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幻象碎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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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来凝视着封闭区域的楼房，楼房昏暗的窗户内，仿佛也有道目光在凝视她。
那种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一想起贺心就会焦灼不安，难受的要命，不知道月炎什么时候会离开。
江来心中升起浓重的自我厌恶，她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便朝着封闭区域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挡了回去。
果然进不去啊。
她有些困了，又不想回隋棠宿舍，去贺心公寓楼下晃了一圈后，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起自己。索性又回到对她有特殊吸引力的封闭区域前，困意汹涌来袭。
江来头一歪，栽倒在地，竟然靠着金属栅栏睡了过去。
她看见——夏天，天还未亮，自己像平常一样，在月亮已经沉寂，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出门，她走在靠近海岸线的堤道上，听着歌来回走动或静静站立，铁丝网隔绝了楼房和大海，万物毛茸茸的轮廓深陷在黑暗中。
轻柔和缓但明显唱腔十分阴沉的歌声在耳机里回放，她很开心，但这份愉悦心情显然与人们常说的那种阳光积极的快乐不相同。
无所事事的青少年在幻觉中迷失了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却不知成年后略显混乱的生活状况注定会与少年时期浑浑噩噩的梦境相连。
起源于一场特别的梦，一个有自我意识，能随意操控的梦境。
她在梦境中来到一个货架摆满了的超市，随手捡起玻璃门侧放置的棒球棍，面无表情地将货架上的膨化食品全部扫下来，然后用球棍将它们打爆。
光怪陆离充满了残暴的躯体伤害的梦境，一个又一个接连浮现在可以反射人倒影的玻璃上，像是漩涡，她一会儿缓步而行，一会儿跨开脚步狂奔，路过那些或隐或现的旋涡，只要她想停留，便能瞥见一个扭曲的梦境。
她是主人公，在平行世界或是梦里大开杀戒或做一些破坏性不大但十分叫人可恨的事情。
这些梦侵袭了就像邪恶思想感染了现实中的她的大脑，如果人察觉到自身的恶，又有心想让自己心安理得，那问起恶的根源从何而生，一定会得出罪过不在于自身，而是他人。
地狱假使存在，也绝非是主人公所造成的。
无聊使人疯狂。现实中所能经历的事情太过平淡，而旁人规划出来的美好新天地似乎又不属于她。能够感觉到吧，那众人口中的幸福人生，值得炫耀的未来，早早地就把她这样荒废星出身以及同她差不多的人隔开，这是种直觉，也是一个能够任性做自己放纵地去逃避去偷懒的借口。
所以，梦或是平行世界，即使是虚假的，糟糕的，缺乏向上的积极意义，尽管拥有完全的自由，却不能为现实中的自己带来丝毫值得争取的好处。也足够具有吸引力，强烈地震撼她因缺乏智慧和阅历苍白浅薄的精神世界。旋涡中描绘的，是另一个不受管控、任意妄为的世界，或是真正的自己？
但，今晚的江来在梦境的旋涡中，看见的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其他角色，而是帝国的明珠，二皇女月炎的身影。
在这个梦里，江来就像空气，或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神灵，她清楚地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一切，而月炎脑海中闪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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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瘦的男生被强迫按在冰冷的钢铁制成的椅子上，全身上下每一处可活动的关节都缠上了结实的塑料束缚带，他的肤色白皙，眉眼较为标正，却是二皇女月炎殿下最厌恶的类型。
“有时候第一眼看到某个人，就生出难以压制的厌恶，并非是这个陌生人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他让你想起过去你曾遇到的让你很不喜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陌生人身上流露出的气质，和过往让你产生糟糕印象的人，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就像婴幼儿被强行灌下难闻的汤药，吃下令他过敏的食物，长大以后，就自发厌恶起那些婴儿时期让他受苦的味道。对于食物的抗拒，如同对于人的抗拒。”
月炎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的手指在半空中有节奏地蜷缩——伸直，最后，两只手的指腹轻柔地落在对方的眼皮上，他的睫毛轻轻颤抖，兴许是基于恐惧，或许只是因为月炎的手让他的眼睛感到瘙痒。毫无征兆地，她弯曲起来的手指，力道极重地朝他的眼眶深处挤压。
那一瞬间，月炎整条手臂的肌肉都在使力，手指深深陷在了他的眼窝中。
月炎感觉到柔软而具有弹性的眼球表面彻底凹陷下去了，与此同时，鲜血迸发，溅落在她的手背以及衣领。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惨叫，哀嚎，最后是毫无尊严地求饶。
可她并不为此感到害怕，相反，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舒展开来，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站直了身体。
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就此暂时划下终止符号。
月炎注视着眼前的男生，她讨厌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生出强烈的厌恶，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的不仅仅只是他，还有过去。和他同一个类型的男生。态度恶劣，瘦削的身体，狡诈可疑的眼神，即使他的双腿看起来就和月炎苍白的腿一样细弱，却比她更有力气，直到她分化成为alpha，这一事实才得到改变。
“在你的左手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火炉，现在，我手上有一把刀，如果我把刀放在火炉上烤，烤一会儿，再拿下来，刀刃的温度将变得滚烫炙热，贴在人的皮肤上就滋滋响，还会在一瞬间就冒出了许多难看的小水泡。”
在月炎的身旁摆着一个小型深绿色烤炉，赤红色的火焰正在燃烧。而她的手中，也正好握紧了一把坚硬锋利的刀。
她把刀放在火上，任由它加热。
“三分钟。”
难以忍受的静默中，月炎的手中多出一个怀表。
指针走动的响声，清晰，响亮。
月炎将怀表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你听，滴答滴答，是秒针走动的声音。我会把刀放在火上加热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后，这把发烫的刀，就会像烙铁一样，落在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首先，是你的脸。不过你的脸皮够厚，刀落下时，不是最难熬的。人身上可是有好几个部位，分布的痛觉神经比脸部要多。”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月炎握住刀柄，将它从火炉上拾起，白色的蒸汽呲呲作响。
滚烫的热度顺着威风，扑向月炎的脸颊，热意覆上她的脸，无法想象，直接与这样炙热的刀刃接触，会产生多么奇妙的反应。
然而，这把热刀，不会落在她的脸上。
月炎微笑着，凑近他，将刀刃轻柔和缓地擦过他半边的脸颊。
人的皮肉在刹那间被热气蒸煮。
她能听见。
也能闻到，肉烤焦了的气味。
“接下来，是你的胸|部，男人的胸部虽然不像女人那么敏感，但也是非常娇弱的部位。即便是男人的乳|头，也需要特别的呵护。猜猜看，被加热过的刀划过的乳|头，会变得多么丑陋，从此以后，每当你脱下衣服，看见你赤身裸|体的女人都会被你吓跑。”
月炎蹲下身，表情轻佻。
慢条斯理地将刀刃沿着他的下巴，缓缓往下探去。
游移的刀刃，最终停在了他左边的胸|乳。
平坦，光滑，少有毛发，经由高温灼烧后，迅速生出一大片肿胀的水泡。发红的肌肤掩盖了原本的白皙细腻。
月炎感到心满意足。
不再怨恨。
也不再被恐惧和焦躁折磨。
他的惨叫，令月炎忍不住抱怨：“趁现在你的喉咙还没有被割破，尽情地叫吧。毕竟，你只有眼睛瞎了，别的地方还完好无损了。这点小小的烫伤，涂点药膏，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可是帝国未来的女王，宝贝，我想，你是知道的。”
“死在我手上，你应该感到万分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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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来就像空气，或者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神灵，这个梦中，她无处不在，却没有丝毫存在感。
紧接着，属于月炎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部都浮现在江来所看见的漩涡中。
她看见了月炎仍是私生女的那段时期异常艰难的生活，看见了月炎将往日欺负过她的贫民窟混子的皮活活剥下来，看见了月炎在摄政王面前装得乖巧，转头却在侍女面前放肆咒骂。
月炎折磨陌生少年时，江来的内心稍微有些波动，但很快就平息下去。
可是，在匆匆看过月炎的一生，看见她毒杀了所有兄弟姐妹后登基的那天，她皇女时期的未婚却夫被囚禁在地牢中，就像破布娃娃一样斜靠着墙时。
江来感受到的怒意，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绝对不可以这样。
鹅毛大雪，漫天盖地，月炎驱逐了曾经的婚约者，将他贬为贱民。
他的最后时刻，遍体鳞伤，是冻死的。
世界仿佛在旋转，江来所看见的一切都溶解成色块，在高速旋转的漩涡中搅动。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醒来吧。”
“你有着足以摧毁整个世界的强大力量，却不能使用这份力量。问题不在于你是强大或弱小，而在于你是否做好准备，接纳命运给予的全部。”
大量碎片化的记忆在江来脑海中翻滚。
那道蛊惑人心的声音，使她的自我意识逐渐麻痹。
有那么一刻，江来怒气冲冲，头疼欲裂，恨不得让所有人和事都在此刻完蛋，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但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江来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封闭区域灰暗的大楼。
她想起来了。
她是人造人亚当。
是最初的新人类，是世界之眼，注视着所有人，同时也是时间的弦。
人工亚当和夏娃，人类的第三次净化，觉醒态是失败品，江来回想起了遗忘的全部记忆，便会唤醒沉睡的代码，成为亚当。
就好像是一场梦做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
江来从幻象中抽离，醉酒般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忽然回过神来，她走错路了，应该往左拐，再往前走，这样才能回到贺心住的独栋宿舍。
她回忆起了一切。
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如今再次涌入脑海中，历历在目。
她站在贺心的宿舍楼下。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没有受到特别多的关注。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是普通人，突然地，就被宣告成为亚当候选人，她遭到囚禁，在研究室内度过暗无天日的岁月，被剖开身体，毫无反抗能力，任由穿白色衣服的那些人将她的大脑挖开。
在高塔一样的研究院里，江来遇见了贺心。
这是漫长生命中唯一遇到的好事情，让她犹如重获新生，其余任何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最幸运的事情。
然而，她却忘记了这一切。
忘记了与贺心相依为命时的那段时光，忘记了她的朋友们。
江来双手捂住脸，暗自消化情绪，在贺心宿舍楼下逗留片刻后，便急匆匆地爬上楼。这会儿月炎不在，贺心正坐在桌前，摆弄瓶中花。
“你还好吗？”江来愣愣地问。
她看着贺心的侧脸，忽然很想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哪怕只是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不够敏感便捕捉不到的好感。
“怎么了？突然露出一副担心我的表情。”贺心反问她。
江来迟疑着问出：“你和月炎之间……相处得好吗？”
贺心轻微地皱了皱眉。
他眉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
江来注意到了，不禁心慌意乱。
很奇怪，研究院和白塔内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回想起来了，却不愿意重提，大概是那段记忆太沉重，而属于过去的记忆，似乎总是那么沉重，就连自己感受到过的幸福时刻，都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奢侈，随时都会被影子吞没。
“不好。”贺心淡淡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
江来的话还未说完，贺心打断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梦见了月炎。不对，不是梦。我看到了月炎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还看见了其他许多人的，有几个，是我认识的人。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像是做梦，脑袋里凭空出现一些画面，但那都是真实的。我能看见过去和未来，我甚至可以操纵这些画面出现过的人。”
江来结结巴巴地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想，贺心会以为她疯了，把她当做是妄想狂之类的人。
可是，难以平息的情绪，在心中不断翻腾。
让这样离谱的话，脱口而出。
贺心静静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了。”
“嗯？”
天色阴沉，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响。
雨如倾塌的高墙，阵势浩大地落下，不同于平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此刻的急雨，是从高处砸下来的。
室外的嘈杂声响，侵占了室内。
贺心忽然抱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幻象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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