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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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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那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桓衍青却记得了梅雪时的长相,日后拿他修炼无情道简直是手到擒来,大义凛然。
梅雪时心中冷冷。
显然和桓衍青单独相处,这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好事。
看起来就算剧情改变了,按照故事逻辑,桓衍青也一定会来寻他,这样的话,倒是好办了,哪怕是说说话也算是合乎天道安排了,否则天道一定会崩盘。
因生,果行,因果轮回,也要有始有终。
梅雪时垂了垂睫毛,随后发现了一件事。
墨明烛变小后,水池里的水少了一大半,现在水位只到他胸口位置。
桓衍青都把视线别过去了,默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梅雪时从小就不喜欢与旁人一起沐浴,同伴们下河抓鱼沾了满裤的沙子,他便要跑到清溪的另一头去洗,更别提除去衣物,赤.身.裸.体地洗。
成神之后他用云霞海净身,成佛之后他用莲池洁身,无论哪一种,都没有旁人在场。
如今当然不一样了。
墨明烛是个畜生,三百年没修成人,它不算人。
桓衍青修无情道,大抵也不算个人。
合着现场没一个活物,他可以放轻松了。
再说,他一个男子,身体并不好看,也不柔软,身上有刀伤剑伤,还有野兽撕咬过的陈伤,体质残缺,热气上涌让他喉间腥甜,不堪一击。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还怕吓到了别人。
梅雪时静静的看着桓衍青,他不信这是个偶然:“尊上跟踪我?”
话说的难听,桓衍青却没生气,无悲无喜道:“我听见了你和薛公子的谈话,修仙界都说梅宗师冷言冷语,唯独宠爱小师弟,今日一见属实不假。”
梅雪时冷淡道:“眼见也不一定为真。”
桓衍青道:“薛公子那颗金丹绝非凡物,照这么练下去,薛公子不出百年就能到达渡劫期,你可知他金丹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梅雪时道:“我说了我和他不熟。”
桓衍青闻言微眯双眼,不再和他打太极,伸手出招要试他底子,梅雪时往旁一闪,水花溅起来,扑了他一身,水珠顺着鼻梁淌下来,犹如水中病痨鬼。
梅雪时道:“问不出结果便要动手,这就是你们无情道的风骨?怪不得修仙者皆惧怕你,如果是我,也得躲得你远远的,真不知道你们无情道的弟子怎么想的,敢拜你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做师尊。”
“不。”桓衍青眉心微蹙:“我没想伤你。”
梅雪时隔着雾气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无情道的天之骄子是在人界也出了名的俊,墨发灰眸,仙风道骨,一柄长窄剑负于背后,仙鹤袍似有寒气绕身,似白宣无色。
桓衍青恢复平静道:“我只想试你,否则我不会向裴道祖讨要你。”
“你出手太狠厉,必有异端,”梅雪时冷道:“我不会跟你走。”
桓衍青的眉头皱得更深,走近几步,枯荣剑飞起来横在他面前,止住他脚步。
桓衍青低声道:“枯荣剑?”
枯木逢春,本盛末荣。
通体乌金,坠以银杏与流云,剑锋锐利,不可多得,无人不知枯荣剑杀过多少邪祟魔道,一如它的主人,本心如冰,不为任何人动摇。
如今,它横在自己面前。
桓衍青乌眸一暗:“梅宗师,你的剑只斩邪物,从未横在修士面前,此举是否不当?”
梅雪时冷淡道:“无有不当。尊上找我到底有何事?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了罢。”
桓衍青回过神:“我只是希望与你结识,裴寂他似乎有意阻拦,我便直接来找你。一个月后的论道大会,你若是不愿意与昆仑宗同门结伴,下月初八,我来找你。”
梅雪时:“不必。”
桓衍青却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因为你今夜注定无法离开昆仑宗。”
梅雪时眉头轻蹙,这是什么意思?腿长在他身上,怎么想走还走不了?
桓衍青用剑挑起一摞干净的衣裳,一双白底绣红梅的雪靴,白袜,束发带,腰封,还有些琐碎装束,运气递了过去。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衣物,你旧的衣物就扔了吧。”
之后桓衍青淡漠地转身不看梅雪时穿衣服,走到洞外等候。
不多时,梅雪时一身新衣新鞋地走出来,看了一眼桓衍青。
桓衍青没看他,神情严肃又透着一丝拘谨,沉默不语。
梅雪时心说果然不能修无情道,想和他道个谢都这么难,一副完全不想接受感谢的样子。
桓衍青却好似坐立难安,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还是梅雪时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道:“多谢尊上,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桓衍青很快“嗯”了一声。
梅雪时走到前面山崖边,望着天边异象,低声道:“应当卜上一卦。”
桓衍青这才将视线对准了他,双手在袖中攥拳,像是从没见过他那样认真地看着他。
梅雪时把手伸出乾坤广袖外,摊开,任由雪花落在细瘦的手心上,闭上双眼,借由雪花数目及落点,心中默默卜算。
同卦相叠,上离下离,是离卦。
离卦为火,火为暖源,说明此事还有救,他还不会死。
他压下胸口反应的刺骨痛意,咽下血沫,又卜一卦。
下离卦上震,震为雷,离与震的结合并不寻常。
雷火冲天,意味着惊天动地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大凶。
位置在正北方,那里只有一座雅正堂。
薛采瀛又怎么了?
罢了,他倒霉不止一回,习惯就好了,既然逃不过,那就去看看吧。
梅雪时淡淡收手,揉搓了一阵手腕,回身恭谦道:“尊上,多谢你提醒,与我一同去雅正堂吗?”
桓衍青的嗓音有些沙哑:“……为何叫上我?我并非你们昆仑宗的人。”
梅雪时如实道:“我只是不想死,既然尊上与我有约,可否护我这一回?”
还有龙崽子,它还不能死。
桓衍青的神情在一瞬间放松下去,却有一丝丝淡淡的失落,道:“好。”
修仙界人尽皆知,无情道修素来心狠,断绝情.欲只为证道,每一届的弟子们都是修真界的翘楚。
尤其是桓衍青,受尽尊崇,这无真心无真情的高寡明月,只会比普通弟子更无情。
…
雅正堂那边已经是一地的血迹,弟子们急匆匆跑过去,梅雪时姗姗来迟,推开大堂的门,行至正中央,眼神飘向薛采瀛。
恰逢此时,北边来了一阵风,他便瑟缩了肩膀,咳了几声。
咳的越厉害,积压在体内的淤血便愈翻涌,梅雪时紧紧抓着领口,低头吐了一口血,血迹落在一旁的雪地里,融化出更大一滩血水,冒着热气。
他不以为意的平复着呼吸,抬眸看着薛采瀛。
眼前的红色刺激眼膜。
薛采瀛割腕自杀未遂,被救了回来,满地是血。
“薛凝,快跟我去上药!”小弟子们拉着他走,他不走,少年心硬的跟磐石一样,倔的又像头驴,偏要待在牢里。
薛采瀛望过去,高挑清瘦的男子未簪发冠,束缥缈长带,白发如瀑垂落,腰间别环扣玉佩,温润清冷,翩然若仙。
果真是梅雪时来看他了。
他定定地看着梅雪时的眼眸,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温柔的、熟悉的回忆。
可是没有。
兄长他可能真的生自己的气,甚至气到发病。
薛采瀛的声音委屈可怜,“梅宗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梅雪时默默心道,倒也不用演的这般情深。
少年温言细语,“你别不理我,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好吗?”
梅雪时岿然不动,任长风吹动白发,亦是不觉寒凉,胸口微微发痛,便又咳两声。
“现在道歉?晚了吧。”
薛采瀛此举乍一看来好似惊悚,实则见过了他那么多年偏执的行为,梅雪时已然心里有数。
薛采瀛终于忍耐不住压抑多日的心思,跌跌撞撞跑过来,颀长的身影挡在梅雪时面前,将他完全拢住,嘶哑的嗓音迫切道:“梅宗师,您不疼我了吗?”
梅雪时被他逼得紧,仔细思考了一下对方的目的,大概猜出了一二,冷淡道:“方才不是说的好好的,你我言和了,怎么我一出门你就闹自杀?薛采瀛,你今年几岁?能不能成熟一点?”
少年一旦露出执着的表情,反而赫人:“因为宗师没说会原谅我,我心有不安,顾不得脸面好不好看了,你不理我,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低声道:“自你醒来,就不曾与我说一句好话,你是不是仍旧怨我?你不是最疼我的吗?”
梅雪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一双如琢如磨的丹凤眼半阖起来,安静看他:“今时不同往日,我自认只是一介平凡修士,金丹丢了无妨,若是心也跟着一起丢了,那便是丢了吃饭的碗,万万行不通,如果有一日,我把金丹要回来,你不给也不行。”
薛采瀛怔怔望着他如玉般白净的侧脸,不禁想起在兄长承欢膝下的时光来,少时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兄长的崇敬,不夹杂任何杂念。
尽管那之后,他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归根结底他还年幼,他打赌梅雪时心里必然还得认他这个弟弟。
梅雪时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是嫌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清冷的脸上浮现几许漠然,“你闹够了的话,就跟着弟子们去治病。”
薛采瀛闻言,眼珠便泛起红,如玉般秀致的脸蛋瞬间阴了三分,目光如炬:“你嫌我脏?”
“脏倒是不脏,你的心是黑的,血是红的,”梅雪时否认道:“我只是和你无话可说。”
其实梅雪时不是无话可说,相反,他有许多话想说。
以薛采瀛的身体条件,如果此生执念太深,恐怕天生仙骨便会折损,心境混乱,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分裂出两种魂格,其中一个若是柔顺的,那另一个必是叛逆的,阴阳逆行,后果严重。
可是梅雪时没必要提醒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一个人身上栽跟头。
他已经对少年心软过了,事实证明,白眼狼就是白眼狼,连关进大牢里都不消停,还不如墨明烛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