后才有的果，蓬莱蛰伏百年露出爪牙，搅得修真界不得安宁，民间灵气和风水挂钩，修真界一乱，尤其破境者超过某个限制，就会影响当地，如此才有后面的天灾横行。

　　这些乱子，最终以云雪归破天门、登神位、赐福人间结束。
　　可是如今云城破灭，蓬莱迫不得已收敛动作，从陆絮监测的结果来看，蓬莱这两年应该在研究没了云城育种，如何将手中仅剩的资源规模化——至少不可能把那点命根子似的花种就这样不要钱白送给五湖四海的修士。近年来的破境者巫离大都调查过，有些偏远地方的散修跟蓬莱八竿子都打不着，就算蓬莱巴巴将这提升修为的神花送上门去，人家都不会信。

　　事情发展到现在，剧情线完全偏离，可曾经因为一个误闯的陆絮连降了半月‘霉运buff’的天道却毫无动静，丝毫没有要修正偏差的迹象。
　　陆絮徐徐抬头，看向天上。

　　“墟？”
　　他仰着头，唤了一声。

　　一如既往没有回应，墟在三年前莫名沉睡，之后一直没有醒来，这已经远超过它以往冬眠的时长记录了。

　　陆絮不着痕迹地吁出一口气，忽听旁边一声重响！低头看去，却是留安慌手慌脚，将手中捧着的‘重礼’摔地上了。
　　他竟还不捡，面色僵硬，手脚局促的目视前方。

　　陆絮心中一动，似有所感地看向雕栏旁。

　　裴听岚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有一处破皮，细看下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巫离像只兔子似的，早在留安发出声响那一瞬就窜出三米远，装作若无其事地看风景，耳根却是通红的。
　　陆絮：“……”

　　留安慌得不能自已的声音细细响在他耳边，“陆师弟……你不是说他们是好兄弟吗？好兄弟之间……还亲嘴啊？”

　　陆絮：“……”

　　他在裴听岚难以言喻的注视下沉默片刻，两手一伸，眼神放空，摸索着上了台阶。
　　巫离：“你……”

　　陆絮摸索着坐上圆凳，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哦，今天出门得急，忘带眼睛了。”

　　“？？？”
　　留安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后他飞快反应过来，也摸索着坐上凳子，有样学样道：“是哦，我的眼睛好像也落宿寝了。”

　　巫离：“……”
　　裴听岚：“……”

作者有话说

　　陆絮：我出门一急，什么都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