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33、朗华璧玉（一）

　　沈和风半夜带弟子上门，自然不是为了围观陆絮的睡姿，事实上，他们也没料到陆絮在云雪归床上，门开那一瞬间，大伙儿的表情都非常难以言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至落座，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看着云雪归给床帘上贴了个隔音符，他方要开口，便听床上那位祖宗梦魇住了似的，一个劲喘粗气，云雪归定睛看了两眼，还未有所动作，那祖宗又哑着嗓子喊：“云雪归……”

　　啊这。
　　喊大名诶。

　　如此亲昵。
　　这是我们不花钱能听的吗？

　　不少弟子脸上都精彩纷呈起来，强自按捺着好奇心，眼珠子想瞧又不敢瞧，沈和风道行高些，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唯独小师弟是个虎的，他最是亲近陆絮，听着动静担忧得不得了，又不会看人脸色，一个不注意就出了笼，坐在床侧捏住他陆师兄的肩膀使劲晃，“陆师兄——陆师兄——”

　　沈和风觑着云雪归渐渐皱起的眉，心惊肉跳，张口要把这个造孽的喊回来，结果一嗓子没出声，陆絮醒了。
　　他仿若噩梦惊醒，冷汗涔涔，满脸苍白，云雪归立刻起身，身形一晃就到了榻边。

　　温声安慰一番后，云师兄对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下了逐令。沈和风软垫还没坐热，半句话都还没开口，被赶出门的那一瞬间，他不禁思考，来向云师兄求救，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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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让他知道陆师弟曾经心悦过听岚！听岚还有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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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

　　***
　　不管沈和风如何进退两难踌躇再三，眼下事态紧急，人都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时间。他斟酌了一下言辞，还是将来意和盘托出。
　　“裴听岚失踪了？”

　　他话音方落，陆絮推门而入，他湿着发梢，中衣外披了件外袍，气定神闲地往云雪归身边一坐，仿佛方才惊魂不定的人不是他。
　　沈和风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开始时陆闻竹懵懂得毫无心机，修为也平平，与后来在‘界’中力挽狂澜的简直判若两人，他也听过对方‘失忆’的说辞，但说辞终究只是说辞，明眼人都不会信，陆闻竹拿这个搪塞，他们便借坡下驴不再深问，细究下来，他与对方相处的这段时间其实毫无参考价值，现在这个陆闻竹，他压根琢磨不透。

　　所以他即便好奇，什么样的梦能将陆闻竹魇成那样，面上也依旧是不温不火，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开口就是客套：“陆师弟还好吧？”
　　“哦挺好的。”陆絮眼皮都不掀一下，“你刚刚说裴听岚怎么了？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沈和风这次的话是被云雪归的动作截断的。

　　只见师兄扫了陆絮一眼，从边上拎了个小暖炉递过去。
　　热源入手，陆絮愣了一下，本能地一侧头，似乎想看云雪归，但最后还是停住了，垂下眼去，莫名其妙地盯着暖炉上的花纹发呆。

　　沈和风半截话音，生生在二人流动的微妙氛围中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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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能听正事的氛围吗？
　　要不把我杀了给你俩助兴吧？

　　云师兄倒是没觉着哪里古怪，见沈和风噤声，还一蹙眉：“而后？”
　　沈和风：“……”
　　你要不还是杀了我吧。

　　用失踪来描述裴听岚的现状，其实有些严重了。
　　他最多是个晚归而已。

　　听完的陆絮如是腹诽。
　　下午时分，裴听岚与巫离追着那辆马车离开后，至今未归，眼下已过去五个时辰。

　　“……我们门派有特殊的灵器，出门在外的弟子注入气息，无论离得多远都能有所感应，避免失散，但是半个时辰前，听岚的方位被完全切断了，这从未有过。”沈和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罗盘，盘上有只振翅的金蝶，他在罗盘底部转动几下，金蝶停在中央位置，细嗅片刻，转而无头苍蝇般飞转起来。
　　总算是听到重点，陆絮坐直了些，看了会儿那没头没脑的金蝶，道：“话虽如此，但你师兄又不是三岁小儿，断了方位，或许有特殊磁场，或者是乱入了什么能隔绝气息的地方，才五个时辰，你们不至于火急火燎便要寻人吧？”

　　陆絮盯着沈和风脸上闪过的不自然，笑了一声，道：“请我师兄帮忙可以，但你也要坦诚相待，你遮遮掩掩，我怎么敢放心师兄随你们去闯那没头没尾的龙潭虎穴？”
　　云雪归听出沈和风的含糊其辞，静坐着，一言不发。

　　话已至此，沈和风犹疑半晌，终究还是一咬牙。
　　失踪五个时辰确实不算什么大事，问题在于，这五个时辰间他们碰上的对手，非同寻常。

　　传闻鲛人一族，代代都要出几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二十年前，‘朗华璧玉’天下闻名，此四字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志趣相投、心有灵犀的至交好友。鲛人公主朗清华英姿飒飒，心怀天下，连山璧通知万物，擅卜算，二人携游九州，除恶安良，一时间风头无两，传为佳话。但自十年前鲛人族避世，二人也渐渐隐去踪迹，这些年，九州之内，几乎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可前段时间，巫离却不知从何得到连山璧的隐世居所，千里追去，对方不仅避而不见，甚至设下陷阱以作警告，虽然没有下杀招，但显然对如此行径非常不悦。

　　巫离在当地呆了一段时日，等他反应过来时，被惹恼的连山璧已然悄悄离开漠兰，踪迹难寻。巫离循着一点细枝末节一路南上，始终未得结果，途中遇上裴听岚，二人相知相交，引为知己，等他再提及此事时，裴听岚便决定相助一臂之力。
　　连山璧早早成名，修为强横又擅卜算，要避开这群后生，简直轻而易举，他们在路上耽搁半月，未果。眼瞧实在追不上，巫离终于决定放弃，二人同赴蓬莱之约，落在平沙镇歇脚，可此前一筹莫展的事，却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巫离与连山璧有过一面之缘，他记性不错，昨日马车内的，正是连山璧本人！

　　“……所以你是担心，冒失追去的巫……阿离，和裴听岚，可能会触怒连山璧，引得对方下杀手？”陆絮指节轻敲桌面，硬生生将脱口而出的巫离全名咽了回去。
　　沈和风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字眼，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片刻，轻轻一点头。

　　“嗯。”他暂且没心思琢磨其他，沉声道：“前辈当年能冠绝一时，听岚定不是他的敌手，他近十年来音讯全无，又远赴漠兰偏远之地，避世之心定然十分坚决，我等三番五次穷追不舍，说不定已经惹了对方杀心。”
　　陆絮若有所思地托着下颌。

　　倒是旁边像座雕像的云雪归开口了：“他秉性温和，不会如此。”
　　沈和风讶然地看他。

　　陆絮也跟着转移视线，问：“你怎么知道？”
　　云雪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认识。”

　　他只说认识，却不说是怎样个认识法，是点头之交，还是曾有旧怨？
　　他不说，沈和风只好自己问：“云师兄，您与连山先生，可有几分旧情，可能让他……放回听岚二人？”

　　云雪归却摇了摇头，不知是否定了什么，沉吟片刻，问：“裴听岚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