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13、第十三章

　　云雪归久久未回，眼见日头愈盛，腹中空空，陆絮便没再等他，自己拾掇好下楼觅食。
　　下楼梯时，却正好撞见他提着几样早点跨进客栈大门。他一眼就扫到正下楼的陆絮，微一颔首，算是招呼。

　　陆絮正愁饿得慌，见这几样早点如见救星，靠着扶手便笑起来：“师兄，你……”
　　那话音都不见落地，被更大的声响遮掩了。只听咔嚓两声，被他倚靠的几段护栏忽然断裂，陆絮一个没站稳，跟着护栏残骸一起往下掉，凡胎□□就这么砸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落地的那一瞬间，陆絮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四分五裂了。

　　“啊斯——”
　　幸而掉落的地方没坐人，不至于波及无辜。

　　陆絮捂着自己半边臂膀，疼得龇牙咧嘴。
　　掌柜的三两步冲出来，后头跟着伙计，那伙计一看他脸色就变了，凑到掌柜的身边小声嘀咕，明显是在告状。

　　云雪归反应神速，往掌柜手里塞了几锭金子，迅速扶起陆絮上了楼。
　　待进了房间，他看着陆絮肩上摔出来的淤青，语气凝重几分：“你以前也会如此？”

　　陆絮这次是真摔得不轻，他站的地方还是二楼，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缓冲，就砸了个瓷实，肩膀直接砸脱臼了。
　　他听见云雪归的问话，很是憋屈，“以前要是这样？我还能平安活到现在？”

　　一连两日如此频繁倒霉，任谁都会觉得稀罕。云雪归问：“何时开始有这样的症状？”
　　陆絮略想了想：“……昨晚吧。”

　　“啊——”
　　陆絮猛然鬼叫一声。
　　原是云雪归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将肩膀复了位。

　　疼也就那一下，陆絮缓缓动着胳膊，感受不适感渐渐消失，呼吸平复下来。
　　这时，云雪归又掀开他的衣领，垂眸看了一眼。

　　这便宜师兄人是挺好，就是有时候举止未免有些生冷不忌，说剥人衣裳就剥人衣裳，仿佛天生不知尴尬是何物。
　　陆絮被他掀得领口大敞，自脖颈而下，锁骨纤细，肩头圆润，往下是一大片白生生的肌肤，那衣领半遮半掩处，还能见着一点隐约的红。

　　陆絮忍不住无奈：“师兄……你下次能不能招呼一声。”
　　云雪归低低嗯一声，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敷衍。他坐陆絮身后，靠得近，呼吸浅浅扑打在陆絮脖颈处，陆絮一面觉得异样，一面又心里稀奇。

　　这人怎么鼻息也是带着冷意的？
　　云雪归很快替他将领口拢好，眼中毫无波澜，道：“我去给你买些活血化瘀的药，你呆着，不要出去。”

　　他大概是怕了陆絮这倒霉鬼体质，临走时特意嘱咐，还在门口贴了个驱邪避厄的符。
　　陆絮听着他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坐直身子，咬牙切齿：“真是见鬼了。”

　　墟冒出来，语气中带着诧异，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陆絮简要将昨晚的事故与它说了一下。

　　墟：“……阿弥陀佛，天要亡你。”
　　陆絮差点给气笑，他打开云雪归留下的油纸包，开始啃肉包子。

　　“恐怕不是没由来的，云雪归查过，不是邪祟作乱，而且我能感觉到，身体并无异样。”
　　墟：“那是怎么？莫非真是运气问题。”

　　陆絮不答，他慢悠悠用完了三个真材实料的大肉包子，倒了盏茶漱口，云雪归带回的早点种类繁多，除了肉包子还有两包点心，陆絮吃不下，但并不妨碍他节约粮食。
　　眼瞧着陆絮将那两包糕点打包，沉浸在疑窦中的墟终于回神，警铃大作：“陆絮，别往我这儿塞啊，我这儿不塞吃的！”

　　它的主人难得温声细语，好言相劝：“诶，话不是这么说，上天赐予你这个异空间，必定是将降大任于你，这是天意，墟，咱不好推辞的啊。”
　　墟：“……”

　　陆絮有点收集癖，有时候吃包辣条，觉得外包装好看，那都得洗洗干净存留下来，问他有什么用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不乐意扔。
　　墟堂堂混沌原石，空间里什么都装过，它抗议过无数次，但从来都是抗议无效，若不是空间有限，为了给灵物腾地方，它早就成了小垃圾场，就这样每月一次的断舍离陆絮都还不乐意，他还觉得那些都是他的宝藏，翻一翻一定会有新惊喜。

　　因为这茬子事，墟自闭不知道多少回了。
　　“等下——不是有乾坤袋吗？！”

　　千钧一发之刻，墟想起自己今早紧急恶补的这个书中世界设定，赶忙来了一招祸水东引。
　　它这么一提，陆絮倒想起来了，低头将乾坤袋的袋口一解，一道剑光迫不及待飞将出来。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细剑横冲直撞，直在屋内乱窜，窜出一道道虚影，墟乍一看都没看出它是个什么物件。

　　陆絮朝细剑一招手，尝试安抚：“别闹了，过来。”
　　细剑剑柄上那张嘴O成圆蛋状，哼哈哼哈地大喘气，想来是真的憋得够呛，听陆絮招呼，晃晃悠悠地飘过来，开口就是指责：“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是我爹！”

　　陆絮眉梢一挑，好似并不意外。墟却忍不住感叹道：“短短两日，这世间又多了一个被陆某哄骗的伤心人……”
　　陆絮的催眠，是他的过往遗留产物，法力尽失后，再动用这种凌驾事物发展规律之上的能力，便是倒行逆施，强行而为，通常需要付出一些难以承受的代价，除此之外，效果也不尽人意。

　　他当初为了坐稳冥王之位，四处搜罗天下神兵，以半凡人之体强行驭动，那会儿实在是四面楚歌，如履薄冰，没法子，他若不弄些有力的手段，早就在无穷尽的明枪暗箭中嗝屁了。
　　那段时间也是他最不要命的时候，甭管什么法子，甭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偏要与九重天斗到底。催眠的次数动用多了，灵魂差点被作得四分五裂，后来墟在空间里种了一堆灵药种子，拿那些医死人肉白骨的汤汤水水灌了好多年，才把陆絮这条命吊住。

　　墟有时候会想，陆絮跟它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个正经八板的青年，这一口六说白道、满嘴胡言的本事，八成就是那会子练出来的。
　　过了那道坎，陆絮这混账玩意儿到底是自己惜命，不再作妖，每天就搁那冥王殿看电视刷手机，早上一杯茶晚上练瑜伽，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菩萨，人还在那冥王位子上坐着，灵魂早就退休了。

　　算算时间，催眠这鬼能力，他确实好久没动用过。乍看见灵物指着陆絮鼻子骂，墟第一反应是陆絮生疏了，转念一想又不对，能坚持两天，放在以前是很不错的战绩了，以往陆絮真要忽悠，眼睛里的金光得跟碎星子似的，一刻停不得。停了人家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清醒。
　　陆絮盯着细剑看了会儿，墟有点肝颤，总感觉他要憋个大的。

　　结果陆絮不知怎么想的，憋了半天，扬起一个有些邪气的笑，道：“我当然不是你爹。”
　　“？？？”

　　细剑一看，该死的人类竟然还敢承认，当即怒发冲冠，不存在的汗毛全炸起来了，怒道：“你承认了你承认了你承认了！！！骗子！”
　　陆絮一句话就把准了它的命脉：“恭喜你，昨日为民除害，拯救修士三十余名，挽救周遭数十村庄于水火，你现在是人类的英雄！少年英雄，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细剑愣了片刻，道：“什么英雄？”
　　陆絮：“你还不知道吧？因为你的潜伏，我们昨晚成功将大邪魔斩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修士命丧邪魔之口，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剑儿。”

　　“这……”细剑觉得哪里不对，但它琢磨不出来，想了半天，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那是什么组织？”
　　陆絮眼都不眨：“复仇者联盟。”

　　墟听到这里，已经有些痛苦了，陆絮忽悠人时它不好随意出声拆台，但有时候实在是……太离谱了。
　　拜托，想点悲伤的事情吧。

　　细剑陷入天人交战，它灵识尚浅，又在界中长大，还没有形成善恶观，陆絮一通胡说八道，它多少有些动摇了。
　　难道我以前是个反派？

　　陆絮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盏茶，顺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细剑的纠结背影中，添了最后一把大火：“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从今往后我们一起惩恶扬善，待到扬名天下，信徒为你开宗立庙，修金身；所过之处百姓夹道欢迎；修士顶礼膜拜，你就是那正道的光！”
　　正道的光热血沸腾，立刻接口道：“怎么加入？什么时候给我修金身？！”

　　“啊那还有些遥远，你暂时只能做我们复仇者联盟的普通成员，等你造福百姓的事情做得足够多，你就能升级成VIP，等你升级成VIP，就能拥有自己的名号供百姓颂扬。”陆絮朝它微笑：“欢迎加入我们复联，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上级。让我们一起，为拯救世界而奋斗吧！”
　　细剑听不大懂，但不妨碍它心潮澎湃：“好的，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陆絮话音一转：“不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他指尖在矮案上轻敲了敲，略作思忖，问道：“你之前那个主人有没有什么类似于……诅咒？或者降灾的能力？”

　　细剑入戏很快，纠正道：“我是去卧底的，那不是我主人，是邪魔。”
　　然后又想了想，给了否定答案：“没有。”

　　要有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哪还会怨恨难消磨成厉鬼？死的那会儿就直接给伤害她的人下诅咒，将那些负心人都折腾死了，她也就潇潇洒洒回归天地了。毕竟这年头当鬼也不容易的啊，隔三差五就有修士来清缴，撵得他们丧家之犬一样满世界乱窜。
　　“也是……”斩杀鬼女的又不是他，是云雪归，真要有什么诅咒，那也该往云雪归身上下。

　　陆絮单手支颌，苦思冥想。
　　难不成真是气运问题、天要亡他？

　　细剑这里得不到什么线索，陆絮无视它跃跃欲试的目光，随手丢给墟，完了又顺手在乾坤袋里掏了掏，掏出两颗眼珠子，搁到墟面前。
　　墟：“……”

　　眼珠子呈现一种翻着白眼的生不如死状态，被陆絮捞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它本身是界中所有物件里跟界主关联最深的，鬼女一死，它的灵气散了大半，又被关在乾坤袋里那么久，比那奄奄一息就多吊了一口气。
　　陆絮把它交给墟时还郑重地嘱咐：“好好养一养啊，它可恶心人了，以后定有大用！”

　　眼睛：“……”
　　我TM可真是谢谢您！

　　墟刚把眼睛收了，一扭头，陆絮又扒拉出个半人高的铜镜，那铜镜瞧着比眼睛还萎靡，半死不活歪在桌上，底部裂口嶙峋，很明显是被人强行掰下来的。
　　墟：“这么大的镜子，你是怎么装进乾坤袋的？不重吗？”

　　哪能不重呢，但进了他陆絮的乾坤袋，就没有随意丢弃的理，也就是那会儿墟没醒，不然那块大影壁他也想带走。
　　陆絮用如出一辙的郑重语气交托铜镜：“好好养养，她肚子大，有用。”

　　之后他从乾坤袋里扒拉出的各种零碎物件都被墟严词拒绝了，理由很正当——没地儿啦！
　　他只好又将那些七零八落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好，塞进自己的乾坤袋。一面塞一面道：“若真是天意，这事儿反而简单……”

　　墟：“……怎么说？”
　　“气运这种东西，玄妙无比，放在我们那边确实难以捉摸——就是九重天上那些个，也不全是天地宠儿。但这里是一本书，书的衍生世界，自然要按书中规则来。”

　　墟与他心黑得一脉相承，立刻明白：“你是要拿规则之子给你挡灾？”
　　陆絮讲得冠冕堂皇：“这种高度的事情，怎么用挡灾二字蔽之？那是勇于抗争，不服天命！我这倒霉气运无非有二，第一，该死的陆闻竹没有死，剧情在进行修正；第二，天地发现我是外来者，排斥我。如果是第二种，那这天地也忒小气，咱得给它把格局放大些。如果是第一种，那简直是不可理喻，万事万物都有各自的机缘和命数，凭什么陆闻竹就一定要死？诶，人家命数未尽没死，你还追杀人家，这像话吗？这种不公正的世界很容易短命的好不啦。”

　　墟给他一番高谈阔论镇住了，半晌才幽幽道：“果然，没人能在你的逻辑里道德绑架你……啊我忘了，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就没有道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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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絮就是个大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