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23、纸阴亲（九）

　　恢复人身的陆絮依靠墙边，慢慢滑倒下去。
　　被强制大脑关机的‘主人’四仰八叉躺在他脚边，陆絮暂时没有闲心去确认她的状态——他眼睛流血了，视线陷入了短暂的模糊。

　　他身上的纸人衣被撑开来，遮不住首尾，破片儿似的挂在他身上，墟一把将备用衣物扔他胸前。
　　“这是催眠？”

　　陆絮眯着眼，摸索着穿上衣裳，一边拿袖摆擦着眼角的血珠，道：“催眠PLUS版，大脑强控，不过我控制不了她的想法，只能控制她进入深度休眠状态。”
　　墟：“……你是真能作。”

　　除此之外，它没法评价陆絮这次的尝试，毕竟陆絮每次拿自己作妖，都是因为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此次灵物集体休眠，必定给他带来很大的危机感。
　　他这么一个不信任人，又没有安全感的家伙，肯定要给自己准备别的底牌。

　　“但是，”墟顿了顿：“这次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它指的是陆絮流血的眼睛。

　　穿好衣服的陆絮瘫在墙角，撇撇嘴：“不关我的事啊，是这具躯体太弱了。”
　　还有一点，强控带来的抗拒比以往经历的都要强烈，催眠可以一句一句叠加瓦解对方的防线，强控没有这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且他这个强控的对象还蛮强，一番挣扎，陆絮感觉灵台都差点移位。
　　说到底，还是第一次尝试，没掌控好，身体和灵魂又没完全契合，不小心玩脱了。

　　他拭干净血泪，借着模糊的视野捡起丢到边上的铜镜，敲了敲，问：“你还行不？”
　　铜镜半死不活地瘫着，看起来是不太行了。

　　陆絮把她揣在怀里，指尖窸窸窣窣检查一阵，数了一数，裂纹虽多，但没报废，遂认为她还行，指挥着她让她把‘主人’收进去。
　　这姑娘暴露在外，纸人很快就能找过来，但墟的空间不装活人，所以还是得借助镜女作为中转站。

　　“醒醒，组织需要你。”陆絮又敲了敲镜面，歇了一时半刻，他眼睛的疼痛已经减轻很多，只是视物的时候还不太清晰，眼前如蒙薄雾。他举起镜面，眯着眼睛，老头似的伸长脖子，就差没摸一副老花镜戴着。
　　“还活着就回我一个字，不然我就给你扔熔炉里炼了啊。”

　　陆絮睁着一双迷离的眼，寻找这最着角度端详铜镜的状态，从左移到右，从上移到下，某个时刻，他瞥见什么，忽而动作一滞。
　　因为担忧而全神贯注关注他的墟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幕，当下情绪十分复杂。

　　陆絮维持这个举着铜镜的动作，半晌没动。
　　铜镜镜面有些黯淡，但依旧可以很明显地映照出他身后红色的人影，她就在陆絮右侧，披散着瀑布般的黑发，脖颈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着，怪异地提着嘴角，隔着一面铜镜冲陆絮笑。

　　那笑鬼气森森，怪诞可怖。
　　‘主人’醒了。

　　墟：“恭喜你，翻车了。”
　　陆絮默不作声，一只如玉的纤纤柔荑从后头抚上他的肩，冰冷透骨，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地靠近他，古怪的笑声响在他耳畔。

　　“咯咯……”
　　女鬼缓缓地贴上了他的后背，伏在他肩头。

　　“哐——砰——”
　　那一声脆响，是铜镜掉落的声音，她本来就只剩下一□□气，被陆絮一扔，一□□气也没了，全凭仙气吊着。

　　说时迟那时快，陆絮猛然一个旋身，掐住女鬼的脖子，往前冲了两三步，直接将她抡到了墙上！
　　他盯住女鬼的眼睛，眉宇之间杀意盎然。

　　女鬼双脚都离了地，看起来甚是狼狈。但此刻她被陆絮掐着，好似并不太生气的样子。
　　甚至于，她眼波脉脉地看着陆絮，双颊还有些许绯红。

　　她一个媚眼甩过来，陆絮微微一愣，然后吓得松了手！
　　他问墟：“她看我的那是什么眼神？”

　　墟沉默良久，答：“那似乎是一种爱慕。”
　　陆絮：“……”

　　女鬼落到地上，装模作样地‘哎呀’一声，楚楚可怜地看向陆絮，见陆絮冷着一张脸，才委屈地嘟嘟唇，细致地整理了凌乱的鬓发，起身之后，冲陆絮纤纤弱弱一福身。
　　“之前，掐我脖子……瞪我的，也是郎君吗？”

　　陆絮：“……是我。”
　　女鬼面上一喜，看陆絮的目光中情意更甚，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含羞带怯道：“郎君真是威武。”

　　陆絮：？？？
　　他实在理解不了这女鬼的脑回路，下意识后退两步，没成想女鬼嗔怒地瞧他一眼，弱柳扶风似的依了过来。

　　陆絮大为震惊，一把就推开她了！
　　弱柳扶风的女鬼又被抡到墙上，应该抡得蛮重，声音挺响，她嘤咛出声，终于有些不高兴了，噘着嘴质问陆絮：“郎君可是嫌弃妾身？”

　　陆絮盯着她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试探着沉声道：“女人，你在玩火。”
　　女鬼一愣，显然脑补过头，倏而满面绯红地拿巾帕遮脸。
　　“郎君讨厌。”

　　陆絮缓缓地挑起眉。
　　墟听得却很痛苦，它道：“不会吧？你不会要跟她玩人鬼情未了吧？”

　　陆絮默默品味了一下，觉得确实有些重口，而且这女鬼太强，他先前强控已然翻车，凭他现在的能力要完全掌控局面实在太难，与虎谋皮走钢丝，不是良策。
　　于是他豪气干云地冲女鬼一拱手：“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在下还有事，拜拜了您嘞！”

　　话没落音，他已经翻上围墙，可还不待他站稳，一股不容忽视的劲力将他轻飘飘从墙上‘刮’下来，陆絮落回地面，踉跄两步，被人揽住腰。
　　女鬼不悦道：“郎君跑什么？”
　　陆絮面无表情。

　　得，今天清白就交代在这里了。
　　“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婚配？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今日吉时，咱们把亲事办了。”见他乖顺，女鬼掸了掸他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柔情蜜意抚上他的侧脸。

　　陆絮瞥她一眼，放空了一会儿，忽然一改死鱼一样的状态，仿佛下定什么决心。
　　他肃穆道：“好，我愿意嫁给你。”

　　“你愿意娶我那就再好不过……什么？”女鬼动作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絮严肃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后退一步，正义凛然地对她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要娶我，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地接纳你，毕竟天底下像你这样好的女子已经不多见了，我只有几个简单的要求，娶了我之后，必须永远对我好，疼惜我，不可纳妾，不可变心。这门婚事办的急，三媒六聘可以省，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是必须要的。聘礼得有，可以简单些，日后再慢慢补偿我，婚后只生两个孩子，绝不多生，否则影响我的健康。你是一个女子，顶天立地，该担的责任得担起来，既然求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
　　不知为何，女鬼的腰杆挺直了几分。

　　她迟疑着，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我……”
　　陆絮伤心欲绝：“不会吧？你不会只是想玩弄我的感情吧？好歹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儿郎……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个好女人！”

　　“谁说的？！”女鬼脱口而出。
　　这次，她的腰杆完全挺直了，拍拍小胸脯，郑重承诺：“夫君莫哭，我这就教人准备去！我沈梅君发誓，一定一生一世对你好，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陆絮自然是满心感动，缱绻道：“娘子……”
　　女鬼也很感动，眉目含情：“夫君……”

　　墟：“……”
　　铜镜：“……”

　　呕——

　　***
　　悬崖之上，定阳府弟子尽数聚集，压着声音，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云雪归白衣猎猎，站在悬崖边上往下望。
　　“云师兄。”廖青阳走过来，“猎鬼索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潜。”

　　云雪归朝后一瞥，十五名定阳府弟子一字排开，腰上统一系着婴儿手臂粗细的绳索，那绳索上绘着符篆，仙门常用来对付邪祟，上等的猎鬼索还能随意伸缩，无限延长。
　　眼下这群弟子腰上的，俨然全是上上品。

　　他手腕一抖，探路的霜寒从崖下冲将上来，自发入鞘，他转头冲廖青阳道：“让他们小心，这些纸人训练有素，底下很可能有人巡逻，它们以哨声为信号，如果不小心露了踪迹，先打隔音符。”
　　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躺着几名‘俘虏’，纸人七七八八堆叠在一起，被猎鬼索捆成一团动弹不得，这些纸人显然最低等的那一批次，面容尚且模糊，但所有疑似是嘴的地方，全被薄冰封上了。
　　廖青阳点头。片刻后，第一组修士整齐划一地往崖下一跳，在离崖顶不远的地方被猎鬼索拉住，稳住身形后，顺着崖壁，速度飞快地下滑。

　　同一时刻，崖底守卫极多的山洞群来了个‘新客人’，是先前出逃的修士，被路过的巡逻卫兵抓住捡了回来，他原本该送去给主人享用，但此刻主人失踪，外头乱成一团，卫兵首领便自作主张将他押入了监牢。
　　他垂着头，状似昏迷，照旧是被拖进来的，扔他进牢房时，卫兵首领想起点什么，撩开他后颈处的头发，赫然发现已经有了一道牙印。

　　“难道是被哪个过路的小崽子咬了……”它嘟囔一声，摆摆手，带着一队纸人离去。
　　‘状似昏迷’的留安这会儿手心起了一层汗。

　　他记着陆絮对他的嘱托：“这牙印，是他们用来控制修士的，但只时限三刻钟，我没弄错的话，修士之间的传播，最终控制权会溯源到咬了第一个修士的纸人身上，它们可能还会用这样的方式控制你们，为了避免，我得先把你咬了。”
　　“被抓进牢里之后，你算着时间，把你那两个同门也咬一遍，过三刻钟就互相补，绝对，不能，被别人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