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宙这辈子》归川

4、7-8

　　7.
　　蒋泓夕现在人高马大，他爸不揍他了，因为根本打不过。
　　张蕙兰也不再打陈宙了，她终于走出了上一段婚姻，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受着爱情的滋润，不再暴躁易怒。

　　陈宙和蒋泓夕还是常常走在一起。
　　像小时候那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题。

　　随着蒋泓夕体训的时间越来越长，陈宙不再和他一起行动，她得利用时间好好学习。

　　陈宙的成绩比他还要好，他班级前十，她年级前十，早就不受孤立了。

　　可贫困带来的窘迫，感受越加深入骨髓。

　　书本费和班费她永远是最后一个补齐。
　　校服的费用拖了很久才给。
　　至于科任老师私底下组织的补习班，陈宙从来不去。

　　陈宙爸给的抚养费越来越少，打到账上的时间越来越迟。
　　张蕙兰几乎不工作，家里没有钱。

　　陈宙精心地呵护着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手搓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怕坏了第二天就没衣服换了。
　　她每天自带便当，连4块的小面都不好意思点，饿肚子的时候会拼命喝白开水。

　　最难受的是每个月的那几天。

　　卫生巾好贵啊。
　　一片卫生巾都可以买两颗鸡蛋了。
　　怎么会有这么昂贵的，又不得不用的东西。

　　每次经期的时候，陈宙会买一包最便宜的夜用卫生巾。
　　一片用大半天。
　　刚开始或者快结尾的时候，她索性不用卫生巾，就用卫生纸垫在内裤上。

　　那样的时候，下了课甚至不敢去厕所，陈宙黏在自己的座位上，拼命演算着数学题。
　　她一定要认真读书，上了大学，出来工作，一切都会变好的。

　　经期的倒数第二天，陈宙已经用上了卫生纸，她照例捱到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暮色四合，树影婆娑，风过，沙沙作响。
　　陈宙走在路上，听见身后一群男孩子打打闹闹，往这边走来。

　　越走越近，他们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个屁，都转过去。”变声后的男孩子，少年音里满是凌厉。

　　他们看的是谁，陈宙敏感地感知到了答案，是她自己。
　　还是漏出来了吗？
　　真丢脸啊，说话的人是蒋泓夕吧，那是他的声音。

　　陈宙意识到不好，没有犹豫，她拔腿就往前跑。
　　蒋泓夕比她跑得还快，很快就赶上了她，紧接着没有停顿，抓着她手腕，头也不回，带着陈宙继续往前跑。

　　跑了好久好久，到了没有人的地方。

　　陈宙双手撑着膝盖，近乎脱力，她气喘吁吁，“你跟着我跑干什么？”

　　蒋泓夕脱下自己的篮球背心，利落地套在了陈宙身上，盖住了她脏掉的裤子。
　　他自己只剩一件白T，两件衣服都宽大得能当陈宙的裙子。
　　他摸了摸后脑勺，说：“不知道，我看到是你，下意识地就窜出去了。”

　　陈宙无言以对。

　　蒋泓夕问：“那要一起回家吗？”
　　陈宙说：“走吧。”

　　经过一家商店时，蒋泓夕进去提了一大袋东西出来，他递给陈宙一瓶水，自己又拿出一瓶。
　　然后把剩下的东西都装进了陈宙的书包里。

　　陈宙没有问那是什么，回到家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大袋卫生巾。
　　日用的，夜用的，护翼的，都是最贵的。
　　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挑最好的给陈宙。

　　第二天一早，陈宙背着书包走到小区门口时，看到颀长的少年拎着书包弯着腰，百无聊赖地围观着花台上的蚂蚁搬家。

　　看到她时，蒋泓夕舒展身体，扬手打招呼，“陈宙，你好早啊。”

　　哪有你早。

　　8.
　　蒋泓夕等陈宙上学。
　　陈宙等蒋泓夕放学。
　　他们每天可以一起走同样的路，两遍。

　　陈宙不会去看蒋泓夕的比赛，但蒋泓夕受了伤回来，都是她帮忙处理伤口。
　　蒋泓夕也不会去陈宙的班上找她，但陈宙做国旗下演讲的时候，他是所有人里面鼓掌最用力的那一个。

　　初三前，蒋泓夕退出了体训队，开始认真学习。

　　他们考上了市内最好的高中。
　　陈宙拿到了中考高分的奖学金，足以支付三年的学杂费。

　　如果不是住宿费没钱付，陈宙是想要住校的。

　　蒋泓夕又敏锐又迟钝，“陈宙，你好像没那么爱你妈妈了。”

　　陈宙波澜不惊地问：“怎么这么说？”

　　她自己也知道，确实如此。
　　以前不管张蕙兰怎么打她骂她，她都黏张蕙兰，舍不得妈妈。
　　现在张蕙兰不打她也骂她，可张蕙兰变了，她也变了。

　　“就是一种感觉。”蒋泓夕说。

　　张蕙兰交了新的男朋友，她很爱他。
　　这份爱导致陈宙觉得，她妈妈并不是非她不可，也觉得，张蕙兰对自己的爱被分出了一大半。
　　张蕙兰没那么爱她了，她自然也没那么爱张蕙兰了。

　　爱都是相对的。
　　谁爱她，她就爱谁。
　　谁怎么爱她，她就怎么爱谁。

　　陈宙说：“别多想了，蒋泓夕，你这次考试怎么能做错这么简单的题呢？”

　　蒋泓夕站在她身后，俯身弯腰，手肘距陈宙咫尺之距。

　　他身上是很普通的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暴晒后的阳光的味道，干净清爽，像太阳底下的清风阵阵，像春雨过后的青青草地，那是独属于少年的味道。

　　“对啊，我怎么能做错这么简单的题呢。”蒋泓夕自己也不可思议。

　　笨蛋蒋泓夕。

　　“那这道题呢，是不会还是粗心，需要我讲一遍给你听吗？”陈宙指向另外一道题。

　　蒋泓夕倾下|身子，几乎快贴着陈宙，看着自己做错的题，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陈宙回头，蒋泓夕近在眼前，毫无瑕疵的一张脸。
　　他浓密的长睫毛快戳到她的脸，目光下移，蒋泓夕的菱形唇形状饱满，陈宙心思紊乱了一瞬间，猛地把蒋泓夕推开。

　　蒋泓夕猝不及防，后退了两步。

　　他对陈宙的突袭感到不明所以，想了半天，向她求饶道歉：“陈宙，我把这道题在错题本上抄一百遍，保证以后遇到同类型的题再也不犯错了。”

　　他后来果真抄了一百遍，拿给陈宙检查。
　　笔迹工工整整，态度认认真真。

　　蒋泓夕是个大笨蛋！！！
　　但陈宙想到自己比他大两岁，最后决定，不跟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