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43、朗华璧玉（十一）

　　眼睛安静地蛰伏在角落，当一个尽忠职守的多功能摄像头，它虽然没有语言功能，却能听到别人说话。墟一字一句地进行直播描述，完了还不忘评价：“你他妈给你师兄带歪了。”
　　陆絮叠着后颈，往后一躺，怡然自得地说：“他倒尽往歪的学，我天□□他笑，怎么不见他学这个？”

　　墟一本正经地说：“我怀疑你师兄可能真的面瘫，人家不笑也是一种表情，还会风雨欲来、强压怒火，到了你师兄这里，就只会皱个眉，平日里都云淡风轻面无情绪……”
　　陆絮深有同感，正要附和两句，就听这憨批又说：“可能是自宫留下的后遗症。”

　　“……”
　　妈的。
　　你去死算了。

　　陆絮好心情一扫而光，没好气坐起身来。瞥见巫离和裴听岚并肩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忽然想到什么，心念一动。

　　“……海宫我是定要下的，但这一趟，你不要陪我……距离修学不过十日，海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十日不一定能回来，我缺席族中不会说什么，你却不能不去，这对凭虚而言，是很好的机会……”
　　二人交谈的声音零散飘进陆絮耳中，他越走越近，正要出声，忽然听到一句话。

　　巫离煞有其事地对裴听岚说：“义兄，谢谢你。”
　　裴听岚：“……”

　　“噗——”
　　二人双双回头，便见陆絮压着嘴角，要笑不笑。

　　“你们……结拜了？”
　　裴听岚抱着剑撇开脸，似乎有点生不如死。

　　巫离却满脸正色，“我们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结为异性兄弟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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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
　　刘备和关羽也志同道合，意趣相投，我理解的。

　　巫离：“你为何一直发笑？”
　　陆絮：“……想到了开心的事。”

　　巫离：“什么开心的事？”
　　陆絮：“……可能有人生孩子了。”

　　巫离肃然起敬：“你会掐算？好生厉害，怪不得云师兄将你带在身边。”

　　啊这。
　　“哪里哪里。”陆絮压制了一下自己，强忍笑意。

　　“说正事。”
　　他吁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你说你在云城见过一种红花？那红花长什么样子？能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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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
　　云雪归拿后脑勺跟连山璧对峙。

　　连山先生忍无可忍，抄起旁边杌子上的软垫朝他砸去，笑骂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赖皮手法？！”

　　陆絮：正是在下！

　　云雪归没供出他师弟，只是道：“海宫不对劲，你修为全无，下了是送死。”
　　如果朗泊被幽禁属实，那么这些年频频从海宫离开散布在九州各地的鲛人就不是偶然，海宫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不得不逃离。

　　此时下海宫，无异于闯龙潭虎穴。
　　连山璧沉默片刻，卸了劲，疲惫地靠在轮椅上。

　　“阿蘅，你当我不知道吗？”
　　如云雪归推测那样，朗清华的死讯，是玉珏示警。他当年将雌的那块赠予朗清华，另一块始终佩戴在身上，巫离来求见的第二日，他佩戴的那块毫无征兆地碎裂了。

　　他的家族在鲛人中也算名门，先祖传下来的壁玉自然暗藏玄机。他没有告诉过朗清华，那壁玉认主，危急时刻会护住主人心脉。
　　玉石自毁，只能说明另一块壁玉的主人已经身陨。它们本是一对，即便远隔千里也会有所感应。

　　那日他坐在院中，望着满树繁花，大惊大悲之下，生生呕血。
　　而后他闭关三日，算出朗清华死在海宫。
　　还偶然算出些别的。

　　“……海宫入口？”云雪归说。
　　“不，海宫没有入口。”连山璧摇头，犹豫了一下，“不过我确实算得进入的位置……不太准确，在海域东南角，原先海宫中鲛人王族的宫殿正上方……再具体就不行了，能确定的是那个方位有个空点……找到那个空点，应该可以不惊动禁制进去。”

　　云雪归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答话。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问：“一定要去？”

　　连山璧似乎想到了什么很美好的回忆，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说：“阿蘅，你不想她吗？”
　　不等云雪归回答，他又说：“我很想她。”

　　很难形容知道朗清华死讯的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在房中关了三天，筹策摆了又拢好，一遍一遍重复，得到的永远是同一个结果。
　　第三日，天光照进窗户，阳光的温度很暖和，他切实地意识到这不是梦，不是虚妄，清华真的死了。

　　于是他又开始算别的，什么都好，跟朗清华相关的一切，有些有结果，有些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卦象他甚至都记不清楚，唯独真切地记得两条：
　　朗清华死在海宫。
　　她很痛苦。

　　他不是个诚实的人，或许是十年奔逃磨平了他的锐气，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在跟云雪归提到海宫之事时，他下意识地隐瞒了一些不那么光彩的细节——比如虽然不记得为何逃离海宫，但至少记得是‘逃’出去的，他记得不能回去，所以销声匿迹十年，但他记得的远不止这些。

　　海宫封闭之前，向往自由的朗清华向他告别，她不愿意终生停在这里，所以选择离开家，离开族人，自在地去伸展她的翅膀。
　　她哪里是鱼，她该是鹰。

　　避世的决策是她的父亲朗泊定下的，温柔的鲛人王尊重每一位子民的选择，那些喜欢岸上的孩子，都在闭宫的前一日收到了族长的祝福，鲛人王为他们准备了一份足够的盘缠，并且告诉他们，海宫的禁制不是绝对的，它随时为想回家的孩子开放。
　　第二日，朗清华与众人一起离开，临行前告别，连山璧至今记得她当时的话。

　　“此后山高海遥，相去甚远，我会念你，愿岁并谢，与友长兮。”
　　最后两句的意思是，我愿与你同生共死，与你长作坚贞的友人。

　　她笑意洒脱，全是对日后的憧憬，她喜欢九州的每一寸土地，但永远不会把所有喜欢放在同个地方。朗清华是这样的人，爱有很多，给到每个人却很吝啬。
　　连山璧知道，这次他们不会并肩而行了，因为她说过，两个人和一个人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这次她要自己走。

　　他选择留下，在海底等待故友归来。
　　朗清华在来信中说，她到了九州中最偏僻的漠兰，那里很美，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就像他们的大海一样辽阔无垠，还有牛羊骏马、雪山高原，日后若有机会，要去那里定居。

　　后来连山璧浑浑噩噩逃离海宫，中间辗转过许多地方，都没有见到故人的踪迹，他想起那封信，最终停留在最不适宜海族生存的漠兰。

　　他总是想，说不定哪一日，走累了的人会灵光一现，记起她曾经钟意的地方，他们会在草原上见面，时隔十年，道一声久远的别来无恙。
　　他置海宫危难于不顾，掩耳盗铃般惦记着自己的小情小爱，怯弱又自私。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
　　等来玉璧碎裂。
　　等来一副死卦。

　　当年离开的是朗清华，留下的是连山壁。
　　可是后来连山壁活在漠兰，朗清华死在海宫。

　　命这种东西啊……
　　阴差阳错。
　　令人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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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愿岁并谢，我们没有愿岁并谢……她先走了。”
　　连山璧怅然地说。

　　云雪归沉默地听着，眉心拧成川字，好片刻才出声，却是一个很奇怪的重点：“你心悦她？”

　　连山璧：“……”
　　他缓缓转头，道：“阿蘅，你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云雪归不以为耻，反而责怪他：“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连山璧：“……”
　　行。

　　“你那功法练太久了，这次回去跟你师父提一下，换一个吧。”
　　云雪归莫名其妙：“这与功法有什么干系？”

　　连山璧微笑：“我怕你孤独终老。”
　　云雪归蹙眉：“这我早便知道，当年师父给我选择的时候就说过，代价是姻缘淡薄无后代。”

　　“……”连山璧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听不得这帮小年轻说话，很容易被气出病来，“你师父原话不是这样吧？”
　　云雪归所练功法特殊，他跟朗清华很早就看出端倪了，后来他给出云去信，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他师父原话是：无情，无爱，六根清净，难以成家，子嗣缘薄。
　　来信云雪归跟着他们一起看的，那句回话他自然知道。

　　但……
　　“有什么不同？”

　　连山璧太阳穴在跳，他甚至比刚才更加想念朗清华，至少她能治得住这小二愣子。
　　“你怎么理解不重要，关键是，对旁人要说原话，莫瞎捉摸听到没？”他想了想，又补一句：“尤其是对你小师弟。”

　　云雪归沉默了。
　　“……你不会已经这么说了吧？”

　　连山璧往椅背上一瘫，无欲无求道：“你直接出家吧，羡慕我们心意相通做什么？”

　　当年他与朗清华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堪称是珠联璧合心有灵犀，那会儿云雪归年纪还小，没有如今无挂无碍四大皆空的模样，偶尔见到，会流露几分羡慕。朗清华逗他，教了一堆说是能找到至交的法子，他当时还一本正经地记笔记，记了满满一册子，上头还有红笔备注，最后才发现全是哄姑娘的东西。
　　他生了两三天的气，气狠了还骂：“你们两个都有病！”

　　两个患者笑得撒欢，乐不可支。

　　如今连山璧旧事重提，云雪归倒不见多生气，至少没再骂他有病，只是道：“那我找个时间与他说一遍原话，但是这趟海宫你不能下，我替你去。”
　　连山璧还想再说，又被云雪归打断：“你如今太弱，就算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她。”

　　连山璧：“……”
　　啊。
　　行。
　　你说得对。

　　他实在看不得这个冤家在面前晃，随意附和一声，忙摆摆手让他出去。
　　云雪归打开房门，却又驻足问了一句：“找到她后，你要去哪里？”

　　这可太长远，尚未想过。

　　“回漠兰吧。”云雪归说：“回漠兰，长长久久地活在那里，不要再掺和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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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等来玉璧碎裂。
等来一副死卦。
……
杀了我吧。
我的朗华璧玉，太惨了，我的小姐姐，我的漂酿小姐姐……她还没露脸，先死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