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加九

2、002

　　距上课还有两个小时，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察觉动静，齐齐张望。
　　季临朝门框闪开，让出门口的位置。
　　于夜昂着头往外走，忽然被绊了一下，他人高马大但下盘很稳，稍微趔趄稳住身体，扭头瞪人：“你有病？”
　　“你指什么病？”季临笑眯眯的，“请指教。”
　　于夜：“神经病。”
　　季临：“你跟神经病是同学。”
　　于夜没料到季临会这么说，呆了一下。
　　“有病治病，不认识路可以求助警察叔叔。”季临头也不回，“附近派出所电话多少？”
　　“57123456。”

　　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突兀插入，于夜这才发现走廊柱子侧后方站着个穿校服的男生，心中微讶，这男生什么时候来的？

　　季临单手甩着书包：“祝你早日康复。”
　　于夜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去抓季临肩膀。
　　季临微微眯眼，右脚后退半步，做出防御的姿态。

　　宋竞乘忽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侧首对季临说：“不是提前来补作业的么？快上课了。”
　　季临抬眼看他。
　　“老严在办公室，很快就来了。”宋竞乘轻轻扣住季临的手腕，将人推向教室，“我买了可乐。”
　　季临轻哼：“冰的吗？”
　　“是。”

　　“站住。”
　　季临和宋竞乘对视一眼，一齐回头。
　　于夜冷笑道：“又来一个神经病。”
　　季临脸色一变，彻底冷了下来。
　　于夜看着无动于衷的宋竞乘，似乎挺开心，正打算继续说话，忽然闭了嘴。

　　老严从办公室方向过来，见三人杵在门口，疑惑：“都在这里干啥？”
　　于夜喊了声“老师”，从后头进了教室。
　　宋竞乘：“没事。”
　　季临低下头，拇指重重压在书包肩带上：“没事。”
　　老严离开，宋竞乘低声说：“不用在意别人，好好上课。”
　　季临：“我没事啊，快把作业给我看看，来不及了要！”

　　晚自习结束已是十点半，一些学生仍留在教室看书做题，并不急着回家或者宿舍。
　　来年六月初就要高考，短短几个月，时间显得尤其宝贵。

　　宋竞乘和季临家在附近，一直走读，离开教室前，宋竞乘去二年级找自己表弟，季临没有依言去大门口等他，而是到教室最后，找到正在收拾书包的于夜，说：“你叫于夜对吧？”
　　于夜：“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周日下午休息，我在前面市民公园等你。”季临面无表情，“以后再骂他，我弄死你。”
　　于夜拍桌而起，惊的其他同学纷纷转脸。
　　季临：“少在学校闹事，说好了，周日下午市民公园。”

　　这时手机响了，季临接起来：“喂……来了来了，刚才跟同学聊天……”
　　听语气，完全看不出刚刚放过狠话。
　　不说判若两人，也是气质迥异。

　　于夜觉得这个人真有问题。
　　但是没关系，反正周日就要打架了，到时候一起算账。

　　回去路上，宋竞乘问：“王悦喊我周日下午钓鱼，让你一起去。”王悦是他表弟，差不多也是一起长大的。
　　季临喜欢热闹，只要是玩，就没他不喜欢的。
　　可这一次季临拒绝了，说：“周日有事，就不去了，你跟悦悦说一声。”
　　宋竞乘点头。

　　忙忙碌碌的一周接近尾声，到了周日中午放学时刻。
　　高三学习整体十分辛苦，因此虽然只有半天休息，晚上还要照常自习，学生们依然十分开心。

　　下午一点，季临准时到达市民公园，等了一会儿，于夜到了，两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准备开打。
　　季临：“不打脸、不踹肚子、不碰脑袋。”
　　本以为于夜会趁机抬杠，但于夜并没有，只说：“废话少说，要打就打。”
　　季临挤了挤拳头，心里默念，对方不是练家子，不能出狠招，不能惹事，不能闹大。
　　片刻，他脱掉外套：“开始。”

　　这时，旁边冲来几个人，喊着：“于夜！”
　　季临停下，看向来的人，共四个，都是年轻男孩，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现在正对着于夜放话：“终于给老子找到了。”
　　于夜昂起脑袋，一脸倨傲地对季临说：“我这里有事，你走开。”

　　季临看出这里面有名堂，当然不想掺和，拎过自己的东西，转身上大道。
　　“处理完了？”
　　季临一惊，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竞乘波澜不惊：“比你晚三分钟。”
　　“……”季临脑壳疼，那他方才在于夜跟前装逼的样子都被看到了，“你知道我来这里？”
　　宋竞乘：“只是猜测。”
　　季临：“你怎么不问我？”
　　宋竞乘：“你不说，当然有你的原因。”
　　季临：“可你跟来了！”
　　宋竞乘：“你没事，我就走。”言外之意，他没有想窥探季临私事的意思。

　　季临听出来了，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找于夜约架，是因为于夜骂宋竞乘，也想警告于夜以后别惹他们。
　　但他忘了，其实宋竞乘并不需要。
　　宋竞乘为人冷淡沉稳，不会在意那一两句骂人的话；二来即便真的有气，宋竞乘完全有实力收拾于夜。
　　宋竞乘不气，他却比宋竞乘更激动。
　　幸亏刚才没有急着放话，否则他现在就得挖个洞钻下去。

　　这时，宋竞乘说：“那边打起来了。”
　　季临一怔，忙顺着宋竞乘的视线去看。
　　就见他们原本约架的位置上，几条人形围在一起，影影绰绰的。
　　季临震惊，那个于夜到底什么人，怎么成天跟人打架？从那天看到他在巷子里打人到今天，已经三次了。
　　而且看情况，这次打得挺激烈。

　　看了一会儿，季临收回目光，说：“回去吧。”
　　宋竞乘：“好。”
　　走了几步，季临回头看了一眼；走几步，再看一次。
　　到门口，他又一次扭头。

　　一旁，宋竞乘将喝光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去吧。”
　　季临没反应过来：“去哪？”
　　“帮忙。”宋竞乘十分淡定，仿佛只是在聊天气，双脚转了个方向，率先往回走。
　　季临赶忙追过去。

　　二人加入战局的时候，于夜已经被打倒在地。
　　宋竞乘将个子最高的踹到一边，战况立即倒转。
　　季临格开一人挥来的棍子，皱眉不已。
　　年少时热情，也容易冲动，但没有如此夸张的暴戾。
　　他以为是场闹剧，随便比划两下就行，但看于夜的模样，分明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看出新来两人“不好惹”，对方几人没有立即回击，就站在那放话：“快别多管闲事了。”
　　宋竞乘根本懒得理会，只站在最前面，一动不动，他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浓密的黑色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官英俊，双目凌厉到冷酷，站在那，自带浓浓压迫感。
　　一时没人敢动。

　　这时，一行人快步走来，老远就喊：“干嘛呢？都给我停手！”
　　季临和宋竞乘莫名其妙被喊过去问话，得知是路人报了警。

　　现场除季临和宋竞乘之外的几人都受了伤，警察先要送人去医院。
　　被带走前，于夜说：“这事跟他们两没关系，他们是我的同学，看我被人打来帮忙的。”
　　警察：“我们会调查。”

　　事实上，调查是很容易的。
　　监控一拿一看，一切都清楚了。

　　下午两点半，季临和宋竞乘离开派出所回家。
　　路上，季临提出想了许久的疑问：“于夜是故意的吗？”
　　他没明说，但宋竞乘明白：“应该是。”
　　季临：“……”
　　好吧。
　　宋竞乘：“但我们不过去，他会伤得很重，他的身手，打不过那几个。”
　　季临不甚在意，他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做好事，没出大问题就好。

　　到小区门前，宋竞乘买了两个鸭油烧饼：“吃完回去写作业，晚自习数学测验。”
　　季临又开心起来：“我会好好考的。”

　　宋竞乘倒不担心这个，季临虽然爱玩，但很聪明，努力起来也相当拼命，成绩一向很好。
　　他想了想，问：“明年考哪所大学？”

　　季临顿了顿，低头啃烧饼：“没想好。”
　　宋竞乘：“季临，你……”
　　电话铃声横刺里插入，打断对话。
　　宋竞乘接了电话，对季临说：“连老师让我们国庆假期去找他。”
　　季临：“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竞乘觉得季临有点失落，但细看，又好像没什么，他想，大概是今天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导致自己想多了，季临从来开开心心，无缘无故失落什么？

　　失落，季临能用中文和英文解释这个词，却不知道这个词代表着什么，更不明白一个人如果失落，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是知道的，因为有些负面情绪是真实存在的，但没有和“失落”联系到一起。
　　季临只是不太开心。
　　但他说不清这种不开心源自何处，更不愿意把这种情绪传递给身边的人，加之学习愈发繁重，多重压力齐下，那些破茧而出的东西便被有意无意地压制了回去。
　　什么都没发生。

　　很快，国庆到来。
　　尽管高三生只有三天休假，但这已经是整个高三生涯除春节外最长假期，各科老师也默契地没留太多作业，算是给学生最后一点福利。

　　国庆长假，秋高气爽，十月一日上午，季临睡了开学以来第一个囫囵觉，吃过午饭，和宋竞乘前往赴连肖的约。
　　武室里，一身练功服的连肖对二人说：“老友来宁城旅游，带了几个学生过来，想找人切磋一下，你们有没有兴趣？”
　　季临和宋竞乘都不作声。
　　连肖：“不想？那算了，我另外找学生，你们在这边玩玩，中午一起吃饭。”说完要走。

　　季临忽然出声：“老连，我上。”
　　宋竞乘看他。
　　连肖笑起来，毫不意外的样子：“去换衣服。”

　　切磋，其实就是对练，点到即止，但很考验实力。

　　季临做完准备，和对手说了几句话就动起手来，神情轻松。
　　他好像从来如此，不管什么事，他都以享受的心态去接纳。

　　“小季确实很有天赋。”连肖端着茶杯，对旁边认真观战的人说，“当年你带他过来，我以为他只是玩玩。”

　　宋竞乘点头，季临活泼、聪明，有着许许多多爱好乐趣，当年的他亦以为练武只不过是季临众多喜好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当觉得辛苦或找到更好玩的东西后，自然而然就会放弃。
　　可这么多年，季临学提琴、画画，长大后喜欢攀岩、摄影、旅游，爱好越来越多，季临却始终没有离开武室。
　　不仅如此，他还凭借良好的天赋和刻苦，成为连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场地里，季临渐渐占据上风。
　　连肖露出满意的笑，又想到另一件事：“整个高三，你们可能都没时间过来，趁今天有机会，你和季临来切磋一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