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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老祠 ...

  •   永安街转个角,是间月老祠。

      软蒲团上跪着一对求姻缘的男女。女子带娇,男子含羞,在眉眼笑弯弯的月老像下比膝而跪。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那月老像趁着有情人叩首时,弯弯的眼睛一转,咧开嘴,露出一口不全的牙齿,偷偷的从桌上供奉的糕点里捡起一颗枣子放进嘴里,嚼啊嚼。两边一模一样红衣垂髫的小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桌下的一对男女,白白的小手掩住嘴偷偷的笑。

      小偶倒是兴奋,蹦蹦跳跳的拉着晴疏道,“老板,老板,月老庙有人在拜姻缘,拜姻缘。”那两个小童见着小偶这般活泼可爱,也是玩心大起,一个头歪向左边伸出左手,一个头歪向右边伸出右手,一齐笑着朝小偶勾勾手。小偶抬头看向晴疏,指指月老庙里那两个精灵古怪的小童。

      晴疏瞥了那月老祠一眼,拉着小诺,“不要理那两个老妖精,活了千年百年,还是老皮老脸的装一张孩儿面。”那两个红衣小童听了晴疏如此说他们,气的一起跺脚,一齐伸出手,指着晴疏,齐声道,“大胆凡人,小心小爷生生世世断了你的姻缘线。”晴疏笑笑,他的姻缘何须他们来断,三千界里早已没有了他晴疏的这条红线,拉了小偶就走。

      两个小童见晴疏不惧不怕,气的一齐跳着脚瞪着眼睛扯月老的胡子,疼的月老哎呦哎呦叫不停,这世间竟真有不怕生生世世孤单之人,奇了,奇了。“奇了,奇了。”月老抚着胡子,抖着眉毛道,“真像,真像。”两个小童齐齐歪着头问,“奇什么,像什么。”月老指指晴疏离开的方向,“那带孩子的男子像不像那只来月老祠拜过姻缘,红纱金眸的狐妖,可惜啊,可惜啊,逆了天,狐妖已亡啊,亡了啊。”两个小童齐齐点头,“像。”又齐齐摇头,“不像,黑目白衫,没有妖气,不够妖娆,不够猖狂。”

      月老从身后拿出一包重重的银包,朝左右小童的头各敲一下,“走吧,初华上仙在崇安茶馆等着银两呢。”说完便是一阵银光,不一会儿街上便多了一个带着两个小童的慈目老者。

      那对有情人抬起头,月老像依旧眉眼笑弯弯。

      那个温敦和善的男子老远就等在学堂前,细细的眉眼在见着晴疏和小偶时带上了笑意,他笑着牵过小偶的手道,“晴疏来了,我新做好的花茶,刚好可以带些回去。”晴疏笑道,“菊九,我那里的花茶都可以堆成山了,可否拿来卖啊,赚些银两买些川贝琵琶,我的咳嗽最近犯了。”

      一件衣衫披在菊九身上,一个年轻的尚有少年滋味的男子站在菊九后面,无不担心的说,“清早天寒,披件衣,暖些。”说完就从菊九手里接过小偶,他的手滑过菊九的手时,轻轻的挠了下菊九的手心。菊九的脸红到脖颈,头拧过去不去看那男子。男子见菊九如此,牵着小偶笑着说,“小偶,走,跟伯仲哥哥去上课。”笑意在路上都能溢出来。

      晴疏喝着菊九新做的茶,花香浓烈,慢慢的开口,“菊九,故人来了。”菊九手里的茶盏晃了一下,几滴水掉到桌子上,他抬头问,“晴疏,哪方的故人?”

      晴疏看着菊九紧张,摇摇头,无所谓的道,“其实算不上故人,菊九,不过是你认识他,他不识得你的人,初华见着他,也算是完成了半个差事,我想这故人也在永安街呆不了多久。”菊九点点头,却还是担心说,“晴疏,无论怎样你要小心,有事记得还有我。”晴疏的面色骤然阴冷,“还能有什么事呢。”他在桌上划下一条线,冷冷的道,“我这条残命如今只求平安。”菊九看见晴疏苍白的脸色又白上了三分。

      敲响了门上挂着的铜铃,不识愁滋味的孩童蹦蹦跳跳的跑出来,终于可以在学堂先生的眼皮底下嬉戏打闹。菊九和晴疏看着门外吵闹的小童,不言不语。

      半晌,菊九说,“晴疏,清明去祭拜祭拜吧。”

      从菊九家回来,抱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菊九塞给他那个说是伯仲从一个得道高僧那里得来的妙药,塞给他那个说是从哪个善妖那里得来的灵丹,塞着塞着就塞了满满的一怀。伯仲那张脸啊,那张脸啊,拉的长长的,比得上那个在永安街里卖假药的老驴妖。晴疏领着小偶笑得一双星目粲然。小偶拿着菊九给他的芝麻糕吃的满嘴的白白的渣子,晴疏逗他,“小偶,来学几声猫叫。”

      开了店铺,摆上香料,披上貂裘,捧着一壶清茶,躺在摇椅里,晴疏过着自己在永安街街里的安定日子,想想怎样多赚些银两,时时逗逗小偶,拿那个灰毛白爪的耗子精出出气,安宁和气。

      那宁家公子自那天后就没有再来过香料铺,倒是时不时的叫小厮送来些金贵的药材和补品,晴疏一一接下来,一样一样察看,样样价值不菲,抵得上一般人家两三年的花度,不由的冷笑,“纨绔子弟,朱门酒肉。”叫了小偶把那些药材补品收起来,盒子好看的送去当铺,不好看的劈了当柴烧。

      那算命的瞎子倒是指着那些时常在香料铺子往来的小厮说,“晴疏啊,晴疏啊,我给你算上一卦吧,三两银子,不贵啊,不贵啊,你总不能等自己悔了再算吧。”

      晴疏啐了他一声道,“这永安街里不安定时怎么也没见你算准过。”小偶学着晴疏的样子,轻轻的啐了一声那算命的瞎子,便被瞎子拎着耳朵教训,“怎么就学起来你家老板那副阴阳怪气的性子了,恨那,一个已经是祸害,两个还了得。”小小的孩童一板一眼的学着晴疏的口吻说,“假半仙。”

      宁鹤峦近来忙的厉害,忙着交代手下如何打理新租下的店铺,忙着和生意场上的人你来我往的互通关系,忙着找更好的店面,忙着想推脱那些想把女儿侄女孙女送进的宁府的理由,忙得忠叔连连说,“少爷,你先歇歇吧,不急不急。”宁鹤峦按着额头说,“忠叔,等忙过着一阵,我就得空了,得空了我还有个约呢。”忠叔笑得脸像个皱皱的核桃,“少爷有约,不知是谁家小姐,美貌吗,娴淑吗,能否做得了宁家的正妻啊?”

      宁鹤峦一双剑眉翘起,英气狂肆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美貌有余,娴淑似乎不够啊,不够啊。”说完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四月的雨下起来是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下的人骨子都觉得阴阴郁郁。宁鹤峦撑着伞,伞上画的是青松翠竹。香料铺子安安静静,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传出来,他敲敲门,没有那个青丝扎髻的小童来应门,便推门进去。

      屋里点着的熏香,也没有压过那股子药香味,小火炉上放着个药罐子咕咕的冒着热气。躺椅上的黑貂裘里裹着一张苍白清丽的脸,似乎睡得不是很安宁,秀气的眉毛皱起来,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住貂裘,骨节都突出起来,还时不时的轻咳几声。

      那个小火炉里烧的正是他送来的锦盒,宁鹤峦看到不由的露出了笑,这个人啊,这个人啊,想来性子是不够娴淑啊。他放下伞,看着躺椅上那双皱着的眉头,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四月天里仍是这么嗜睡,这么惧寒么。

      晴疏本就睡得不安稳,阴雨天里是最难熬的日子,阴寒侵进骨子里,每一条骨缝都往外冒着刺痛,痛得他裹着多暖的貂皮仍是浑身冰凉。他听见有脚步声响起,迷迷糊糊中竟以为是小偶从学堂回来了,他痛得懒得动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道,“小偶,药,火炉上的药。”

      宁鹤峦听他说药,明白他这是要喝药,便将药罐从小火炉上端下来,在桌上的白玉碗里倒了小半碗的药汁。他把药吹凉,扶起晴疏,小心翼翼的把药端到他嘴边,晴疏迷迷糊糊中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什么,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汤药,喝了几口,摇摇头说,“苦。”

      宁鹤峦看他嫌弃汤药苦的皱起眉毛的样子嘴角挂起了笑意,轻轻哄到,“来,再喝一口,就一口。”听见这声音晴疏慢慢的睁开了眼,怔了一下,竟是低下头垂下了首,抬起眼角看着宁鹤峦道,“好,我喝一口,但我要品春斋的桂花糕。”声音是撒着娇的任性妖娆,竟是像是听了一场波斯胡人琵琶语,所谓绕梁三日,所谓天籁之音。

      低眉垂首间竟是无法言语的妩媚风情,生生的夺走了这一春的好风光。宁鹤峦不由惊艳,这是哪里的花妖狐媚,这是哪里的仙子妖精。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把药送到晴疏嘴边哄到,“好,哪里的桂花糕我都买给你。”顺势抓住了晴疏放在貂裘外面的手放进貂裘里,冰凉的触觉让他眉头一皱。

      晴疏觉得手一暖,药碗又送到嘴边,药喝到嘴里,他猛然睁开眼睛,把药碗从宁鹤峦的手里夺过来,药汁洒了满貂裘。那只白玉药碗顺着晴疏的手滚到地上,他拧着眉毛,冷冷的道,“宁公子,何为不请自来?”晴疏原本苍白的脸色竟变得白的有些透明。

      上一刻还似温情缠绵,下一刻却是冷言冷语。宁鹤峦心笑,这是什么计,温香暖玉,还是擒故纵。他笑笑,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他乐意便也无所谓缠上他的狐魅妖精。他抓起晴疏一缕黑亮柔顺的头发放在鼻尖轻轻嗅着,发上带着菊香和药香,他问,“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晴疏掀了貂裘,四月阴雨的寒冷更侵进骨子里,将宁鹤峦手里的那缕头发抽出来,他站在起来。冲着宁鹤峦却是温温和和一笑问,“宁公子,可是富甲一方啊,可以敌国啊?”宁鹤峦看着他陡然又是一变的脸色不由又是一笑,出语狂傲,“却是如此。”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晴疏的脸阴了下去,冷笑着说,“我倒情愿与你没有瓜葛,宁公子无事请回,小店容不下。“

      宁鹤峦笑出声来,这个的人脸啊还真是阴晴不定,他走近晴疏,剑眉星目带着笑意俯视他,“我却是要回的,可你先要告诉我你叫什么,我才好赔你一件貂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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