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妖娆》姚娆

8、月未迟（上）

　　时已初夏，院中的茉莉和栀子都展开重重花瓣吐露芳香，尤其是在清晨时分，洁白花瓣上还挂着晶莹露珠，更加惹人怜爱。
　　娆着一袭白衣坐在花丛间，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手执琉璃盏，盏中的樱桃红润光泽粒粒饱满鲜红，只是当她拈起一颗放置唇边时，远不及她唇色明媚娇艳。
　　“娆，我入宫了。”我理了理衣襟向她挥手，娆转过脸去不予理睬。前些日子她要求在街市上开一家食铺被我拒绝，便每每对我脸色不予，两人刚刚融洽的关系又降至冰点。
　　我走上前去俯身噙走娆拈在指尖的樱桃，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在家陪奕儿等我回来。”娆的唇攒成一朵花，衬着如玉的面颊，让我的目光割舍不开。直到旁边小厮一再催促，才恋恋不舍的踏出院门。
　　“喂！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娆的声音带着些别扭，我回头看她时她又把视线转向别处，纠结在衣摆上的手指分明表现出些许急迫。
　　“我会尽早赶回。”今日天王国和海王国使者来访，席间少不了歌曲，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不过一旦散席，我会尽快赶回来。一路上在脑中萦绕的，都是娆的娇憨模样，如此让我心疼，怎能放任她独自在市井中与油烟为伴。

　　天王国海王国此番派使者来访的目的是两国结亲派送喜帖。两国都是边陲小国，一左一右守在夕旭两国之间的必经之路，天王国擅武，海王国擅丝竹艺乐，如若他们两国联姻，必将拓展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从而夕旭间也多了一道屏障，利商不利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席间觥筹交错一派祥和，一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太后也绽开满是皱褶的脸，频频举杯笑得舒逸。自阿蛮刺杀事件之后宫中再也不从民间选舞，阿蛮所作那首琴棋书画的长短句也被封绝。于是席间歌舞依旧陈词滥调，看得人意兴阑珊。
　　酒至半酣天王国使者田晋忽然起身向皇上皇后拜了一辑，“在下愿武一套拳法以助酒兴！”皇后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但见皇上一脸兴致勃勃也不置可否，只是稍稍侧了侧身手臂也护在皇上身旁。
　　田晋教海王国使者花暄拾起筷子击打粗瓷托盘为他伴奏，只是音质稍嫌寡薄，不足以烘托席间田晋来去如风的恢弘气势。我将琴柱放低，奏起娆晨起时爱唱的歌调。想到她带了一群丫鬟小厮们像模像样打拳的情形就好笑，有时奕儿也掺和进去凑热闹，娆便真的捉住他的手脚教授，还有那歌的歌词：站似一棵松，卧似一张弓，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娆，她总是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奇。
　　天王国擅武，百闻不如一见。田晋的拳头虎虎生威，伴着琴声低鸣，一招一式收放凌厉呼啸。而海王国人擅乐艺，很快花暄的击鸣就与我的琴声合上拍子，配合得恰到好处。皇上也来了兴致，以指尖叩响几案轻合。
　　一曲武毕，田晋额头腾起白雾，又向皇上施了一辑，退到一旁。席间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太后更是赐了盏酒给我，“此曲铿锵有力，甚是绝妙！”田晋和花暄也向我举起手中酒盏，一饮而下，目光中尽是赞叹。我微笑回应。
　　皇上兴致高昂，多饮了几盏酒。花暄自海王国带来的葡液琼浆不若我们寻常所饮的梁酒那般呛口火辣，滋味绵长醇厚，入口甘甜一片，由井水冰过之后再饮尤为爽口，只是后劲不似初尝来那么温柔，眼见皇上此时已不胜酒力，面色酡红，醉眼迷离。皇后主持撤了席，搀扶皇上去休息。

　　此时不过刚刚未时，今日可以早早回去了。前些天一直忙于操练歌舞，回到家中娆和奕儿早已睡下，除了早晨离去时可以见得娆一面，还真是许久未曾和她长聊，而她这些日子的娇蛮也不曾抚慰。想起她那攒起的红唇比熟透的樱桃还要娇嫩，心下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家中。
　　“岳兄，请留步。”田晋上前向我拱了拱手，这个眉目舒朗的男子一身豪爽气魄，此时解开了衣襟顶端的盘扣，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向外勃发着热气。随他身后跟上来的花暄跟他一般身高，人显得单薄些，月白色长袍幽幽泛着蓝光，一样的夏初正午，一样的饮酒之后，他却周身散发着丝丝清凉，只是略略挑起的双目微微泛红。
　　见我顿住脚步田晋又开口：“岳兄席上一曲功力深厚，我虽不通音律也着实佩服，胆敢请教岳兄是否武学上也有造诣？”
　　我拱手还礼：“田大人谬赞。在下先父是一名将军，幼时曾随父亲学过几式枪法，造诣远远称不上。倒是田大人的拳法虎虎有生气，今日让在下开了眼界。”
　　田晋朗声大笑，随意摆了摆手，“什么大人不大人，叫我田晋，他，花暄，我们练武之人不必拘什么小节！”花暄也抱了抱拳上前：“岳兄琴艺精妙，上可大气磅礴下可小桥流水，教花某钦佩！”
　　我举手还礼，暗自思索该如何脱身，恰好一个小童走上前来通报：“两位大人，车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去客栈。”听闻此言我心下一喜正要与他们告别，田晋又开口：“岳兄，不如我们去客栈再叙。”见我犹豫花暄也补充一句：“我那还有一瓶上好的樱桃酿，比今日所饮葡液琼浆有过之而无不及，岳兄如有兴趣，我们把酒言乐话武，岂不快哉！”
　　其实我犹豫是作何托辞快些离去，只是两人一再盛情邀约，不好拂了他们兴致。天王海王虽是边陲小国，对夕国来讲还是如贝齿上的两片唇，不可轻视。而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琴师，我是万万不可得罪两国来使的，只得点头应允。

　　田晋和花暄下榻在城内最豪华的客栈——摘星楼。听闻是皇后家的产业，临阳堤而建，无论食宿都在城内首屈一指。临窗就可见脉脉流水，柳绿风清，白玉兰攒得白瓷杯一般的花苞频送芬芳，此情此景，真是让人迷醉。
　　花暄带来的樱桃酿果然不同凡响，酒色粉红剔透，带着发酵过的浓郁果香，甫一开盖“啵”得一声响好似上空升腾起一片甘醇氤氲的红云，引人无限遐想。花暄唤小二取来三只琉璃盏，将酒液徐徐倾下，又添入一片好似桔子的物什，听他讲这是柠檬，有调香作用。粉红的酒液浸入这明黄的柠檬片，在晶莹的琉璃盏中流转潋滟，彷佛世间芳华都收敛于此。
　　田晋性急，不等点的菜上来已灌下几大口，花暄教我轻轻摇动杯盏，让沉睡的酒液慢慢醒来再小口啜饮，他不疾不徐的优雅动作将店内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酒遇知己，琴逢知音，我与他二人越聊越投机。原来花暄也是习武之人，相比于田晋孔武有力的拳法，他的武器是一支玉箫，亦武亦乐，胜在巧劲。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隔窗望去金色碎辉铺泄一湖，一瓶樱桃酿早已见底。我起身欲与他二人告辞，忽见店中人争先恐后向店外奔去，田晋拉住匆忙的小二询问才知，这几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人在街口出售一种新奇好吃的点心，去的晚了就买不到了。
　　新奇好吃的点心，不如我也去买些回家给娆和奕儿尝尝。向田晋和花暄告别后我也随着人流向街口走去，可是那被人群簇拥，推着小车叫卖的却分明是磬儿，旁边盈儿，毓儿都在，一个打包一个收钱，动作娴熟，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算什么，我自问平时待她们不薄，月钱丰厚，谁家里有个急事知会一声必定相助。可现在，乐师府的丫鬟们当街卖些个什么点心，教我颜面何存？

作者有话说

　　天王遥海王满，码着这章就想起她们完美的爱情……
那个樱桃酿泡柠檬，借用鸡尾酒了，呵呵。
此章还有（下）。