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心知杜明

11、十一

　　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安阳眼中的苏子涵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跟苏子涵同床共枕，对安阳而言就如同普通平民与皇帝同在一张桌上吃饭一样，本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苏子涵平时与他说话不多，态度也似乎有点淡漠，可是他并没有嫌弃他，安阳觉得再感激不过了。

　　他的怀抱是怎样的感觉呢？温暖安心？想姆妈的怀抱一样？安阳默默的回味这一次加上上一次在人家怀中痛哭的感觉总结着那怀抱给他的印象，连推门进来的苏子涵都没发现。

　　“你怎么把脸洗破了？”
　　苏子涵低头挤了牙膏在牙刷上，把牙刷塞到嘴里的时候抬头，就发现安阳的双颊呈现出被狠搓后的红，特别是左脸颊的下方，有小块皮被搓破了。

　　“啊，是吗？”
　　直到苏子涵出声，安阳才发现他的存在，对着镜子抬手摸摸那块被搓破皮的地方，用手指点了一下，还有点针扎的疼。
　　“可能洗的时候太大力了！”

　　苏子涵含着牙刷蹙眉嘟哝了声：
　　“你当搓澡啊！”

　　从镜子里打量着满嘴泡沫进行着刷牙动作的苏子涵，联想到昨晚一直弥漫鼻间的清茶味道，第一次那样近距离的闻到，安阳就不自觉的羞红了脸，低着头离开了洗手间。

　　他低头的时候一般都是极力掩饰自己情绪的时候，苏子涵含着一口水，咕哝几下，吐出，脑中回放着刚刚安阳脸红到脖子根的样儿。

　　吃过早饭，苏子涵上班，安阳在家陪聪聪玩。没了苏子涵，聪聪懂事多了，一点都不无理取闹，安阳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叫他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乖巧听话的很。

　　至于左脸颊上的那道小口子，在苏子涵的皱眉攻势下，安阳拿了创可贴贴上了。安阳发现苏子涵特别喜欢皱眉跟撇嘴这两个动作，当他有任何不满的时候，只要看他蹙起的眉头或是撇嘴就知道了。

　　安阳本以为照顾聪聪是件长久的工作，就算不长久，起码也能做满一个月吧！做满一个月后，工资多少可以让他在外面租上一个地下室之类的地方先落落脚的。可是仅仅就是过了一周多点，聪聪的外婆就跑过来说要帮助女儿照顾外甥，自然就没了安阳什么事。聪聪爸妈好生歉疚，又跑到苏子涵家跟安阳道歉跟苏子涵道歉，还给安阳开了一周的工资，足足有一千块。

　　安阳被那厚厚的一叠钱吓着了，只照顾一周多一天，就给一千块报酬未免太多。安阳推辞说不要，值不了那么多。

　　聪聪爸妈自家是开公司的，哪在乎这点小钱，知道自己儿子与安阳投缘，见他又照顾自己的儿子尽心，觉得多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推辞来推辞去，安阳最后一甩手，一分钱也不要了，本来就是帮人家看下孩子，什么也没做，在老家那边帮人照顾孩子是常有的事，也没见这个叔那个婶的收过人家的钱，要是收钱的话，安阳想着自己从小就是被邻里的嫂嫂婶婶带大的，那的出多少钱啊！

　　聪聪爸妈也是性情中人，哪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呢！最后这场不算争执的争执被在一旁一直冷眼看着的苏子涵打破，苏子涵只是淡淡说了句：
　　“人家说不要就是不要了，硬塞给人家是为了显示你们钱多的没地花吗？”

　　聪聪爸妈愣住，在电视上永远一副和颜悦色的著名主持人苏子涵私下里说起话竟是这般直接，还有……难听？！
　　安阳倒没想过聪聪爸妈有炫耀的意思，被苏子涵那么一说，脸上也挂不住了，在那里尴尬的笑着，把刚被推到他眼前的钱又推回到聪聪爸妈面前。

　　聪聪爸妈瞅着苏子涵一脸的冷漠，也不好再把钱硬塞给安阳，连连鞠身向他道着谢准备离开。苏子涵这时突然又插上一句：
　　“你们家那小孩还挺有意思的，我们都很喜欢他，今后安阳把他带过来玩没意见吧？”
　　语气没有丝毫的征询人家的意味，倒是赤裸裸的理所当然，语调冷峻。

　　聪聪爸在门口打了个寒噤，不知如何作答，倒是聪聪妈反应很快，呵呵笑了两声后：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们家聪聪很喜欢安阳的！”

　　安阳被苏子涵这突然提出的要求搞糊涂了，苏子涵喜欢聪聪吗？他怎么没觉察到。尽管心里有这样的疑问，安阳还是绝对不会当面问苏子涵的，只等聪聪爸妈走之后，安阳才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着苏子涵：
　　“你也，很喜欢聪聪？”

　　苏子涵瞟了他一眼，撇嘴冷哼一声：
　　“你没看出来吗？”

　　没！安阳心底默默作答。

　　安阳再次失业，又继续踏上了找工作的艰难征程。东哥已经从外地回来了，安阳抽空与他见了一面，没想到东哥见面就告诉他一个惊人消息，说有个什么他的哥哥来酒吧找过他，没找到人，就托吧里的人带话给他，说是家中老爹病情恶化，要钱。

　　当时酒吧里安阳以前的同事见他哥哥穿的破破烂烂的，知道他家里不容易，也不知道安阳现在的下落，人道主义的凑了两三千块钱给他哥救救急，说是一有安阳的消息就告诉他。他哥当时在酒吧留了个电话号码，安阳不用看就知道，是隔壁三叔家的电话，号码他早就背的烂熟了。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他一直都不敢往家里打。

　　东哥告诉消息一下子让安阳的脑袋瓜子炸开了花，老爹遭遇那场车祸之后，一直都没有好好治一下，治好这个才有钱治那个，伤情被拖严重了。

　　东哥知道安阳急缺钱了，便劝说安阳回酒吧继续做。安阳年轻有资本，人又勤快，就算不跟人家出台，也能挣不少钱，能缓解缓解家里的困难境况。在酒吧里表演的人除了少数是堕落之外，大部分的人都是从穷地儿出来，都是为了摆脱贫困才愿意女扮男装哄那些来酒吧玩的人开心的，有的男孩为了挣的钱更多一点，才不惜出卖自己身体的。安阳不卖身，但是简单的卖卖艺也是好的，长的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东哥劝着安阳，安阳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不要再回到那种状态，苏子涵说过：
　　“你去了这个酒店，就回到你在酒吧表演的那种状态了！”

　　不管怎样，他都不愿意回到在酒吧身着女装不男不女的样子了！家里有了困难，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安阳跟东哥道着谢，谢谢他告诉那些消息，以及酒吧里的同事对他哥哥的赞助。然后又踏上了更加辛勤的找工作征程。

　　终于在一个菜场找到了一份送菜工的工作，专门给一些餐馆饭店送菜，工作时间不长，工资也很少。安阳盘算着，先不找房子住出去吧，把那极少的工资攒下来，给家里汇去。

　　苏子涵知道安阳又找到一份工作了，很辛苦的送菜工，工资很低，安阳问他等他找到工资高点的工作后再找房子搬出去行吗。苏子涵看着他那细胳臂细腿的样，还送菜工，翻了一个白眼表示同意。他又是在一旁感激的不行，晚餐又有新菜色。

　　导演对苏子涵的打压终于告一段落，理由是台长从替苏子涵打抱不平的人口中听说了导演为难苏子涵的事，便对导演兴师问罪了。苏子涵从中插了一脚，告诉台长是他先挑起的，为难什么导演。台长一听这话便知苏子涵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想想也就算了。导演最后相安无事。

　　那导演本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没觉得苏子涵这是显摆自己的豁达突显他的小气，倒觉得欠了苏子涵一个大人情，连说要请苏子涵喝酒。苏子涵笑着推辞，表情温和的说了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导演又被气成了个大绿脸，不过这次没有马上发作也没有事后给苏子涵穿小鞋。他深知苏子涵是个有思想有深度的主持人，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只是苦于大环境没有办法去一一实践而已。

　　现实就是这样无奈，不过是对于有着优越生活的苏子涵而言，还是对于为几千块钱手续费奔波劳累的安阳而言。

　　最后苏子涵还是给了导演面子去外面的聚朋饭店吃了饭，不过就不止他一人了，还带上了一个节目组的其他同事若干人，吃到后面平日里忙的连上厕所都要用跑的同事们难得这样闲一回，都越吃越H，一个导演请客答谢宴最后变成一个节目组的同事的聚会宴，足足吃掉了导演一个月的工资，让那已过中年还没结婚的导演伤心的不行，他还攒着钱准备讨老婆呢！

　　最后一群兴奋到忘乎所以的人拉着扯着就直接去了饭店隔壁的KTV唱歌，苏子涵当然也勉为其难被拉了进去，虽然他很不喜欢那种吵闹的场合，但是在一帮一起共事的同事面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是在大家玩到半途的时候，苏子涵推辞着说有事，便先走一步了。周围的同事都知道这位大主持喜静不喜闹，能跟他们去KTV就已经很难得，更何况还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见他提出说先走，谁都没阻拦。

　　苏子涵走出KTV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厅，到外面先深呼了一口气，也不着急取车，而是沿着大街一路向前走。晚上七八点，路边已经灯火通明。

　　安阳下午接了苏子涵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并且会晚点回去。刚好菜场那边又突然有个晚班的工人请假了，安阳便替了他的班，晚上出来送菜。因为可以多得二十块钱。可是刚刚往聚朋饭店送完菜后，他就被人拦住了，是以前工作过的酒吧的老板之一赵哥，是来拉他重回酒吧的。

　　“赵哥，你不用找我了，我不会回酒吧工作的！”
　　安阳一口回绝，然后低头推着三轮车往前走。

　　“你现在家里不是缺钱用吗？你给人家送菜能挣几个钱，还那么辛苦！”
　　赵哥拉住三轮车车头，不让安阳走。他是生意人，当初就是他把安阳带入行的，因为安阳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原本他是想安阳能够出台的，没想他竟然不出台，只是表演。他也不强求人家，要是硬逼人家的话，那就是逼良为娼了，违法的事，不能干。后来安阳背着他上了次电视之后就死活不肯回酒吧上班了，还辞职走人了，之后他一直没见到安阳。这次安阳的哥哥找到酒吧说家里缺钱，他见他哥可怜，一帮人先给凑了点。然后得知下面有人知道安阳的下落，这不就找上来了，心想着家里有难了，或许人家就愿意坐台了。要知道，安阳只是表演的时候就有多少男的觊觎他的美貌啊，多如牛毛的简直。要是重新出来坐台的话，他抽取中介费得赚翻。

　　“辛苦我不怕，反正我不会回酒吧了，赵哥，你放过我吧！”
　　安阳停下来，哀求赵哥。

　　“在我那里你可是能挣大把大把的钱啊，你家里的困难就能一下子解决了啊！”
　　赵哥不死心，继续循循善诱。

　　“在那里钱是能挣的多点，却丢了尊严，连做人的尊严都没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安阳看着赵哥，他的话触到他痛处了，大眼里唰的一下落泪。

　　赵哥一见安阳哭了，就有点慌神了，也就松开了抵住车头的手。安阳生的是文弱了点，但是一直坚强的很，很少在人前落泪什么的。

　　“连吃饱都顾不上，还谈什么尊严呢？”
　　赵哥叹了一口气，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巾给他。

　　安阳没接，用脏脏的袖口拭去泪，把脸别开看着这个城市已经亮起的万家灯火说道：
　　“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吃饱这一件事！”

　　赵哥愣住。安阳把三轮车推过他，踩上踏板，骑上车，晃晃悠悠的走远，最后消失在一片光影之中。

　　苏子涵隐在一角看着那弓着腰费力前行的背影发着呆。刚刚他刚好走到聚朋饭店门口就看到与一名中年男子纠缠的安阳。他们的对话苏子涵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叫赵哥的男子想劝安阳重回酒吧工作，被安阳一口回绝了。

　　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吃饱这一件事！安阳说这话时，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里面的辛酸与坚强一听便知。

　　苏子涵听得心口绞痛。

作者有话说

　　淡定奋斗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